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從宮外帶進來的銀子都盡數下了注,我隻得讓小玉從年例中撥出來二十兩。


    可這心情一不好,就連手氣也跟著不順了。一錢銀子一局,打到東方天翻魚肚白,二十兩已經輸得七七八八,一桌子的人都精神起來。我給輸精神了,剩下的三人都給嚇精神了,出起牌來躡手躡腳的,生怕再贏下去我就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了。


    例如小盒子每打一張牌都問一遍:“娘娘您碰還是不碰?”


    我隻能無奈地望著他:“你到底打還是不打?”


    他考慮半天,又換一張牌:“那這張呢?娘娘您胡了嗎?”


    我真是氣兒不打一處來,當時就想掀桌。這到底哪撥來的宮人啊,真是太沒有眼色。要讓著我好歹也機靈著點兒吧,哪有拿著牌一張一張問出口的?況且老娘還沒有聽牌,我胡他大爺啊胡!


    原本我手都扣上桌板了,但就在將掀未掀的這個當口,陸澈忽然踏著清晨的露珠過來了。觀其模樣,倒比昨夜相見還要疲憊幾分,入了殿門也不看我,甩下一句“我困得緊”就撞入內室沒動靜了。


    桌上的宮人麵麵相覷,覷完對方再覷了覷我,登時如得大赦,向著殿外的朝陽奔了。


    我對著一桌子麻將發了會兒呆,又撐著桌麵站起來幾回,終還是輕手輕腳地進了內室。趴在屏風邊一瞧,隻見陸澈衣冠楚楚,連鞋都沒脫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可憐我一肚子脾氣還沒處發,就賤兮兮地過去幫他脫了鞋襪,想一想,又拉過裏頭的薄被將他蓋著。最後再坐床沿一思忖,瞬間就有些迷惑了,我這是在氣什麽呀?


    氣他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我誠然不是個體貼的人。


    氣他昨夜一去不回?可這不是為了朝中太平臣民舒坦的正事兒麽?


    氣他不喜歡顧小姐又給人家機會?這更不可能了。我從小深受爹爹的教誨,最愛的隻有銀錢珠寶,怎麽會蠢到為了這麽點事兒睡不著覺?


    說到底,還是因為他一天見了顧小姐三回,害得我險些輸了三百兩銀子吧?


    唔,也隻有這種可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到底是心疼銀子還是怎麽滴?


    ☆、一腔委屈


    我是被陸澈叫醒的。


    那時他被我壓在身下,正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將我望著。


    我撐著身子呆看著他,悟了許久,直到見著自個兒越拉越長的口水快滴在他胸口時才終於悟得,原來他驚恐的是這個。急忙眼疾手快地在袖子上揩了。


    陸澈如釋重負,立馬從我身下爬出來:“好險。”


    我不好意思地匍在床沿,本想乖乖爬下去的,不想爬到一半發現腳麻了,當即哀嚎一聲:“快,快來扶我一把。”但想到自個兒似乎還在生氣,又白他一眼:“不用了。”愣是忍著麻木的右腿下了床。


    隻是落地時腳一軟,登時一屁股坐地上了。


    他幽幽地看著我:“你這是做什麽?”


    我呲牙咧嘴地揉著腿肚子,冷淡道:“沒什麽,腳麻了。”


    他歎一口氣:“我是說你言行反複,對我又是疏遠又是白眼的,是做什麽?”


    這還用得著問麽?當然是生氣啊!真不明白,身為一個皇帝,他察言觀色的本事怎麽可以低下到這個地步?真是懶得跟他解釋。


    我頭也不抬地道:“翻白眼又不犯法。”


    他居高臨下地坐在床頭,默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提醒道:“其實有一條罪狀叫做藐視君王,應該可以套用在你方才翻的那個白眼上。”


    我手一抖,立馬從地上站起來:“不帶這樣的!這簡直是以權謀私……挾私報複……小肚雞腸……”形容用權力壓人的那個詞兒怎麽說來著?我想了半天,瞪著他道:“打不得罵不得,就連翻個白眼也不行,簡直太欺負人了!”


    陸澈一雙鳳眼險危危地上翹:“否則你以為那麽多人想做皇帝是為什麽?這就是當皇帝的好處。”


    我將牙齒咬得“咯咯”響:“隨便了!反正連欺君死罪都犯了,也不差多加一條,大不了脖子一抹,碗大個疤,也就一刀的事兒。”


    他再閑閑地看我一眼:“其實還有一種刑罰叫做淩遲處死,專門處置那些罪加一等的。”


    就是把活人削成一片一片的那個?一共要削成幾片來著?


