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落魚這才鬆了口氣,暗道自己這一步險棋走對了。


    老皇帝拿了一份奏章攤開在桌子上,然後側過臉道:“落魚,你坐到朕身邊來。”


    晏落魚心跳愈發快了,震得她胸膛都有些疼。


    但她麵上卻極力表現得冷靜,以最從容的姿態走到老皇帝身側跪坐而下。


    “這些奏章其實不難批閱。”老皇帝很有耐心地教導道,“大部分情況下,奏章上已經寫明了情況和處理方法,隻要沒什麽大問題,你直接批‘準奏’就行。”


    “有些奏章講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你批‘已閱’便可。”


    “遇上急事、大事,你直接將奏章發給六部尚書討論。”


    “你不必事事英明到要自己拿章程。”


    “拿章程的事自有六部去做。”


    “你需要做的就是聽他們說解決方案,然後從中挑選出你認為最合適的一個。”


    晏落魚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


    饒是她極力想鎮靜,可雙眼還是禁不住微微睜大,心裏實在是震驚得不行。


    她如論如何也想不到,大周皇帝竟然會手把手地教她批奏章!


    這是真的打算把大周社稷交到她手上嗎?


    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晏落魚就心緒震蕩,心髒快速跳得仿佛都要脫離她的桎梏了。


    “就比如現在這份奏章,”老皇帝當著晏落魚的麵一目十行地掃過,臉上浮現出不滿之意,有些慍怒地道,“自己孩子跟人打架鬥毆這種事情也敢寫上來!”


    老皇帝一把將奏章扔進了一旁的一個鏤空竹編簍子裏。


    扔完後,他意識到這樣似乎有些不妥,回頭對晏落魚道:“有些奏章完全就是渣滓,你就當渣滓處理掉就好了。”


    晏落魚瞥了眼那份已經摔到廢棄竹簍裏的奏章,收起自己驚訝的神色,很沉著地道:“落魚明白了。”


    接下來,晏落魚就在老皇帝的指導下,一份一份地批閱了一大半的奏章。


    她樂在其中,毫不知疲倦。


    不知過了多久,老皇帝突然給她說:“時候不早了,先用膳吧。”


    晏落魚這才意識到時間已過去許久。


    她扭頭看向窗外,才發現夜色竟然已經降臨。


    宮人們進來放置好了菜肴。


    “這裏不需要布菜,都退下吧。”老皇帝淡淡地道。


    宮人們喏喏應下,輕手輕腳地魚貫而出。


    晏落魚就這樣與當今天子同坐在一張桌子邊吃飯。


    但她也沒感到拘束。


    相反,老皇帝處處關心她,反而讓她有種在和自己爹爹相處的感覺。


    這頓飯吃得就像是普通的家宴,兩父女閑話家常吃著菜,沒有外人在場,很是輕鬆。


    有那麽一瞬間,晏落魚甚至在想自己要是皇帝的親閨女就好了。


    吃完飯後,兩人一起到後花園散步消食。


    暮色之中,老皇帝問道:“落魚,你在宮中住得可還習慣?”


    晏落魚忽而福至心靈,略帶委屈地道:“住得還是習慣,隻是……”


    老皇帝關切地看向她,連忙問道:“隻是什麽?”


    晏落魚想了想,似乎想說,但最後隻是搖搖頭,很是委屈地低聲道:“還是不說了。落魚不想成為搬弄是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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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皇帝神色複雜莫測。


    他深深凝視著晏落魚,和藹地引導道:“落魚,你要是有什麽委屈,盡管給霍叔叔說。你阿爹不在了,霍叔叔便是你爹爹。”


    饒是晏落魚一個勁兒地提醒自己皇帝之言不可信,可她如今還是不免有幾分感動。


    她微微低垂下腦袋,盯著自己的腳尖,似是滿腹委屈地思量了半天,最後狠下心來,雙膝跪地道:“落魚求皇叔叔放落魚回晉州。”


    老皇帝麵色微微一冷,伸手將晏落魚從地上扶了起來,沉聲有力地道:“你有什麽委屈,盡管告訴霍叔叔便是。但受了委屈就想著回家哭鼻子的事,就不要想了。”


    晏落魚仍舊低垂著腦袋,似乎是委屈極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略略帶著哭腔道:“落魚不敢委屈。”


    “隻是,這些日子裏常常有人罵落魚癡心妄想,落魚實在是有口難辯。”


    “皇叔叔,落魚委實沒有非分之想。”


    “可有道是三人成虎。”


    “要是這些宮人一直這樣傳下去,落魚怕是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老皇帝麵色驟冷,寒聲斥責道:“這群刁奴!”


    他轉頭朝跟在十步開外的內衛吩咐道:“來人啊,嚴查出入棣華宮之人,凡有亂言晏大小姐者,一律亂棍打死,不留活口!”


    自上次宮變之後,內衛們還是頭一次見老皇帝這般動怒,當即誠惶誠恐地行禮應下。


    晏落魚同樣心頭震驚。


    她隻是希望老皇帝能為她正一下名,但她決計預料不到老皇帝竟然會為她采取如此強悍的措施。


    老皇帝臉色非常不好。


    他的腳步比先前慢了許多,也沉重了許多。


    過了小會兒,他才突然道:“落魚,你說得對,你如今這樣子確實不適合留在宮中。”


    晏落魚臉色一僵。


    她的目的就是要名正言順地留在宮中呀。


    陛下方才不還手把手教她批閱奏章嗎,如今卻是要遣返她回晉州晏家了?


    老皇帝並沒有回頭看晏落魚一眼,而是沉聲吩咐道:“來人呀,送晏大小姐去樂平公主府暫住。”


    晏落魚始料未及,雙眸都不由得睜大了。


    她完全沒料到老皇帝會突然安排她出宮,更沒料到老皇帝竟然會讓人送她去樂平公主那裏。


    她和樂平公主不和,這是皇帝知道的呀!


    晏落魚畢竟年輕,而且先前幹過最大的事情經營碎玉樓這一家專司情報的酒樓,在大事上其實經曆得太少,所以到這等緊要關頭,她還是不免有些沉不住氣。


    晏落魚當即道:“皇叔叔,樂平公主並不喜我。若是我去樂平公主府上,這不是徒惹公主心煩嗎?還請皇叔叔收回成命。落魚願意去酒樓裏投宿。”


    老皇帝高深莫測地凝視著她,很有些語重心長地道:“一顧年紀小,你作為姐姐,理當多寬容她一些,怎麽反而還嫌棄起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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