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希,聽羅伯特說,你打算考演奏家文憑?”


    “是的。”程希點頭的時候有點心虛。因為柯蒂斯的演奏家文憑非常難考,有時候一年也沒有一個。考試過程中一點錯也不許出,雖然自己有了報考資格,但是否能考上也是五五之數,程希有做失敗的心理準備。


    “那你要加油。我對你有信心。”瑪汀用鼓勵地眼神看著程希,程希連忙點頭稱是。


    “我這次的要求,是為難你了吧?我聽人說,除了羅伯特,你誰也沒幫忙設計過專輯。”瑪汀微笑。


    程希嘿嘿笑一聲:“那是別人。瑪汀教授怎麽能算在內?你什麽時候有這樣的要求,我都會全力以赴。你和裏希德霍芬教授在我心裏都是一樣的。裏希德霍芬教授也是這麽對我說的,讓我一定要做到令你滿意為止呢。”


    “是嗎?他這樣說?”瑪汀的眼中轉過一絲神采,笑容融進了一絲甜蜜:“他可從沒對我說過。”


    “教授就是不擅言辭。”程希咳了一聲,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這個做弟子的還要為自家教授做客中解釋:“那個,瑪汀教授,你對這次的專輯有什麽想法嗎?選曲了嗎?”


    “我喜歡你的風格,我信任你。希希,就全交給你怎麽樣?”瑪汀揮了揮手,非常大氣地說。


    “真的嗎?我怎麽做你都配合嗎?”


    “當然!我可不是食言的人。就算讓我裸體,我也絕對不會反抗地。”瑪汀調皮地向程希眨了眨眼。


    “那那我可不敢。”你不反抗,羅伯特就第一個把我劈了。程希立定伸手:“謝謝你的信任。一切都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給您做到最好。”


    “你確定要這樣嗎?”


    “怎麽……?”


    “真的要這樣?”


    在這樣的詢問聲中,專輯製作完,已經是兩個月後。這期間,羅伯特跑去跟著樂團巡迴,連電話都沒好意思打回來。程希萬萬沒想到,這麽兩個久經世故的大人,竟然一遇感情事就變得如此幼稚,實在讓人無語。


    “教授,這是瑪汀教授的新專輯。還沒開始發售,先拿給你看看。”程希笑嘻嘻地把專輯遞給剛剛回費城的羅伯特。


    “哦?……”羅伯特剛應了一個音,突然卡住,瞪著封麵上的瑪汀,好半天喘不過氣來。良久,才猛地抬頭:“怎,怎麽是婚紗?!婚紗,怎麽能隨便照?!”


    程希撓撓頭傻笑:“是瑪汀教授要求的。她說,因為她快要結婚了。所以,這算是個預告吧。”


    “結婚?!我怎麽不知道?!”說到最後,羅伯特咆哮起來,站起身,不理還在屋裏的程希,直接拿著專輯就衝出門去。


    結果如何,程希不用去考慮。她隻是看到這倆位老人家折騰,替他們累了。呼去一口氣,這件事,算是了結了。


    還有一個月,考試即將開始。程希步行走到柯蒂斯門口,第一次發現,自己竟如此留戀這個地方。走到自己久已不歸的學院公寓,拿起相機,拍了諸多照片。還有學院,現場音樂廳,琴房,教室,還有……很多很多。現在,要離開了。終於。


    一個月中,程希以出外閉關為名,在莊園裏呆足了時間,出來時,頭髮已及腰。所有的練習曲和名曲都如同本能般熟記在心。再次站在柯蒂斯的門前,她深吸一口氣,相信,這一次,她一定會成功。


    剛進學院,就遠遠地看見艾凡站在樹下,正一臉微笑地看著她。


    “艾凡?!”程希驚喜地跑過去:“你怎麽來了?來看我畢業考嗎?”


    艾凡點頭。兩年多的樂團歷練,讓他褪去了許多青澀。程希去聽過他的演出,知道他與自己一樣,在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雖然在普羅大眾的心裏,他不如自己出名,但程希依舊把他當做是排名第一的對手。他隻需要一個機會而已。如果他要求自己幫他出專輯的話,自己一定不會拒絕的。在這個領域裏,程希很稀罕艾凡這個對手的存在。


    “是。”艾凡沒有否認:“聽完你這次的考試,我要回巴黎去了。”


    程希一愣,都要離開了嗎?抿了抿唇,壓抑住失落的心情:“巴黎交響樂團嗎?”


    “嗯。”艾凡點頭,露出一個微微落寞的表情,嘆息:“我好久沒說法語了。”


    程希頓了頓,自己也好久沒說中文了。可是,艾凡可以回去,自己如果想要發展卻不能長期在國內紮根。國內古典樂的發展落後的可不是一年兩年。程希嘆息。她現在,相對於她的年紀或者算是頗有成就,可想要在國內真的為古典音樂做點事,卻是千難萬難的。


    一周後,艾凡離開美國。程希也拿著難得一見的柯蒂斯的演奏家文憑,打包回國。


    “舅舅!”程希被工作人員帶到了解信誠的辦公室。解信誠已經升調,與羅新軍已經各自執掌一市,算是經歷了風浪之後,紮穩了腳跟了。


    程希等工作人員離開一關上門,就衝過去,抱住了解信誠。埋首在他的懷裏。說來,他也三十多歲了,雖然外表因為莊園食物的關係,一點也不顯老,冒充大學生肯定會有人相信的。可是,他的氣質已經沉澱得太過出色了。程希靠在解信誠的懷裏,聞著他熟悉的味道,半天不說話。