    還沒想出來,我便腳下一軟:“我錯了。”


    他甚是滿意地挑了挑眉毛,伸出腳丫子:“替我穿鞋。”


    我還能怎樣?為了活命,隻能打起十二分精神狗腿似地地跑過去乖乖照辦。縱然辦得委屈,辦得不痛快,還不敢表現出來。


    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封陽縣乖乖地做胭脂賣錢呢!沒事兒還能欺負欺負小穀子,多愜意的人生啊!真是越想越傷心。


    陸澈弓著身子瞅我一眼:“委屈了?”


    我抹一把淚花子:“我哪敢委屈?隻恨自個兒爹娘死得早,又沒能攤上像顧小姐那樣好的家世。每日奔命似地為下半輩子攢錢也就罷了,還要時時受人威脅,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那叫一個心酸。


    可心酸了好一陣,頭頂的人也沒什麽動靜,等得人心裏沒底。我顫顫巍巍地抬頭看他一眼,發現他正噙著抹笑,一動不動地將我看著。


    此時此刻,我隻覺得他這個笑十分的毛骨悚然。尤其是將他前麵說的淩遲相結合,這個笑容落到我眼裏就簡直跟老虎撲食獵物前的笑容沒什麽兩樣。


    我汗津津地改口:“其實我絲毫沒有抱怨你威脅我的意思……”想想又覺得不對:“其實我不是說你在威脅我,這句話它就是個形容句的句式,主要還是想表達我在慘兮兮地過日子。”


    說完一抬頭,發現他笑得更開了,且還伸出爪子,啊不,是聖手,揉了揉我的後腦勺:“看來是有些委屈。”


    肯定委屈,絕對委屈!整天被威脅著要砍頭,誰不委屈?但我還沒摸準他這句話要表達的意思,愣是沒敢點頭。


    陸澈下了床,又抓著我將我拉起來:“放心吧,顧氏已經送回了瓊華殿,母後訓斥了她,應該會消停一段日子了。”


    啥?這麽快就給送回去了?


    我弱弱的問:“太後她老人家不是最喜歡她了麽?怎麽舍得訓斥她?況且,顧氏好像也沒犯什麽事兒啊……”


    陸澈似笑非笑:“既然她沒做錯什麽,那你這一肚子氣是哪來的?”


    我低著頭,沒敢搭腔。


    顧氏借題發揮固然可恨,但您明知道這個不也屁顛屁顛地去了麽?本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怎麽聽著眼下的意思,是要將一切責任都推在顧小姐一人的身上?真是君王之心不可測,昨晚才手牽著手睡了一遭,今早便將人家給賣了。


    陸澈見我半天不答,忽然眼神一凜:“莫非,你是在生我的氣?”


    我連連擺手:“豈敢豈敢。”


    皇上您永遠是對的,我哪敢生您的氣啊?腦袋不想要了是吧?


    我垂著頭極力解釋:“我不過是氣她大半夜將你叫走罷了。雖然我這皇後當得寒磣了點兒,但也是你親封的吧?她一個外人,憑什麽離間我們和睦的夫妻關係啊?不就仗著有個好爹嘛。”


    這個緣由真是編得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瞧著陸澈滿意的神情,似乎也被我糊弄過去了,點頭道:“顧氏恃寵而驕,攪得後宮不寧,我也不能專心執政,是該讓她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今早我已稟報了母後,母後也訓斥了她,應當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果然是你把她給賣了……


    我忐忑地問:“這麽說……你應該好一陣子不會再見到她了吧?”


    陸澈想了想:“理論上是。”


    我強按捺住笑出來的衝動,得寸進尺道:“那我昨夜受了委屈,有沒有什麽補償?譬如六根金條,八十兩黃金什麽的?”


    他臉色一沉:“八十兩黃金沒有,八十根棍子就有。聽說你昨夜夥同昭純宮的宮人打了整夜的麻將?”


    ……


    我不要補償了行不行?


