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寶金同達禮二人昨夜在那破廟裏屈居一夜,睡得不踏實不說, 還遭了許多蚊蟲叮咬,眼下隻盼早日回屋好好補上一覺。


    行至院外那棵大榕樹下, 卻見容七鬼鬼祟祟地采著什麽東西往裏頭走從她消失的方向看來, 分明就是朝著府上質子的房間走去。


    , 這要趕在平日, 容寶金就跟著上去一探究竟了,但她今日委實乏的很,也懶得去捉弄家中老三了。


    但容寶金卻想, 看來自己得找個時間同容七好好談談,須得告誡她與容阿呆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才是。


    容阿呆此刻雖在他們府上做了一隻折了翼的老鷹,但之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他並非歸屬於大慶, 終究有一天要飛回自己的巢穴,其中的距離還得拿捏得當。


    若是遠了,亦或近了,都不好。


    就不知,老三能否聽得進她的話了。


    這邊容七踩著剛長出來的草藥,一路偷偷摸摸的前行,一邊嚼著口裏的藥,委實十分憋屈。


    所幸不一會就進了屋,她忙把嘴裏早就嚼得稀爛的東西吐出來,駕輕就熟的掀開床上人衣裳,將那藥敷在他胸口上。


    這新傷舊傷的,何時才能是個頭呀,小孩可真是她見過最命苦的皇子了。


    她估摸著,容阿呆睡了一日多就算天性再為嗜睡,怕也是該醒來了。


    嗯,定是如此。


    容七想到這,忙搬了個小凳子正襟危坐的坐在他床邊,托著腮,慢慢地等。


    果然不過半刻,小孩的眼瞼開始慢慢的顫動容七看著覺得新奇的緊忙湊近了又仔細觀察了一番,慢慢的,慢慢的,小孩終睜開了雙眼。


    要說長得好看的人做什麽都好看呢,不過是簡簡單單眨個眼,也能眨出萬種風情來。容七哼哼的捏捏他的臉。


    小孩略微偏轉過頭來,有些驚詫的看著她:


    “七七?”


    容七看著那透亮的眸子,不動聲色的道:


    “身上傷口還好些?”


    小孩突然抬起手,掩在臉上,露出光潔的藕白色手臂。


    隱約哼了聲:“疼。”


    容七看穿他那點小伎倆,不重不輕地拍了他一下:


    “疼什麽疼,我見你挺能忍痛的呀,隔三差五地必要帶點傷回來,你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這樣啊……” 小孩的手埋在手臂裏,說話有些含含糊糊的,這句話的尾音拉得特別長,聽起來別有韻味。


    容七擺正小板凳開始教訓人:


    “你且說看看,何以玄淩會無緣無故地將你綁走,莫不是闖了什麽大禍?還是你哪裏惹怒他了?,不對啊,你這小孩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怎麽會....”


    容七狀似困惑,一邊偷偷看他。


    容阿呆將手臂拿下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看著她。


    小孩的眸子如同一潭死水,就這麽靜靜看著他,既不出聲反駁,也不為自己辯解半分,容七看在眼中,心莫名的悸了一下,她歎聲氣,終究還是沒能忍下心來。


    摸摸小孩的頭:


    “哎,我也曉得的,你這傻孩子傻是真傻,但這腦袋瓜也是絕頂聰明,但你這些小聰明可不能使在玄淩身上,強龍也難壓地頭蛇,何況你還是條小傻蛇?”


    容七是打心眼裏的疼這小孩的:


    “浮生一世,你願怎麽活便怎麽活,姐姐這一世過得也不舒坦,好像也不能教給你什麽道理,隻勸你,凡事量力而行,莫過多追求些虛偽枉然的東西。”


    “那什麽是真實的東西?什麽又是飄渺的東西?”     容阿呆突然道,一雙亮晶晶雙眸看著他,天真無邪。


    容七卡了卡:


    “這……全看你如何理解了吧。”


    小孩突然笑了笑,那般蠻不在意的,頗有些炎涼地道:


    “若我的理解,想要的東西便要想盡方法得到,不管耗盡多少心血也好,曆經多少磨難也好,便是死,我也要將其搶回來。”


    容七又是一掌劈下去,小孩吃痛的應了一聲。


    :“小小年紀,豈能有如此想法?若不是你的東西搶來又有何用?”


    他這話不知是觸動了容阿呆心裏的哪根弦,小孩竟然賭氣的背過了身去,隻留給她一道頎長而瘦骨嶙峋的背影。


    容七問:“怎麽啦?傷口痛?”


    一向聽話乖巧的小孩這次卻不打算配合她了,竟索性拉起了被鋪蓋在身上,將自己徹底與她隔離了開來。


    這下容七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了,忙湊上去半哄半勸:


    “好好好,姐姐錯了,姐姐錯了,你想要什麽便去爭取罷了,說不定,心誠則靈,那東西本就屬於你呢?但你若因著這樣東西,一路上失去了太多,怕也是不可取的。你可明白?”


