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新隊員想問你的事居然不來找我本人,而是去找他,對於他來說足夠來找我炫耀了。”說完,安禪在心裏鄙夷了一番李行嶽這種幼稚的虛榮心,同時他又很惆悵,他在這件事上也並非真的雲淡風輕。如果說李行嶽的炫耀是弟弟行為,那麽他這個對弟弟行為認真的人豈不是弟中弟。回歸正題,安禪瞥顧羨一眼:“我不是想問你他說了什麽,反正他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我也不是想為我自己解釋什麽,反正我說的話也沒什麽可信度。你隻需要知道,他怎麽評價我,他就會怎麽評價你。如果你真的去給他道歉,鬼知道在他嘴裏會說成什麽。”安禪說謊了,他作為李行嶽的直接受害者,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他才不能讓顧羨去領這個鍋。反正他老臉一張,無論是從業者還是普通觀眾,把他當個醜角看的人多了去了,再多幾個,或者嘲笑的聲音再大點,對於他來說都沒什麽所謂。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打幾年,退役之後多半也不在這個行業了,別人再怎麽議論他,又能怎麽樣。顧羨就不一樣了,安禪早就看出來這孩子以後是要出人頭地的。他怎麽能讓顧羨因為一時衝動跟李行嶽扯上關係,何況事情的起因還是他自己。安禪後悔了,嘴長在李行嶽身上,他搭理李行嶽幹什麽?他要是不多那一句嘴,也不至於扯出來這麽多糟心事。顧羨突然抓過安禪的肩膀,安禪防不勝防,看著眼前突然放大幾倍的“天神之顏”,心跳猛地空了一拍。安禪心道這小子不是要反過來打我吧。顧羨的神色不像是開玩笑。“安禪,我的確找了李行嶽問你的事。但我不是為了從他的嘴裏了解你,我是想從他嘴裏了解他。”“?”“他和我說了你們兩個的事。”“……”“我作為一個擁有判斷能力的成年人,我認為李行嶽對你的評價是添油加醋,並且強加了許多個人觀點。”顧羨沒有放開安禪,反而越抓越緊:“他說的那些很過分,我想他不止對我一個人這麽說。”安禪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我想讓他閉嘴,所以直播的時候就給他罵了。”心髒又空一拍。安禪剛剛被氣昏了頭,顧羨的話就像是一針冷靜劑,他突然想到,無論是在直播間剛水友還是在高文石麵前承擔責任,顧羨都是想維護他才這麽做。意識到這一點的安禪宕機了。維護他?顧羨?顧羨在維護他?第十六章安禪活了二十多年,歲數不大,人生經曆倒是豐富得很。有些想法他從來沒對外說過,就像顧羨所言,安禪沒比顧羨大上幾歲,換作是大學校園裏,也不過是大一新生和大四學長的區別,但他是打心底裏覺得自己見識過人生百態,別人不敢說,教訓ddm這幾個稚氣未脫的小孩還不是信手拈來。他並非自怨自艾的悲觀主義者,他也明白人類的苦難並不相通,他早已經習慣外人對他的異樣眼光,他沒資格去指責任何人沒有同情心,這道理跟他不能理解大多數年輕人的煩惱一樣,在安禪安隊長看來,哪個不是在無病呻吟?很難說這種想法裏沒有自我暗示的成分,總之安禪在無意間給自己罩了一個堅硬的透明殼子,甚至他自己都感知不到殼子的存在。他一廂情願地說自己的話,做自己的事,透明的烏龜殼幫他擋住所有來自外界的惡意,他認為自己感覺不到疼,這是好事,隻是還有一些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情感也被他連同惡言一起屏蔽掉了。安禪從來不覺得世界是冰冷殘酷的,隻是眾生皆苦,陽光有限,普照又不是指向性技能,miss也是常有的事。此刻,他的陽光正板著臉站在他麵前,他剛和這縷小陽光吵過架,自己氣得頭暈腦脹,小陽光還是那副像別人欠了他錢似的冰山臉,神情仿佛在說:“我?miss?