    太後她老人家的訓斥果然有效,聽聞顧小姐自打回了瓊華殿便足不出戶,痛改前非,每日不是讀書就是寫字,又重拾了大家閨秀的樣子。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這陣子正投陸澈所好,在臨摹納蘭澈的字。據說半月過去,略有小成,今早還拿著陸澈最喜歡的青山賦去請他品鑒來著。陸澈不計前嫌,不僅沒有拒絕,還對她的字大肆稱讚。短短兩個時辰的時間,已經在宮中傳得人盡皆知了。


    當小玉氣急敗壞地說出這一切時,我正在品鑒通政司嚴大人送來的一件郎紅釉玉淨瓶,心不在焉地道:“果然不錯。”


    小玉一聽臉都要綠了:“娘娘,怎麽連您也稱讚起她來了?”


    我茫茫然回頭看她一眼,恍然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顧小姐,笑嗬嗬道:“我說的是這件玉淨瓶。嚴大人當官當得頗有覺悟,連家傳寶貝都貢上來了。”


    她更是要急得要哭了:“娘娘,您到底有沒有在聽奴婢說話啊?眼下看來,顧小姐日後又有借口接近皇上了。”


    我點點頭:“知道知道。”又看著小喜子:“嚴大人除了說將這件玉淨瓶獻給我外,還有沒有說別的?”


    我對筆墨書畫整不明白,但對金飾器物還是有幾分研究的。這個玉淨瓶色正形美,又是十年難燒成一件的郎紅釉,怎麽著也值個千把兩銀子,都頂上皇後一年的年例了。嚴大人這麽舍得下血本,定不是白下的。


    小喜子弓著身子:“嚴大人說娘娘孤身一人,在宮中難免寂寞,說自個兒有個十六歲的閨女,想送進來給娘娘作陪。順便讓她見見世麵,學習學習宮中禮儀。不求能效仿娘娘萬一,但求能沾染沾染娘娘的風采。”


    我聽得心裏直樂,入宮大半月,還是頭一回有人將我當皇後對待。又是送禮又是送女兒的,捧得我腰杆都挺直了不少,這個嚴大人真是深得我心。


    我抱著美貌昂貴的玉淨瓶蹭了蹭:“多個人多一份熱鬧,就準了吧。”


    小喜子喜不自勝:“好咧!奴才這就去回話,順便通知嚴大人準備準備。”


    我揮揮手,讓他快走。


    這麽貴一件東西,真是放在哪裏都不能安心。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回盒子裏,又揚手朝小玉吩咐道:“去給我找口大箱子來,裏頭多墊些棉花桑蠶絲兒什麽的,務必備得柔軟了。日後寶貝越來越多,總藏在床底下也不是個事兒。”


    說完又對著玉淨瓶的瓶肚子嗬一口氣,拿袖子仔細地揩了揩,直見著它閃亮著應有的光澤時,方滿意地點點頭。


    但再一回頭一瞧,小玉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疑惑道:“小玉?叫你呢,沒聽見啊?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她撅著嘴幽幽地望我一眼:“奴婢還以為娘娘將奴婢給忘了。”


    我呆了呆,忽然想起來:“啊對,你方才說顧小姐拿了青山賦去找皇上,皇上見她了?”


    她點點頭:“豈止是見了她,還稱讚了她呢!娘娘您就不擔心嗎?”


    我擔心,我當然擔心。眼下離賭局結束還有十二天,而顧小姐又開始了新的動作,若不及時防範,極有可能再一次轉勝為敗。


    可說是防範,但怎麽防啊?


    陸澈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對他是又敬又畏,還時時被他壓榨勞動力。呃,主要是晚上將睡未睡的那個時候。這樣強大的一個人,我總不能將他纏著綁著吧?


    再一說顧小姐,人家如今既沒獻殷勤又沒鬧騰,不過是本著一顆學術不分男女的心與他平等交流共同研究,根本就輪不到我插手。


    怎麽防啊?


    我頭疼地將玉淨瓶的盒子蓋起來,悔恨地歎一口氣:“當初一下子仍進去三百兩,確實有些衝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弱弱地求一下評論……抗忙盆友們!有評論才有碼字的動力!


    自從生病回來,總感覺好冷清啊!是我寫崩了麽?


    ☆、皇帝難為


    小玉抽了抽嘴角:“奴婢問的不是賭局,而是……”她急了:“哎呀,奴婢是想說,皇上向來喜歡舞文弄墨,若顧小姐在這一點上入了皇上的眼,被納入後宮封個妃嬪什麽的,娘娘您就沒好日子過了。”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人家顧小姐有太後撐腰,即便是不投陸澈所好,陸澈也不好盲目拒絕。況且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陸澈登基不久,這皇帝還當得不怎麽順遂,許多事都需仰仗兵部老臣顧大人才能辦成,自然也不好對他的女兒太過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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