    這話由容七來說,也委實諷刺的很,她一邊諄諄教導告誡小孩莫要踏上一條歪路,一邊卻又曾在這條歪路上漸行漸遠,不得善終。


    但話雖如此,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小孩又窩在被子裏不出聲了,容七見狀,也懶得再勸隻說了句:


    “那你權且好好休息休息,我等下再來。”


    待她走過,那始終麵對著牆的身影這才轉過來,他望著雪白床幃,良久,突然扯了唇似笑非笑。


    容長澤近日有些頭疼,非要找出這煩悶的根源嘛...毫無疑問是家中一向最不讓人省心的幺女容七。


    就好比此刻吧,他們一家人正在飯廳用著餐,他這不讓人省心的幺女飯吃著吃著,臉上就滑下兩行慘淡清淚,模樣戚戚地望著他,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他,嚇的容長澤對著麵前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都失了興趣。


    沒想到這事兒還沒完了,再打個比方吧,都說人有三急,他自然也不例外。


    這廂吃喝爽快了正要去茅房舒舒服服卸個貨呢,好家夥,他這邊上到一半,突然聽到牆上傳來一陣刺耳的剮蹭聲,像是什麽利器在牆上劃來劃去,劃去劃來,這好不夠,容長澤豎起耳朵一聽,竟然還能聽到些許女子哀婉泣歎。


    ..... 這是何等的可怕事啊!!!容長澤卸貨卸到一半停不下來,瑟縮著小身子一動不敢動。


    隻聽刷的一聲,牆上的磚突然少了一塊,讓人從外頭給戳了穿,露出一張慘白慘白,憔萃異常的臉。


    “爹....”


    兩父女大眼瞪小眼,當真極好,極好。


    容長澤臉色刷白,終於再沒有餘地地揚天長叫了三聲。


    此事過後,容長澤終於怒了,受不了這瘋丫頭一天到晚盡做些瘋癲事,他怒了,一把揪起小丫頭身上某一處的細皮嫩肉,把人丟到大廳去。


    家法伺候!


    才打到第二下呢,容七哇地一聲突然哭出來,哭到不可遏製,哭到涕淚縱橫,哭相之悲慘當真天地動容,西王母娘娘看見了怕都要親自為她求情。


    容長澤嫌棄啊,嫌棄這丫頭跑過來抱著他大腿一遍遍地叫爹,嫌棄容七趁機將那滿臉的鼻涕蹭到他褲管上。


    “爹!”


    “爹啊!”


    爹爹爹!亂叫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容家來了白事呢!這瘋丫頭當真越來越不正常了!容長澤氣地胡子都險些立起來,沒好氣地問:


    “行了行了!你這瘋丫頭!這幾天都是怎麽了?何以如此反常!”


    容七放開金大腿了,頹然倒在地上搖搖頭,苦情地很,細雨呢喃:


    “沒想到...爹你...”


    這話還沒說完呢,又哇地一聲哭出來。


    容長澤這下連氣都懶地氣了,想這丫頭每月瘋一次的時候怕是又到了,當下叫了個丫鬟來,說把小姐帶回房好生休息一番,其他事情日後再議。


    容七不依,淚眼婆娑地望著他不住地搖頭,容長澤被他看得瘮得慌,當下又叫了幾個丫鬟,強行地把瘋丫頭給押走了。


    容七最終還是被足足四五個丫鬟給拖回房間了,她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臉上淚漬未幹。


    五個小丫鬟走了四個,到頭來隻剩下容七的貼身侍婢綠荷。她打來了熱水,將其擰幹,慢慢地將容七慘不容睹的臉拭淨。


    許是突然冒出的熱氣擾了她,容七隻是有些頹靡地轉過了身:


    “行了,你下去吧。”


    綠荷望著她背對著自己的背脊,頓了頓,也不再說什麽,當下端著木盆便走了。


    待她走後,容七才又翻轉過身子來、她望了望雪白的床幃,這才終於恢複了些許理智。


    玄淩是沒理由騙她的,那他所說的,那關於她爹的事情也是真的。容七雖再是不敢相信,眼下也必須去接受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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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已替)殺人償命


    她無法做到坦誠地和他爹開誠布公, 若她真這樣做了,她爹怕是腿都要給她折了再順便找個正當地理由將她關在屋子裏,同容阿呆一樣,做了被軟禁在這高門大宅的人。


    但她卻心有不甘,或許是對她爹還尚且留有一份希望,又或者好奇她爹究竟是為了什麽竟會做成這種事來, 這委實太詭異了。


    容七對於她爹的印象, 從來都是:一個有些油滑的小老頭馬屁精。


    她這性子大多是隨了她爹的, 要說容家三姐妹中, 唯有容七與他最為相似,無論是性子也好,容貌也好。


    也許這便是她爹自小不太中意她的原因呢, 容七曾想,畢竟他爹最愛的人是她娘, 她非但沒能繼承她娘一點點的花容月貌, 反而還間接地害死了她。


    話再說回來, 她爹這般膽小怕事的性子, 竟也能做出謀反此等大事出來,而這,究竟是她爹在他們門前藏得深, 亦或這背後還有什麽不見光的願意,容七亦無從得知。


    正是無從得知,容七才想著,她定要尋得這原因, 弄清事實的始末。


    她這重生以來,除了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還當真沒幹過什麽大事呢,好不容易容七立誌要雄起一次了,這對象還變成了她親爹,當真極好,極好。


    容七當機立斷,真是熱火焚身最沸騰時,當下便拿出張白紙來詳細寫上自己這計劃的具體內容,例如何時趁著他爹不注意溜進他房裏找證據雲雲,再例如什麽時候從他爹身邊親信著手雲雲,


    這邊廂她正寫的起勁無法自拔,早就把自己幻想成了這京城第一神探,刷拉拉要揪出事情的真相了。


    卻不曾想,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容七這滿腔熱血還來不及揮灑,已經這一日淩晨所發生的事情給打破。


    原本早在好幾日前就歸家的表少爺蘭子越在這日清晨,被人發現倒在國公府大門前,且——且發現時,蘭子越四肢筋脈盡斷,嗚嗚嗚地虛弱叫喚著。


    開門的下人大驚失色,忙將人扶起來,卻發現這表少爺目光呆滯眼神無光,嘴角竟如同小孩般留著津液,麵色泛黃不說,竟還渾身輕顫不能自已。


    經診斷,蘭子越因著驚嚇過度臨患癡呆,怕短時間內再無法恢複過來,且四肢筋脈盡費,餘生怕都要在輪椅上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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