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林強眨了下眼:“應該是個軍隊方麵的高層領導?”


    程希擺出一付孺子可教的表情:“你再想想,如果這樣一個家庭的小孫子都要放在外麵才能讓當家的覺得安全,那出的事要有多大,危險有多大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林強聽著,突然嘆了口氣:“其實,連賀元帥都能屈死,這世界什麽地方都不讓人覺得安全。也許越是高層越不安全吧。”


    聽見這話,程希眼睛一亮,這林強其實很有腦子啊。程希決定再說兩句:“賀元帥那……卻正是因為他站得太高了。你想,如果武家這一家從運動前到現在,風雨飄搖中一直佇立不倒,是不是自有他們的保命辦法?可是到了現在,他的這個保命方法突然在他們眼裏不太管用了,林叔叔,你想想,會出什麽事?”


    林強沉默了一會兒,猛地抬起頭來,一臉震驚:“那,那,那……”


    “別擔心,林叔叔。這樣的事,我們這樣的小民毫無辦法。我們能做的隻能是順勢而為。但,危機危機,就是說,既是危險,也是機遇。也許,這正是打破一切黑暗的開始呢。也許會有動盪,也許會更加讓人看不到希望。但是,黎明前總是最黑暗的,卻也是離黎明最近的地方。林叔叔,也許是未來的林將軍,我們是不是應該在這最後的黑暗的時間裏,加快學習進度,以免機會來的時候,抓不到手裏?”


    林強盯著程希一句話都沒說,目光閃過的情緒中的晦暗難明,從恐懼,到希望,從興奮,到緊張,掙紮或解脫,幾乎同時出現,半晌,終於深吸一口氣,一使勁緊緊地抱住了程希。


    “抱著,我們去馬先生家。”解信誠過來,裝了一罈子燒兔肉,還有兩瓶酒,往林強懷裏一塞,把程希抱過來。


    三人出門,齊齊往那扇不顯眼的斑駁的藍色木門看去,大門緊閉,安靜一如從前。


    作者有話要說:越來越沉重了吧。可是這段必須得寫呢。讓林強成長,讓解信誠成長,讓他們接受真正的程希的過程……


    下一章,晚上。除了在馬先生家的經歷之外,就開始真正認識徐振邦小朋友了。


    今天我崩潰了,從來沒一天之內寫過這麽多字……三章,我這章還寫超了,我


    有些自閉的武振邦


    到了馬先生那裏,發現,一旦配上酒,隻有倆兔子量的紅燒兔塊根本不夠三爺們吃的。不得已,程希又偷偷摸摸地殺了兩隻雞,做了一大鍋紅油油的板栗悶雞塊,才算勉強堵住了這仨人的嘴。喝得都已微醺的人,完全提不出為什麽會突然多出這麽肉來的疑問了。程希等他們吃光之後,又給上了盆沒什麽肉的肉燉土豆,當成他們最後的記憶。


    做好事都要做得這麽隱蔽,自己重生後竟變得如此善良,程希摸了摸自己的臉,失笑。


    三個大老爺們絮絮叨叨地說起今天的遭遇,馬先生與解信誠的表情差不多,微微皺眉,但目光中更多的則是一種蠢蠢欲動的興奮。等待太久,馬先生自然知道,到了那個等級的大事件,哪怕是災難,也可能是改變一切的契機。


    政治無非就是平衡。一旦打破平衡,走向哪個方向,就看急風驟雨中誰的能力,誰的運氣,誰的背景更強大了。雖然那個層麵的事,在坐的三位完全使不上力,但他們能想到的,那些能使上力的人肯定也能想到,變化由上而下,總會有能讓他們使上力的機會的。這長久的等待,等的可不就是這個機會嗎?


    帶著這種情緒,兩瓶56度的高度白酒不過兩個小時就喝了個底朝天。酒話連篇,已經不是開始時的那些嚴肅的話題了,連馬先生都麵無表情地說起了胡話……程希認真地湊到跟前聽了聽,發現好象不是胡話,無論是節奏還是韻腳,都象是在背某英文詩。可惜,對於英文來說,程希的水平頂多就是家常對話,詩……連漢語詩歌,程希都很為難,更何況還是英文詩。零零碎碎,聽懂了幾個單詞,完全不能明白詩意,如此,程希隻好放棄通過酒話了解馬先生內心世界的企圖了。


    看了眼馬先生家裏掛著的可撕日曆,上麵綠色的粗體阿拉伯數字“7”很大很醒目,程希心中感嘆,希望他們明天的心情不至於影響食慾。與馬先生接觸越多,越覺得他這樣的人應該長命百歲。程希打心眼裏希望他能好好的。可是,他們這一代人有他們的信仰,明天的消息對他們來說就是世紀悲歌的開幕式。他們將要承受的就是這樣幾乎是毀滅式的打擊。


    唏噓一番,隻能麵對。別說四歲,就是二十四歲,五十四歲,程希自認也是毫無辦法的。


    三人終於趴在桌上睡著的時候,應該已經過了半夜兩點。外麵隻有遠遠的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再無聲息。程希這個小孩子的身體早就覺得困意難挨了。但顯然,醉意濃濃的解信誠已顧不上她,隻是一個勁兒地轉頭對她說:“希希,要吃飽。”沒幾分鍾就轉過來說一遍,一連說了七八遍,讓程希無奈又好笑。一直應到他睡著為止。


    看著鼾聲大起的三人,很想回家睡覺的程希無可奈何,幸好她力氣足夠大,把三人象扛米袋似地丟倒在唯一的床上,胡亂蓋上了被子。把火爐燒得通紅,過了一會兒,屋裏漸漸暖了起來。程希才回到莊園,轉瞬就呼呼睡去。


    第二天,頭痛欲裂的解信誠又曠工了。一回到自己家,喝了口熱水,再次倒下。可這一次,他並沒有機會安眠。中午的時候,門被拍得叭叭作響。程希過去開門,就看見林立新目眥欲裂的臉,眼中全是紅絲。隻一瞬,程希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這位大叔不能接受心中偶像的逝去,用怒氣來表達極度的悲傷。


    林立新隻看了程希一眼,根本沒理她,直接衝進屋去,推了昏睡的解信誠一把:“收音機,收音機在哪兒?!”


