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看了眼,令主在門前探了一下身,很快又縮回去了,她抱歉地微笑,“他剛起床,還沒來得及洗漱。昨晚上城裏喧鬧,他睡不安穩,所以今天臉色有些不佳。”


    冥後眼裏閃過驚異的神色,但轉瞬又平複下去,“酆都就是這樣,天天鬼哭神嚎的,難得住一晚的大多不習慣。”說著頓了頓,複一笑,“魘後剛剛說起令主的臉……我記得刹土早年流傳一種說法,說刹土有三大不可測,一是陰山妖精洞的數量,二是馬王爺的眼睛,三是魘都令主的相貌。我們夫妻和令主認識好幾千年了,從來未見過令主的真容。”


    聽她這麽說,無方頓時有種鬆了弦兒的感覺。如果當真喜歡,如何看不見他的臉?想來是冥後和冥君做了三千年夫妻,做得百無聊賴了,刹土上又沒有其他妖能和冥君比肩,隻有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準,尚且能夠滿足一下女人對愛情的幻想。


    “他不愛顯山露水,幾千年來已經養成習慣了。”無方隨口應付了兩句,“冥後裏麵請,怕要勞煩你稍等一等了。”


    冥後說不打緊,坐便不坐了,等是很有耐心的。


    磨磨蹭蹭的令主終於出來了,他有了新的提議,“還是你倆去十八獄吧,我和冥君上第一殿。”


    可是這個意見很快便被否決了,冥後道:“十八獄是煉獄,裏麵多少鋸腿晾心肝的,令主不怕魘後受驚嗎?況且她的體質不適合去那裏,萬一招惹邪祟就不好了。至於第一殿,秦廣王是個認死理的人,我去又怕他不賣麵子,因此隻好讓我家主上陪同魘後了。”一麵說,一麵笑得溫婉賢良,“都是自己人,不興避嫌那一套。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去得早一些,正趕上百鬼點卯,方便問話。”


    冥後的理由無懈可擊,實在沒有別的方案可行了,令主隻得走出門檻,經過無方身邊時低聲囑咐她:“小心那個冥君,他可不是什麽好鳥。要是他敢對你動手動腳,你就給我狠狠打他,專打他的臉,不要怕,為夫給你撐腰。”


    無方冷冷看了他一眼,人家的夫人不也在他身邊嗎,不明白他有什麽可擔心的。


    她這目光,搞得令主提心吊膽,他說:“你放心,我們雙管齊下,他敢對你不尊重,我就打他老婆。”


    無方覺得自己真要敗給他了,其實她擔心的不是他會對人家冥後如何,反倒是怕,怕冥後一不做二不休,中途把他給糟蹋了。於是她轉頭叫瞿如,“你隨令主一道去,他沒見過振衣幾麵,怕認不出他來。”


    瞿如得令,撲騰上前,夾在了冥後和令主中間,“師父你放心吧,有我在,保證出不了錯。”


    於是冥後寒著臉,領他們去了,想必和令主獨處說兩句悄悄話的計劃宣告失敗,心裏老大不情願吧。


    無方牽了下唇角,對璃寬茶道:“冥後是個周到人,看樣子同你家主上交情不淺。”


    她輕描淡寫,可驚著了璃寬,他立刻說:“主上對魘後一片真情,是任何人都破壞不了的,您一定要相信主上啊。”


    可惜她對這種公式化的回答一點都不滿意,涼聲道:“我想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


    璃寬咽了口吐沫,脖子也跟著伸縮了下,仔細斟酌再三才道:“具體是怎麽回事,屬下也不太清楚,畢竟屬下隻活了八百年,對三千年前的事隻知道個大概。當初主上號稱玉樹臨風刹土第一美男子,又因消滅九妖十三鬼一戰成名,很多不明真相的姑娘都喜歡上了他……冥後就是其中一員。這世上最無奈的事有兩件,一件是肚子餓了必須吃飯,第二件就是被人追求反對無效。主上多次明確拒絕,連冥後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他都沒有被感動。後來冥後發現希望破滅,就嫁給了多次喪偶的冥君,但退而求其次,肯定不如一手的好。多年來冥後對主上還是很關心的,不過這種關心僅限於道德能接受的層麵,從來沒有任何越軌之處,您千萬不能誤會主上。”


    這蜥蜴的表達水平,無方聽得直搖頭,有這樣的手下,令主其實是不幸的。不過總算弄明白了,至少白準對冥後沒有非分之想。也是啊,他如果有這頭腦,也不會打一萬年光棍了。


    那邊冥君已經出現在石階上,無方收回視線又問:“我常聽說金剛座前守燈小仙,她悔婚後,究竟去了哪裏?”


