“簡直是胡鬧!”慕遠山一急脾氣也上來了,“你就當你的命這麽不值錢,想不要就可以不要嗎?”


    “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著他十分焦慮的樣子,慕遠山也很是心疼。他的孫兒他最了解了,自打小月進了這個家門後,他就一直將這個妹妹視為掌中寶、心頭肉,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若要他寬心,除非小月此時此刻完好無缺地出現在他麵前。


    也罷,瞞是瞞不過去的。慕遠山哀嘆一聲:“小月你就不用找了,找也是找不到的。”


    “爺爺這話什麽意思?”


    慕遠山從袖中抽出一封信,交予他手中:“你自己看吧。”


    慕雲海顫顫巍巍地打開信來,上麵是小月那熟悉的字跡——


    哥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當到達人間已有段時日了。聽說人間極寒之處長有一種仙草,可以治癒哥哥的病,我想盡力試試,將那仙草帶回來。所以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撐下去,等我回來,知道嗎?在外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哥哥切莫擔心。


    慕月字。


    慕雲海捧著那封信看了很久很久,一字一句反覆默念,刻入心底。這絕對是他最不願看到的結果了……


    慕遠山亦是心神疲憊。這兩個孩子,一個不辭而別,一個枉顧生死,真是讓人操碎了心哪……


    “你要是真的心疼小月,那就該依著她的意思,好好養病,等她回來。我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實在經不起你們這般折騰。我這一身醫術雖能救人,但也醫不好一個一心求死的人。命是你自己的,你若不珍惜,那我也隻好當自己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孫兒,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完這番話,慕遠山一邊嘆氣,一邊搖頭,走出了門去。


    慕雲海緊緊地捏著信紙,悲傷而又無奈,隻得將信捂在胸口,默默地念著:小月……


    是夜,慕雲海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像是下了一個決定,他輕嘆一口氣,然後闔上了雙眼。一道黑影自他體內劃出,在床邊凝成了人形。


    那是一個來自暗夜中的人。一身漆黑的長袍無風而動,三千墨發隨意地散落在肩上,膚色是如螢光一樣的白色,眉眼卻很深邃,像是裝得下亙古的時空和浩瀚的星辰。


    他是慕雲海,卻也不是慕雲海,準確的來說是寄宿在慕雲海身上的一個精魂。當年為了留在小月身邊,他與慕雲海定下了魂宿的契約,如此才使得慕雲海能夠繼續在這個世上留存。


    可是魂宿之法也終有期限,隨著時間的推移,宿主的身體會越來越差,而他的精魂也再難與其融合。如今不過是拖著一口氣,還強留著這身子。可若他長時間離開,宿主的身體必將快速地腐化。一旦腐化即意味著契約終止,無可挽回。


    所以即便他在人間找到小月,又或者換了下一任宿主,他都不會再是慕雲海,不再是她相親相伴的哥哥。隻因在旁人的眼中,慕雲海已是真真正正地死去了。


    但是這一切跟小月的安危比起來,都不重要。自打他來到凡界的那刻起,他就是為了保護小月和贖罪的,這是他這一生的使命。


    床上的慕雲海沉靜而安詳,他再望了那遺容幾眼,轉過身來,準備離開,不料慕遠山竟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你是何人?又對我孫兒做了些什麽?”慕遠山冷冷地望著眼前之人,厲聲嗬問。


    ☆、幕後黑手


    “爺爺……”習慣性地將這個稱呼脫口而出。


    慕遠山不解地望著他。


    原本手上已經凝出了黑色的法力,準備將爺爺今夜看到的事抹個一幹二淨。可是看到爺爺那蒼老的容顏,心中竟有些不忍。


    就算消除了記憶又怎樣呢?等爺爺明日醒來,還是要麵對慕雲海已死的事實。


    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將所有的緣由統統告知。於是他掀開衣袍的一角,重重地跪在地上,嚮慕遠山深深一拜:“是孫兒不孝,不該欺瞞爺爺這麽久……”


    “你說什麽?”慕遠山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他直起身來,鄭重地望嚮慕遠山:“我本名為肅,是天地間的一縷精魂,確實不是您的孫兒慕雲海。而真正的慕雲海,早在百年前從懸崖落下的那次意外中,就已身亡。”


    聽到這個消息,慕遠山的眼眶不由得張開了幾許,背在身後的手也緊握成了拳頭。


    “當時我受人之託,前來尋找小月,恰好目睹了這一幕。隻是慕雲海執念很深,魂魄一直徘徊在屍身旁不肯離去。在小月下山尋人的時間裏,我前去與他交談,得知他不肯離去的原因,是還有未了的心願。所以我與他定下了魂宿的契約,答應借他的身體,繼續以慕雲海的身份守護在爺爺和小月身旁。”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慕遠山心酸地悲嘆。


    肅有些意外:“爺爺是早已知曉了嗎?”


    “算是吧。原本我見你劫後餘生心中還很是慶幸,可是越到後來就越覺得有些蹊蹺。按說一個人即便是重傷了頭部,行為習慣、厭惡喜好都不應有所改變的,但你卻多處與我的孫兒不同。


    可奇怪的是,你的脈搏氣息,又與雲海沒什麽兩樣,尤其是你們食用海魚後,身上會一樣起疹子。我一直想不通這其中的緣由。直到有一日,我在古籍中無意看到了魂宿契約的說法,身體唯一而靈魂有別,那時候我就懷疑是有人占用了雲海的身子。”


    “既然爺爺早已察覺,那為何不拆穿雲海呢?”


    慕遠山捋了捋鬍鬚,慨嘆道:“這麽多年,你為了我、為了小月、為了我們的濟世堂盡心盡力,我又豈能不看在眼裏呢?如果你有心害我們,先前多的是機會,又何必等到今時今日呢?


    你雖不是雲海,但這百年來的朝夕相處,在我心裏,早已把你當成是我真正的孫兒了啊……”


    “爺爺……”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此刻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慕遠山上前幾步,有意將他扶起,不料手竟從他的身體裏穿梭而過,抓了個空。


    “這是怎麽回事?”慕遠山極度震驚,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肅連忙解釋:“爺爺不必驚嚇,肅本身是沒有實體的,旁人觸不到我,我也觸不到旁人。”


    “也罷。那你今日從雲海的身體裏出來,是為了去找小月,對嗎?”


    “是。”


    “那雲海會怎樣?”


    這也是他最在意的問題:“孫兒有一事想拜託爺爺。希望在孫兒回來之前,爺爺能用藥石保住雲海的身體不爛,唯有這樣,肅才有可能,繼續回到雲海之前的樣子。”


    “好,你要去人間,我不攔你。隻希望,你能與小月一同平安歸來。”


    “是。雲海在此,謝過爺爺。”


    一處僻靜的庭院水榭裏,白色的紗幔隨著清風輕輕飄蕩。透過重重輕紗,隱約可見長榻之上,有一曼妙的身影,凹凸有致,嫵媚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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