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落魚根本就沒有把樂平公主方才說的那一番話放在心上。


    說她不知自重自愛厚著臉皮糾纏裴儀?


    嗬,真是可笑。


    她心悅裴儀不假,可她更看重的是裴儀所擁有的雄厚資源。


    裴儀身後不僅有京都大家族裴家的鼎力支持,還有霍氏皇子與淮南王世子的大力輔助。


    而霍淵作為霍氏皇族如今唯一的成年皇子,其號召力與影響力自是不言而明。


    至於淮南王世子,那便是控製晉州蕭家的一把刀。


    若是她能與裴儀結成夫妻關係,那裴儀的這些資源就能為她所用。


    為了這些莫大的好處,她就算稍微委屈一些討好裴儀又如何?


    成大事者向來能屈能伸。


    她晏落魚誌在天下,又哪裏會為了一時得失反複計較?


    她也更沒有閑工夫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


    所以,諸如樂平公主之流,於她而言不過就是跳梁小醜,根本就不值得花心思費精力。


    晏落魚平靜地看向殿外,淡淡地道:“擺駕去萬壽宮。”


    老皇帝如今大部分時候都待在萬壽宮,奏章也是在那裏批閱。


    晏落魚乘坐步攆,不多時便抵達萬壽宮。


    她邁著蓮步,從容不迫地步入殿內,卻見老皇帝正坐在龍椅上打瞌睡。


    晏落魚放輕腳步走上前去,將老皇帝麵前幾案上擺放著的奏章做了一番整理。


    老皇帝年齡大了,常常犯困,但又睡不長,很容易驚醒。


    如今感覺有人好像在自己跟前晃悠,老皇帝心中一緊,頓時睜開了眼睛,目光殺氣騰騰的。


    晏落魚被老皇帝這副駭然模樣給驚了一下,忙往旁邊退了一步,躬身行禮道:“落魚見過陛下。”


    老皇帝看清了來人,整個人當即緩和了下來,殺氣全然消散,變得格外和藹可親起來。


    他慈愛地笑道著糾正道:“都說了,叫我‘霍叔叔’,不要喊‘陛下’。”


    晏落魚卻謹守本分,很謹慎地垂首道:“落魚不敢逾矩。”


    “哎……”老皇帝歎了口氣,神情變得落寞起來。


    這等情形是晏落魚始料未及的。


    她想了想,斟酌著改口道:“皇叔叔。”


    老皇帝聽到“叔叔”二字,眉間憂愁散去,整個人輕快了不少。


    他很是和藹地淺笑道:“你和你阿爹一樣,特別守規矩,也特別會變通。”


    在晏落魚的記憶裏,父親晏崇道的形象其實是特別模糊的。


    在她尚且年幼之時,父親晏崇道便戰死在了征伐前朝叛逆的疆場上。


    而之後,她的叔叔晏崇禮承襲了她阿爹的爵位,而她阿娘也按照胡人的習俗很順理成章地嫁給了晏崇禮。


    所以,在她的記憶裏,她對“父親”這一身份的概念認知大部分都是來自於晏崇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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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聽老皇帝他提起晏崇道,晏落魚心裏其實是沒有太大波動的。


    但她看出老皇帝對她生父晏崇道很特別,當即做出懷念的神色來,幽幽道:“我常常聽我阿娘說,阿爹是保衛疆土的大英雄。”


    “但我娘隻知道說一些阿爹的事情,卻從來不知道也不懂該如何評價阿爹。”


    “今日聽到皇叔叔說我阿爹守規矩、會變通,我心裏其實很驚訝,也很開心。”


    老皇帝悵然若失。


    晏落魚的這番話無疑勾起了他對晏崇道戰死沙場的慘痛回憶。


    這樣的回憶不僅讓老皇帝黯然神傷,更讓老皇帝倍感愧疚。


    愧疚之下便會有強烈的補償之心。


    老皇帝看向站在自己麵前的故人之女,鄭重其事地道:“落魚,你阿爹是為了保衛大周失性命,這江山原本就有你阿爹的一份。朕與你阿爹情同手足,你是崇道的孩子,那便是朕的孩子。將來這大周的天下定然也有你一份。”


    晏落魚驚然變色。


    她自小便常常聽母親講述前朝末代女帝的事情,久而久之,心中便萌生了稱帝為凰的野望。


    但她自己也知道,這個誌向既遠且大,甚是縹緲,自己要想達到那一步,必定要走過極其艱辛的路程。


    可她萬萬沒想到,如今這位年邁的大周開國之君竟然透露出想要將江山傳給她的想法。


    倘若真是能從大周皇帝手中名正言順地繼承這江山,那她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此等天大的好消息砸在眼前,晏落魚心花怒放。


    但她還是保持了冷靜了與克製。


    雖然臉上的喜悅沒法完全掩蓋,但她態度上卻極盡謙卑,低垂著眼眸恭順地道:“落魚隻想能侍奉皇叔叔左右,其餘的落魚從未考慮過。”


    老皇帝不置可否,隻是將目光移向了桌麵上已經被整理了一大半的奏章。


    他眸色深深地看向晏落魚,意味深長地問道:“奏章你動過了?”


    晏落魚心中微驚,垂首恭恭敬敬地道:“落魚不敢妄動奏章,隻是根據每份奏章的時間順序重新排列整理了一下。那些之前呈上的奏章,落魚放在了最上麵。”


    老皇帝瞥了奏章,麵色高深莫測,不置可否。


    晏落魚不知自己這一步走對了沒有,隻能大著膽子繼續解釋道:“落魚曾聽父親講起,前朝女帝處理奏章不及時。”


    她口中的“父親”自然指的是後來迎娶她阿娘的晏崇禮。


    而她稱呼生父晏崇道一向是用“阿爹”這種更親昵的字眼。


    “那些先一步呈上的奏章總是被積壓在最下麵。”


    “這樣一日累一日,最先呈上的奏章就一直被壓在最下麵不見天日。”


    “夏女帝因此漏批、忘批了許多奏章,以至於各地民情民生問題不能上達天聽,也不能及時解決,最後民生沸騰,各地暴動。”


    晏落魚說完這通話後,心髒跳得極快。


    她現在走的每一步幾乎都帶了“賭”的成分在裏麵,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老皇帝原本神色閑適,可當聽到“民生沸騰”“各地暴動”時,他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如今大周好幾個州縣都有暴民騷動,大周可經不起因奏章再惹出岔子來的事情了。


    老皇帝看向站在他身側的故人之女,沉聲道:“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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