    璃寬老老實實說:“跟一個地仙跑了,應當去中土了吧,具體在哪裏,主上和屬下都沒有打聽過。人家都不要你了,管她去死呢。主上雖然因為被甩難過了很久,但那種難過隻是因為男性尊嚴受到打擊,不算真正的情傷。對您可就不同了,要是您現在不要他,他可能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其實有一顆柔軟的心,您要好好嗬護他,不要讓他受到傷害啊。”


    無方聽後不置可否,隻是視線往他離開的方向眺望。那九幽十八獄不知在什麽地方,每一處都跑遍,應該要花不少時間吧。


    璃寬迎來了冥君,十分熱絡地行禮,“屬下恭候多時了。”


    冥君四下望了望,“你家令主已經往十八獄去了?”


    璃寬道是,“屬下和我家魘後隨您前往第一殿。”


    冥君眨巴著眼睛覷魘後,天光下看佳人,風味更獨到。魘後的美是沉靜的美,不像冥後的飛揚跋扈,她有潤物細無聲的魔力,如果對你一笑,那脈脈溫情能夠穿透你的心。


    冥君蹭過來,帶著一點羞澀和怯意,今天他特地穿上了最美的華服,來見她時的心情,就像見初戀的女朋友似的。


    “嫂夫人,不知現在可方便啊?馬車已經在城下候著了,請嫂夫人移步,本君為嫂夫人引路。”一手比著,請她下台階,一手在她背後攔住了璃寬茶的去路。這蜥蜴實在討厭,魘都裏橫行無忌是白準縱著他,到了酆都,一切可由不得他了。


    冥君帶著假笑,很抱歉的樣子,“尊使,第一殿不容外人隨意進出。魘後和我酆都不衝突,她去就罷了,你是血肉之軀,入殿會壞了酆都的法度。秦廣王可是隻認人頭不認臉的,萬一不小心傷到你,那多不好意思。”


    璃寬完全置生死於度外,訕笑道:“小妖的使命就是護我魘後安全,至於人頭,小妖不在乎,秦廣王要殺我我不怕,隻要冥君不想殺我就好。”說完嘻嘻衝他齜了齜牙,繞過他,追趕魘後去了。


    第一殿在酆都之下,這裏衙門排列的順序就像萬象山上那條九泉一樣,是倒著來的。酆都為檢閱一切鬼事的終站,但地位最高,必須離地麵最近。至於那些典獄,當然沒有資格談論環境,頭頂哀鴻遍野,腳下業火沸騰,就是各司的現狀。


    從地麵趕往第一殿,馬車得走上一陣子。冥君是個有心人,他在車裏供上了一爐香,和一幅天界神眾的畫像,因為知道魘後向佛,這麽做算投其所好。


    無方坐在車裏,聽見車門上傳來篤篤的敲擊聲,打起竹簾往外看,一大束彼岸花從窗口塞了進來。


    “送給你。”冥君臉頰微紅,“這是我們酆都都花,外麵花錢都看不到。”


    他送花給別的女人,不知冥後看到後作何感想。這刻無方有些慶幸,好在令主手筆大,送起來就是滿山。十八獄刀山火海油鍋滾滾,他想送也沒有天時地利。


    她並未接,滿含歉意地微笑,“我碰到花粉就流眼淚,恐怕要有負冥君美意了。”


    冥君失望地哦了一聲,“本來鮮花配美人……可惜了。”隨手一扔,把彼岸花扔下了萬丈深淵。想了想又搭訕,“嫂夫人的徒弟,就是和令主成親那位,是什麽機緣收入門下的?他不是凡人嗎?凡人一向膽小,不像妖魅能夠自保,按理說他本不該進刹土的。”