    “什麽事啊?林叔?”解信誠捂著太陽穴,顯然沒在狀態。


    一向溫和的林立新一把拽起解信誠:“大誠,他們,他們說總理今天去世了!!”


    “什、什麽?!”解信誠一下清醒了,不知是不是聯想到昨天搬來的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眼睛猛地瞪著老大,卻並沒有起身,顯然被打擊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倒是心裏早有準備的程希,從雜物櫃後麵抱出一直藏著的收音機,扭開了開關,正好是中央電台。電台裏沉痛的聲音正播到一半:“……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今晨8點……離開了人世……”


    話還沒說完,屋裏突然暴出林立新這個大男人的號啕大哭的聲音,嘶啞,壓抑,讓程希也跟著心為之一顫。她不敢去看這他哭泣的樣子,她怕會跟著流淚。前世,這個時間她還沒有生下來,對於總理,她的印象全來自於宣傳,或者是父輩的講述。雖然知道他強大的人格魅力,但沒想到竟會如此……震撼人心。


    程希第一時間就想衝過去安慰解信誠,他雖然沒有發出號啕大哭的聲音,但也一定很難過。可才轉過身去,就看見解信誠正抽著鼻子,一邊無聲地抹著眼淚,一邊小聲地在安慰哭到崩潰的林立新。


    程希退回腳步,林立新一定不願意自己現在涕淚橫流的樣子看在一個小孩子眼裏。屋內壓抑的悲傷氣氛讓程希喘不過氣來,躡手躡腳地走出去,並關上了門,讓他們哭個夠吧。


    程希站在門口不由一愣,院子裏不象平時那樣空曠無人,不但林奶奶出來了,站在自家門邊,似乎有些站不穩似的扶著門框。昨天搬來的老葉和武振邦也直挺挺地站在門外,默不作聲地聽著程希家裏發出來的收音機的聲音。顯然,林立新的動靜太大,讓所有的人都聽見了這個消息。


    收音機裏的哀樂還在奏,程希仔細看著老葉和武振邦。老葉站在武振邦身後,手扶在武振邦肩上,看似平穩,可他的另一隻手不停地顫抖卻暴露了他激盪的內心。他的眼睛沒有看見程希,而是死死地盯著程希家的破窗戶,好象那樣就能扼止住那段哀樂傳出來似的。他的目光不象林立新那樣純粹,悲傷是有的,但夾雜了太多的恐懼與緊張,擔憂與震驚。


    而武振邦則麵無表情,眼圈依舊是紅的,不知昨晚什麽時候又哭過。目光中沒有了初次見麵時被拋棄的無助,而是一種沉靜下來了的冷漠。是的,不是冷靜,是冷漠。聽見了這個震驚世界的消息,他連手指都沒顫一下,似是比老葉更早預料到這個結果。在程希出來的一霎那,他就把目光轉向了這個曾主動向他打招呼的四歲小女孩,一瞬不瞬,卻也沒有任何舉動。


    這樣的武振邦讓程希一度以為他是個啞巴,或者是個弱智兒童。再加上他可能的身份,程希不喜歡被人當成居心叵測的人,也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習慣,雖然喜愛他的長相,並沒有再一次與他打招呼。


    更何況,之後的兩三天,程希一直處於兵荒馬亂的狀態。全中國人民都在哭泣,馬先生,解信誠和林強三個大男人也不例外。尤其是馬先生,無聲無息地流下兩行濁淚,與平時無異的表情裏蘊含的深沉感情連最無知無覺的程希都感動地跟著他哭了出來。害得解信誠以為她想媽媽了,摟著她一個勁兒地安慰許願。林強和他爸爸很像,哭得象個孩子。解信誠則在第一次哭泣之後表現得都很內斂,心情雖然沉鬱,卻不會再掉眼淚了。


    要照顧三個男人的程希一直跑進跑出的忙碌。讓程希意外的是,這麽大冷的天,竟然好幾次在院子裏看見武振邦站在他家門口,看見自己就一路盯著自己進家門為止。很古怪的小孩。


    這天,程希一個人從馬先生家回來,來回跑了幾趟,程希已經能準確無誤地穿越胡同岔道了。剛走到自家門口,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程希。”


    程希一愣,在上京還沒人叫過自己的全名呢,都叫自己“希希”。回頭,看見武振邦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你叫我,大哥哥?”程希裝小孩已經裝出了心理素質,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叫一個十歲小孩子叫哥哥有什麽為難的。不象當初叫老向叫向叔還別扭了好幾天。


    “我叫武振邦。”男孩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來。似乎是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麽熱情。


    “小武哥哥……”程希喊完突然一囧,怎麽搞得自己跟郭芙大小姐一樣了?頓了一下,程希又連忙改口:“我叫你邦哥好不好?”當黑道老大來稱呼還稍顯自然些。


    武振邦可能也是第一次有人這麽稱呼他,他怔了怔,才點頭,小臉被凍得通紅,大蘋果一樣,煞是可愛,讓程希很想伸手去揪兩下:“邦哥,叫我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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