怎麽可能。”透明的烏龜殼出現了一道裂紋。網民千千萬,他們怎麽評價安禪,安禪是管不到的,他從來都隻盯著ddm這一畝三分地。他的資曆在這兒擺著,又長了一張溫和不足七分刻薄的臉,簽了ddm的新人多少都有點怕他。像顧羨這種敢於當麵反駁,甚至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的人,他還是頭一回見識。剛才在高文石麵前,顧羨執意要自己承擔責任,或許是預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或許是對顧羨的前途擔憂,總之他怒極攻心,滿腦子都是非得收拾這小子一頓不可,居然遲遲沒有意識到從一開始顧羨就是為了維護他才這麽做的。知錯就改的安隊長沒頭沒腦地脫口而出:“對不起啊小羨。”顧羨的冰山臉略有鬆動,換了一種看向神經病的眼光看向安禪。“你……你是為了我才……我剛剛話說太重了。”安禪誠懇道。安禪這人天生沒有討人喜歡的命,這一點還真就不是他妄自菲薄。他原意是給顧羨道個歉,顧羨為了他和水友對剛,他不說謝謝人家,還給人家拖到小黑屋來劈頭蓋臉一通教訓,這事兒也太捅人心窩子了。少年的熱血與正義感是珍貴的品質,他不但沒鼓勵,反而重拳出擊,這算什麽好隊長?可就這麽一句道歉的話,在顧羨聽來又是另一番意思。顧羨的腦子裏像是有一萬顆爆竹同時爆炸,嗡地一聲把他震得頭皮發麻。“誰說是為了你!”顧羨難得地失態:“我隻是……反正不是為了你,你別自作多情。”安禪聽見自作多情四個字,身體十分明顯地繃緊。得,這縷陽光實在是太微弱,不等風吹自己就散了個幹淨,陽光散盡後留下的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九天玄女。而九天玄女本人剛把話說出口自己就後悔了。重回十八歲,怎麽心智也變得幼稚起來,顧羨沒好氣地瞟了安禪一眼。他已經衝動太多次了,仔細想想,沒有一次不是為了安禪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看見安禪被罵就要幫他罵回去,這是相當不理智的行為,如果換作以前,他肯定理都不理。安禪被罵?那不是他活該?和別人有什麽關係?最丟臉的是他罵都罵了,又不想承認自己是幫安禪出頭。如果不是為了幫安禪出頭,李行嶽又沒得罪他,他罵李行嶽幹什麽,他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歸根結底還是安禪這個人!顧羨咬了咬後槽牙。什麽事碰上安禪都不會往好的反向發展,這是什麽倒黴催的掃把星。要不是上輩子他莫名其妙地在網吧猝死,他就算重回十八歲也不會多看安禪一眼。越這麽想著,顧羨越忍不住再看一眼麵前這個還會喘氣的安禪。……安禪的身體大病沒有,小問題一堆,耳朵聾一隻就算了,偏偏還有近視這麽個職業病。室內的光線十分昏暗,大打開的窗戶送進幾縷涼風,許久未搭理過的劉海糊了安禪一臉。安禪低下頭,像是給顧羨證明自己沒有整容似的揉了揉山根,其實他隻是想讓視線清晰些而已。等他再抬起頭來,目光已經平靜了許多。顧羨心裏咕咚一聲。自作多情四個字對於安禪來說殺傷力真的這麽大?為什麽他會覺得安禪一副很累,很難過,就快被擊垮的樣子?九天玄女大發慈悲,他認為自己不該與這個短命鬼計較這麽多,於是調整了一番語氣,盡量使他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嚴肅:“我的意思是,我幫你不是那個意思。”安禪:“……”安禪不否認自己對自作多情四個字有著特殊的敏感,但此時的他是真心地感到迷惑,他微微眯著眼睛,等看清了顧羨的臉,問:“你的意思是不是那個意思?這句話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