    細說起來,委實有很多不合理,她垂首道:“他是我救的一個奴隸,到我門下時受了重傷,我花了好幾天時間才把他醫好。後來他就一直跟著我,我入梵行,他也跟著一起來了。”


    冥君點了點頭,“一個凡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實在匪夷所思。”


    正因為匪夷所思,查閱墮落生冊的時候,就越加謹慎小心。不過工作量有點大,這冊子不光記載身前身後事,甚至有具體的人物畫像。看似薄薄的一本,翻起來卻是無止無盡的,三千世界的一花一木都在其列,要找到一個人,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


    秦廣王在中土篇裏翻了很久,喃喃道:“籍貫不詳,幾百個州縣一一對照過去,不花個三五天,很難找全。中土姓葉的共八千七百三十三人,小王每個都看過了,其中並沒有叫葉振衣的。會不會是弄錯了名字?”小老頭兒一邊嘴角叼著煙鬥,一邊嘴角煙霧嫋嫋。因為兩手不得閑,沒空扶煙鬥換氣,硬生生熏出了兩炮淚,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無方慢慢搖頭,“名字不會錯,當初他在天極城辦文牒,落款就是這三個字。”


    冥君忍不住問:“會不會用了化名?他的本名可能不叫葉振衣,這世上人的生死全在這冊子裏,如果找不到,不是提供的信息有誤,就是這人不在五行中。”


    無方心裏隻覺得懸,從踏進第一殿開始,她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畢竟收這徒弟是機緣巧合,她隻看見他受難時的情景,他之前經曆過什麽,都是從他口中聽說的,真真假假她從來沒想過去考證。


    可是騙她做什麽呢,她在閻浮行醫,沒有權勢,修為也不高,也許唯一的好處,便是帶他進了人進不了的梵行刹土。然而就算有目的,凡人畢竟是凡人,用盡辦法也找不到,除非他上天了。


    她忖了忖,“可否從最近的亡者名錄裏查找?隻要裏麵沒有他,我就放心了。”


    秦廣王說好,眯覷著眼把一本裝幀華美的冊子搬過來,嘿地一笑,“魘後和這徒弟不對付嘛,要不然怎麽不想讓他當帝王呢。”


    冥君一看大為惱火,“是亡者,不是王者!你昨晚上又通宵搓麻將了?看看這眼袋,都快掉到肚臍眼了。”


    上司一罵,秦廣王立刻回了神,“啊,我會錯意了……那什麽,立馬就查。”於是帝王冊轟地一下被扔到了牆角,死亡名錄隨後接檔,一頁一頁翻找,一張一張臉對照,還是沒有。


    “這下真沒轍了。”冥君摸了摸後腦勺,“嫂夫人,要不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關於這葉姓小子的信息。比如他多大年紀,曾經在哪裏討過生活……”


    這麽一說她還真想起來了,“中土太極二年,長安城中貓丕作亂,鶴鳴山上有修道之人下山降妖……他說過,他師從鶴鳴山,是俗家弟子。”


    秦廣王拍了一下大腿,“這就好找了,鶴鳴山是道家仙山,弟子眾多,但俗家弟子不多。太極二年……”他把煙鬥擱在一旁,一手蘸了唾沫翻書頁,飛快瀏覽過那細密的一叢文字,“入門需往前推上十年,有了!”


    無方忙過去看,看到彭祖收徒的記錄,太極二年前後五十年,隻收了三名俗家弟子,清清楚楚寫著他們的名字——溫之存、惠宣年、明玄。


    冥君眨巴了兩下眼睛,“裏麵沒有一個叫葉振衣的?”


