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鬼醫粗粗給墨峴指了個出山的方向,便埋首於自己最後一頓美味的早飯了。


    墨峴對鬼醫行了一禮——原本該叩頭的,不過拜師時的三個頭已經是墨峴的極限,所以現在也是鞠躬拱手而已。之後便背著自己的小包裹離開了這個住了五年的小院。


    在深山中走了兩天,墨峴才終於見到了人煙。轉頭看看身後的密林,他不由得有些佩服那些將將求醫者送進山來的獵戶,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找到小院的。墨峴雖然不是個路癡,但是現在讓他轉身再回去找那個小院,他卻必定是找不到的。


    以後不會是回不去了吧?墨峴長歎一聲皺起了眉。


    畢竟山中這五年,特別是他蘇醒之後的這三年,雖然鬼醫依舊經常捉弄於他。但墨峴能感覺出來,鬼醫已經確實將他當做了子侄輩,隻是他表達關愛的方式有些不那麽讓人舒服而已……


    如果沒有七師兄,墨峴根本不會選擇出山,在山中安安靜靜平平穩穩的度過餘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想到七師兄,墨峴忽然又有些懼怕。他將七師兄當做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可沒問過人家願不願意。況且,他對七師兄來說,並不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他突然冒出來,或許反而會幹擾到七師兄的正常生活吧?


    沒怎麽思索,墨峴就知道自己最好看一眼就走——就是為了這一眼,他賣進去了十年,墨峴覺得自己挺像冤大頭的~


    而就算隻是看一眼,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看的。


    畢竟截雲山上,隻有截雲派這麽一個門派,上山之路雖不止一條,但當年就都有派中弟子把守,如今聽傳聞截雲派日漸壯大,那各個路口的保守必定越發嚴密。


    墨峴雖也是截雲派弟子,但他畢竟隻在當年跳崖之時出過山門,還隻是剛走了幾個時辰。所以他對門派內部還算熟悉,但是對外圍的警戒卻隻知道一個模糊大概。


    雖然鬼醫對墨峴說過,他的武功尋常十幾個高手群起而攻也能應付(是尋常高手,不是尋常武林人士),但是墨峴心裏某些陰影扔在,根本一個高手的心態,一想到和人動手,就覺得手軟頭暈,下意識的躲避動手的可能。


    所以,從山外無名小村,一個眼神不好的大媽那裏,問到了東梁鎮的方向,墨峴直奔那鎮子而去。


    東梁鎮是距離截雲山最近,也是最大的鎮子,從山上下來到此,正好是一天的路程。一般截雲派下山辦事的弟子,都要在這裏休息一夜。


    所以,墨峴就想在這裏等,等到七師兄下山那當然好,若是等不到,反正再過半個月就是截雲派開山收徒的日子,周圍四裏八鄉都有普通百姓帶著孩子上山,還有不少上山看熱鬧的,彼時山上便如開了個廟會一般,墨峴也正好混進去。


    一步步接近東梁鎮,路上也不再是墨峴孤身一人,不過他這方向大多是些普通山村,所以碰見的也不過是些來往趕集的百姓。


    墨峴並非是有急事趕路,因此一見有人便停下了腳步,畢竟雖然這世界武林門派比比皆是,但是運氣輕功便如同像一道鬼影掠過的依然少見,墨峴可不想引人側目。


    墨峴雖然在離開小院那天摘下了麵具,可是他到如今也未曾看看自己的臉!這倒也不是他馬大哈,而是他覺得知道自己是變好了那就算了,何必婆婆媽媽的還要端詳自己的臉?


    可是他顯然忘記了,在各種消遣方式貧乏的古代,可是又擲果盈車、看殺衛d的典故的……


    所以走著走著,墨峴詭異的發現,原本走在他旁邊和前邊的人,無論是老□□女,甚至還有兩輛馬車,竟然慢慢的都走到他身後去了。而且他背後汗毛乍起,分明是這些人死死的將他盯住。


    於是墨峴停了下來,果然背後的腳步聲也都停了下來。墨峴扭頭,除了幾個明顯未婚的女子略略挪開了一下視線外,其他人卻依舊目光炯炯的看著他。


    難道我背上沾了什麽髒東西?


    墨峴努力扭頭,沒看見,於是又把被子背後的包袱和常見都解了下來,還是沒找著。大門眾人卻依舊站在原地,死盯著他不放。


    墨峴不得不走向了一位老翁,拱手為禮道:“這位老人家,不知眾位為何……”


    那老爺子把手一揮,笑嗬嗬的對著墨峴道:“誰讓小哥長得這般俊俏,直讓人看得心中歡喜。小哥也不必在意,徑自朝前走便是。對了,不知小哥餓了沒有,我這裏有個雞蛋,且拿去吃。”


    老翁說罷便拿著一個雞蛋朝墨峴手裏塞,墨峴連道不敢,匆忙後退,旁邊卻有一個大嬸舉著兩個水果也湊了過來,墨峴再多,卻驚恐發現自己已被眾人圍了起來。這些人都是一臉笑意,手中要麽拿著些吃食,要麽拿著些香囊手帕之類的,顯然並無惡意。