    “怎麽了?”解信誠順手就抱住程希的腰。雖然說程希長到一米五就不再抱她。可是她現在都一米七了,解信誠也沒有拒絕她的親密舉動,似乎已經成了習慣。拍了拍她的背:“怎麽突然不說一聲就回來了?說起來,希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投懷送抱了呢。真讓人感慨啊。”


    “舅舅!”程希也笑起來:“誰叫你是我舅舅呢?等我八十歲要投懷送抱,你也得抱啊。”


    “說吧,受什麽委屈了?舅舅給你做主!”解信誠拉著程希一起坐到了沙發上,認真問她。


    “沒有受委屈。我就是想家了。舅舅,我想念以前咱們一起在茶葉胡同的日子了。”程希靠在解信誠的肩頭。考完試之後,程希一放鬆下來,第一次似乎沒有了目標,思鄉之情如同洪水一樣,一下就把程希淹沒了。算起來,她已經近三年沒有回國,沒有見到解信誠了。滿心滿腦子都是長笛都是音樂的時候,她還可以堅持,到了現在,她突然覺得好累,堅持不住了。


    聽了程希的話,解信誠沉默,過了一會兒,也嘆口氣:“我也想呢。當初的小豆丁長這麽大了,有時候,真是覺得時光太無情了。我感覺自己都老了。”


    程希摸出麵鏡子,伸到解信誠臉前:“舅舅,你看看你,多少年了,哪有一點變化?你這樣說老,你不是打擊人嗎?”


    “我說的是心!笨蛋希希。”解信誠笑起來:“好了好了,你先回我的住處,好好給舅舅做頓飯。我下班回去就要吃。”


    “你的保姆呢?”程希沒去過,也聽說過,到了解信誠這個級別,生活都是有人照顧的:“對了,舅舅,舅媽長期和你這樣分居兩地,沒問題嗎?”


    “小孩子家家,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解信誠敲了下程希的腦門:“你和鄭航還不是一兩個月才見一次?有事業的人,那些都是小節。我家的保姆以前是飯店的主廚,川菜一絕。你回去可以跟他學兩手。”


    “哇,舅舅你奢侈啊。用飯店主廚做私人廚子。”程希跳起來,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早就跳回去了。她很想念川菜。珍妮雖然做潮汕菜是有一手,但是對川菜卻完全不在行,總是做成甜得。很要命。


    “行了,就你話多。我叫他來接你。你叫他曹叔就行。他可不隻是廚子,我家的什麽都交給他管,司機也是他。”說著,解信誠拿起電話就吩咐了起來。


    正文 人生還要繼續


    曹叔是個熱情開朗的人,一見到程希就一個勁兒地誇“漂亮”“洋氣”。來來回回就這兩詞,聽得程希直想笑。


    曹叔笑嗬嗬地拎著程希從莊園裏拿出來的一堆食材,帶著程希上了車,往市委大院開去。路上曹叔隻是說著些解信誠無關緊要的小事,並沒有多嘴問程希什麽,這讓程希稍稍有些吃驚。沒想到表麵看來大大咧咧的一個人,性子竟還挺紮實穩重。不過,轉念想想,能被解信誠看中,信任,放在家裏當廚子的,想來也是得有些不同才是。


    晚餐,由程希準備大部分菜,隻留了一道最想吃的水煮魚交給了曹叔。程希當主廚,曹叔當助手,一邊摘菜一邊不知道在哼唱什麽小曲。


    “咦,曹叔,你唱的是什麽歌?”對音樂很敏感的程希本能地手上的刀頓了一下,轉頭問道。


    “什麽歌啊?我這種老頭子哪會你們年輕人的歌?這是我們家鄉的小調。”曹叔顯然沒料到被一個年輕小姑娘問起這個問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


    “這調子真熟悉,很別致的轉音。曹叔,你家鄉在哪兒啊?這是什麽小調?”程希一邊切切切,一邊不忘搜集資料。


    解信誠下班回來就看到這樣的場景,餐廳的桌上擺了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可是屋裏的兩人根本沒人在乎這一桌菜,而是一個彈一個唱,氣氛象開晚會。曹叔粗獷的嗓音在客廳裏迴旋,家鄉小調被他唱得韻味十足。不知是思鄉之情,還是音樂本身,讓他忘了一直以來的克製,甚至解信誠回來開門的聲音他都沒有聽見。


    “這麽開心?”解信誠一邊脫外套一邊笑道。


    “舅舅,曹叔的家鄉小調真好聽。曹叔的嗓子也好,滄桑落拓,特別有感覺。”程希拿著自己記下來的樂譜過來向解信誠顯示她這半天來的收穫:“現在才發現,我以前聽民樂聽得太少了。”


    曹叔聽見程希這樣的稱讚,有些不好意思,過來接了解信誠的外套和公文包:“是程小姐的琴彈得好,我一說她就能彈出來,特別靈。對了,書記回來了,可以吃飯了。程小姐做了一桌子菜,說是都是書記愛吃的。”


    “行啊,我先去洗一下,你們先擺碗筷吧。我早就想嚐嚐希希的手藝了。懷念啊。”解信誠一邊往浴室走,一邊笑著摸了下程希的頭:“想要聽民樂的話,明天我讓人給你找來。別這麽著急。”


    真等上桌時,隻有舅甥兩人。曹叔已經非常自覺地離開市委大院,回家去了。不過,他走的時候滿臉笑容,畢竟以前回趟家並不那麽有時間,解信誠需要人的時間太多了,曹叔大部分時間都耗在市委大院這棟兩層小別墅裏,能在意料之外的時間回趟家,曹叔還是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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