    無方的心往下沉,所以振衣終究是騙了她,他的來曆徹底不明了。她托秦廣王詳查這三個人,其中兩個倒有出處,哪州哪縣哪戶人家,都記錄在案。隻有這個叫明玄的,籠統寫著祖籍洛陽,小字伏麐,沒有畫像,連生卒年都未記載。


    三個人麵麵相覷,這種情況很少見。問緣何如此,秦廣王道:“隻有一種可能,這人的命格還未定,也許是在等一個契機,成仙還是成魔,自有他的造化。”


    無方惘惘的,直起身悵然一歎:“看來我和那徒兒的緣分到此為止了。”向冥君和秦廣王抱拳,“今日偏勞二位,豔無方感激不盡。”


    冥君和秦廣王忙肅容還禮,“魘後客氣,未能找到高徒下落,是我等無能。”


    她笑著搖頭,“是我唐突,門下弟子,除了化名旁的一概不知,貿然來酆都查墮落生冊……讓二位見笑了。”


    她走出去,耳邊是嘈雜的嗬斥和哭喊。忽然覺得失去了方向,人站在這裏,心思卻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璃寬茶一直候在門外,見她露麵迎上前來,低聲問:“如何?查到那凡人的死活了嗎?”


    她握起拳,愁著眉看了璃寬一眼,“這下子你家令主有理由笑話我了。翻遍墮落生冊,葉振衣……查無此人。”


    ☆、第 42 章


    其實她是想多了, 令主得知後半點沒有取笑她的意思, 反正就一句話,“徒弟找過了, 你的擔子也放下了,咱們可以回魘都成親了嗎?”


    前半句話還算在理,後半句就有點讓她發懵了, 她好像沒有答應過下完酆都就成親, 隻是說找不見就放棄了,權當他已經回中土了。


    反正十八獄裏令主跑了個遍,一處一處排查, 連正在下油鍋的鬼也撈起來核對過,實在沒有葉振衣的下落。人說上天入地嘛,地府找過了,不見他的蹤跡, 剩下就是上天了。天上不必找,能去那裏的都過得很不錯,根本不用為他操心。


    令主收拾了一下, 黑袍上沾染了晦氣,站在空地上從上到下自潔個遍。抬頭看看天, 天上流雲奔騰,他說上路吧, “眼看要下雨了。”


    冥後追出來老遠,切切叫著白大哥,“這就要走嗎?”


    令主語氣不太好, “我和冥君商談了九幽客棧的經營權,過去百年你們掌管,今後百年該輪到我了,可惜他不同意。買賣都做不下去了,還留在這裏幹什麽,回去了。你們好好商議一下,盡快出個價,今後那間客棧就歸你們了,你們自己玩兒去吧。”


    本來黃泉路上無客棧,當初刹土大亂後死了一批妖鬼,酆都一下吸收不了,令主就和冥君合辦了這個買賣。買賣絕對獲利,大家心知肚明。很多妖長期租住,一住就是上千年,結果冥君還天天哭著喊著說賠錢,鬼話果然不能信。


    買賣不成,情義也不在了,令主對錢比較敏感,這回是真的有點生氣。他說既然連年虧損,那就別辦了。以後的妖死了不入酆都,全住中陰鏡海,那間客棧也拆了,大家省事。誰知冥君又不幹,好說歹說決定出個買斷價,打算一氣拿下獨自經營。


    男人的事業,女人不參與,冥後隻是戀戀不舍,“好容易來一次的……”


    無方嗅出了奸/情的味道,怎麽同遊了一次十八獄,感情突飛猛進,還叫上白大哥了?


    她轉頭看瞿如,瞿如攤了攤手,表示莫名,看來人家自有暗中溝通的訣竅。


    那冥後也不背人,見令主去意已決,招手命鬼拿來了一個包袱,打開讓他過目,“我知道你喜歡穿黑,這是我連夜縫製的,你身上這件穿了那麽多年,也該換換了。”


    那是一件黑得很透徹的黑袍,不同之處在於領褖袖口鑲嵌上了金絲滾邊,看上去十分貴氣且有品味。無方料著愛美的令主拒絕不了這個誘惑,可他卻說不,“我的黑袍多得穿不完,要了你的東西,回頭客棧價格上勢必吃虧。一進一出的錢,買一百件袍子都夠了,不要。”


    完全不給麵子,完全不解風情,她都替冥後覺得尷尬。果然冥後訕訕收回了手,冷笑道:“原來在令主眼裏,我就是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人,真傷我的心。”


    令主大袖一揮,“我的心都讓你男人傷透了,你就別來和我賣苦情了。”說著回身叫無方,“娘子,咱們回家。這裏有屍臭,本大王是一刻都呆不下去啦。”


    矯情的令主沒等冥君來道別,帶著他的人踏上了歸途。


    路上無方還在問:“冥後怎麽忽然喊你白大哥?”