    但墨峴卻是嚇了個夠嗆,匆忙一個扭腰從人群中直竄而出,一腳輕踏不遠處馬車的車棚,人直飛出丈許才落了地。腳一沾土,墨峴卻是連扭頭也不敢了,更是不顧什麽輕功是否驚世駭俗,運起輕功化作一團白影,直朝著東梁鎮去了。


    卻說就是他跑走之地,半月之後道旁起了一座狐仙廟,裏邊供奉的大仙並非女子,卻是一個白衣俊美的男子……


    路上遇了此事,墨峴多總算也知道自己這張臉有麻煩了。待跑的不見人煙了,便立刻鑽進道旁樹叢裏,自備用的衣裳裏撕了塊麵巾遮住了半張臉。


    他本以為自己如此打扮,進鎮子要有些麻煩,畢竟東梁鎮已有了城牆,四門入口都有兵丁把守。誰知道到了鎮門,守門的兵丁隻是看了他一眼,便揮揮手讓他進去了。


    待墨峴進了鎮,才發覺這些兵丁為何這般隨意,隻因為這鎮中竟聚集了不知多少武林中人。墨峴一路尋找客棧,碰上的如他這般蒙麵之人沒有二十,也有十八。其他穿著打扮更加古怪的,更是不知凡幾。


    如此之多的江湖人士,好處是墨峴自然能繼續戴著他的麵巾,壞處卻是這鎮中的幾家客棧莫說是上房,便是最為尋常的通鋪也已經沒了位置。


    最後隻好與一家客棧的老板商量,待他家打烊後,將飯堂裏的兩張方桌並在一起,便算一個鋪位了。


    既然晚上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訂下了客棧,墨峴便在鎮子中閑逛了起來,特別是專找武林人士紮堆的地方,隻為了打聽為何眾人都聚集到了此地。


    沒費多大功夫,墨峴便探到了原因。明日便是截雲派掌門楊九晨與蘇家堡大小姐成親的日子,這些人都是來道喜的。


    墨峴摸摸下巴,覺得自己運氣倒還是不壞,根本不用等,隻要明日與眾武林人士一起上山便好了。類似於這種喜慶之事,至於請柬……隻有那些名門大派,前輩高人才能收到請柬,但卻並不是說沒有請柬的小人物便不能去了。隻要到時候拎上二件禮物,說上兩句吉利話,到時便也能進門。


    隻是吃到的酒食,當然不會是什麽好東西了。不過墨峴又不是來混飯的,隻要能進截雲派就好了。


    於是墨峴便安心回了客棧,睡了不慎舒服的一夜,第二日天未亮,便起了床,接著混入了武林人士浩浩蕩蕩的隊伍,上山而去。


    初時墨峴周遭都是些猛張飛似的粗漢,隻他一個白色長衫,白巾蒙麵的儒雅書生,自然是異常顯眼。粗漢們一開始對他還有些畏懼,畢竟這江湖上似他這般扮相的狠人還真有不少。但是見墨峴一直“老老實實”的登山,不但不說話,更是連頭都“不敢”抬,怎麽看怎麽是個怯懦膽小的模樣。


    他們哪知道,墨峴如今正陷入了回憶中,而且他又不是正經的武林人,和其他人無話可談,自然是既不關心他們說什麽,也沒有興趣和他們搭話了。


    漸漸的,粗漢們已經“知道”墨峴是個來湊熱鬧的書生了。且看他一頭黑發猶如黑綢,眉如柳葉,眸似繁星,更兼之他肩寬腰窄,雙腿修長,體態風流,頓時看得旁人心頭發癢。


    其他眾人還在看著墨峴流口水,便有一人大著膽子要去抓墨峴的腰帶。明明伸手便能抓到,但那人卻覺得眼前一花,不直抓了一空,還因失了平衡,連連栽了兩步,撞到另外一人的背上這才穩住了腳步。


    這人頓時又羞又惱,放站穩了反身便又朝著墨峴抱去,誰知又是眼前一花,人沒抱住,若非是與他同來的另外一人眼疾手快,他險些便要吃個口啃食。


    這人頓時急了,“當啷”一聲已是兵刃出鞘,但他這一刀出去,卻立刻被人擋住,擋他的人卻並非是墨峴,而是剛剛拉住他的同門。這人剛要張口咒罵,山風吹過,卻忽然吹了他一個激靈。他匆忙將兵刃收起,默不作聲的走到一旁去了。


    墨峴雖然不過隻是躲了兩躲,但稍有些江湖閱曆的都能看出來這人不簡單。這人一開始不過是因丟醜而失了理智,略一冷靜便明白了過來。


    於是這周圍的眾人,雖然依舊談笑風生,卻沒人再敢說這白衣美男子的葷笑話,甚至所有人都走在離墨峴的兩步之外,遠遠的隔出了一個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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