    說起來那個親切的稱謂當時嚇他一跳,不過稱謂也就是個稱謂,令主很實際,“她愛叫什麽隨便,隻要把買客棧的錢給我就行。”


    無方不語,料想冥後現在應當在房裏大哭吧!不過多年前一樣沒得到回應,可能被拒絕得久了,已經有自愈的能力了。


    從酆都回到刹土,連萬象山上的樹木都覺得可親可愛。令主心情大好,從此未婚妻再也不惦記別的男人了,以後一門心思和他過日子生孩子,這種生活真令他向往。他殷情地招了小轎給她代步,自己在外給她扶轎,覥著臉道:“爾是山那個茅草屋就別回了吧,魘都的新房至今都是我一個人獨住,實在太淒涼了。你看昨晚上咱們多和諧,你對我又親又摸,我任你予取予求。”


    無方紅了臉,瞿如和璃寬茶雖然沒回頭,但耳朵一下就伸長了。她憋了半天,咬著牙斥他,“你能不能別說這種有歧義的話?我摸你……為什麽摸你?親……那根本不是親!”


    令主很無辜,“我都脫光讓你摸了,你怎麽吃完就賴呢?還有親,你敢說你沒有抱著我的胳膊下嘴?”


    無方簡直無地自容,這個笨蛋,這種事可以大庭廣眾下說嗎?他是有意拖她下水,想壞了她的名節,逼她就範。越解釋,越有掩飾的嫌疑,她索性不再說話了,任他怎麽囉嗦,都閉口不語。


    跟他回小心台階殿住,那是絕不能的,她雖然不抵觸他,但尚且沒到決定嫁給他的程度。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她和他認識的時間太短,設想一下,今後要和一個行為異常的人捆綁在一起,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對這種婚姻也沒有信心。所以最後還是回了爾是山,踏進熟悉的環境,心境也隨即放鬆下來。看看這蒲團,再看看這香案……其實她渴望的從來都是簡單的生活,不想有牽絆,不想因為多出一個人,打亂一直以來的寧靜。


    她重新拾起菩提煉氣,朏朏繞著她直打轉,瞿如托腮在邊上看著,忽然說:“師父,你是不是已經喜歡上令主了?”


    她的心在腔子裏跌了一跤,雙眼緊閉,“沒有,別胡說。”


    “我胡說了嗎?”瞿如跳上窗台坐著,兩腿輕輕搖晃,自言自語道,“以前師父煉氣的時候,我喊得再大聲你都不理我。剛才我隨口一說,你就反駁我,可見這座打得一點都不專心。”


    無方才發覺她說得對,她的心思不在煉氣上,究竟在哪裏,自己也說不上來。


    “前兩天不是吃了千歲蟾蜍嗎,師父已經不必煉氣了。其實我覺得令主很好,雖然歪門邪道,但他對師父是真心的。”瞿如探了探身問,“師父感覺不出來嗎?被一個男人喜歡,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無方手裏的菩提忘了盤撥,麵前香煙一縷逐漸扭曲,盤成了螺旋形。


    她沉默了下,認真思考瞿如的問題,幸不幸福……覺得很多事不必憂心,不再感覺沉重,這是幸福嗎?


    瞿如見她不回答,歪著腦袋靠在窗框上,喋喋抱怨著:“我活了這麽多年,別的三足鳥早就成家了,隻有我還單身。我也想嫁人,本來打算和振衣發展一下人鳥戀的,沒想到他半道上失蹤了。師父說他究竟是什麽來頭?連生死簿上都找不到他,難道他是神仙嗎?你現在一定很討厭他吧,他捏造身世,肯定有不軌的企圖。”


    至少目前還未對她造成什麽傷害,說討厭,算不上,頂多就是失望而已。


    她靜坐很久才問她,“瞿如,你還記得當初來梵行刹土的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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