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正夾了一筷子燒汁蕨菜要往嘴邊送,一聞得傅鎔這話,比之方才剛出來見到孩子們時,猶要尷尬幾分,隻得將菜放進自己麵前的小碟裏,放下筷子,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方強笑道:“鎔哥兒提醒得對,吃太多難免積食,不是養生之法……”


    話沒說完,傅城恆已笑道:“如今天時越髮長了,中午正是該多吃些,不然不到晚飯時分便餓了,隻能先用點心墊墊,才真箇不是養生之法呢!”說著拿眼一一掃過三個孩子,“不但我們大人,你們小人家更是該多吃些,才能長得更高,明白嗎?”


    三個孩子跟了他一上午,他又是少見的從頭至尾都和顏悅色,讓孩子們對他一貫的敬畏崇拜之外,更又多了幾分親近孺慕,這會子聞得他發話,自是言聽計從,便都埋頭繼續吃起來。


    傅城恆見了,便似笑非笑的拿眼睨孔琉玥,不想正遇上孔琉玥對他撇嘴,當下被她孩子氣的動作惹得笑了起來。


    換得孔琉玥的怒目而視,還借著桌子的掩護,狠狠掐了他的大腿一把,才半是泄憤半是意猶未盡的埋頭繼續吃起菜來,隻不過眼角眉梢的笑意卻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就是了。


    飯畢,孔琉玥因上午已睡得夠多,不想再歇中覺,遂在吃了一碗釅茶之後,命人將吳管事和高順昌傳了來。


    高順昌自得知柱國公府被奪爵貶官後,便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孔琉玥會如何發落自家,及至再聽說孔琉玥使人去京兆府告了尹家侵吞她家的財產,致使尹家因此幾近傾家蕩產後,就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等了好些時日,卻沒等來孔琉玥的發落,他雖稍稍鬆了一口氣,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再辦起差來時,便不知道比先前又精細謹慎了多少倍,如今再對上孔琉玥,自是恭敬得不能再恭敬,謙卑得不能再謙卑。


    孔琉玥人雖沒來莊子上,對高順昌這半年以來的表現卻是瞭若指掌的,心下自是十分滿意,不過她卻沒打算告訴他自己的賣身契早在她手上,且她也從沒有過發落他一家的心思。高順昌也算是個能人,她還打算再用幾十年呢,讓他心裏有所忌憚,比別的任何法子都能徹底保證他的忠心!


    細細問過莊子這些日子以來的經營狀況,又問過人事情況和佃農們的生活可有改善,都得到了較為滿意的回答後,孔琉玥方打發了吳管事和高順昌,臨去前還吩咐二人,晚上將設宴款待莊子上所有的大小管事,讓二人下去一一通知到位。


    二人忙恭恭敬敬的應了,小步退了出去,孔琉玥方又使人叫了吳媽媽來,令其備辦席麵,務必要讓管事們今晚上都吃好喝好。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會辦得妥妥貼貼的!”吳媽媽一一應了,行了禮便要退出去。


    卻被孔琉玥喚住了,又命她在杌子上坐了,方問道:“近來蕭鐵生那邊,可怎麽樣了?”一開始,她還有記得使人去注意蕭鐵生的近況,及至後來傅城恆出了事,她便再沒了那個心情,再後來,傅城恆終於回來了,她又要忙著照顧他,依舊不得閑,於是將此事都交代給了吳管事,故她這會子會有此一問。


    吳媽媽見問,便笑著回道:“回夫人,前兒聽我們當家的說,他已蒙那位鐵匠鋪子的當家收為徒弟,如今已可以獨自打些簡單的器具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師自立門戶了!”


    蕭鐵生去了城裏的鐵匠鋪子後,因他踏實肯幹,人又上進,很快便得了老闆的賞識,待起比帶幾個跟了他幾年的徒弟還好些。後又因其嘴巴不零碎,便被老闆叫到了前店,漸漸教他打起鐵做起生意來,因此銀子雖沒攢下多少,學到的東西卻著實不少。


    孔琉玥便又問道:“那他可有回來瞧過藍琴?”藍琴那丫頭是個單純的,如今一顆心又都係在了蕭鐵生身上,她真怕她會先耐不住那兩年之期,被蕭鐵生哄上了手,以後被他看輕。


    吳媽媽想了想,搖頭道:“沒有。不過,他幾乎每個月都會使人給藍琴姑娘捎東西回來。”


    孔琉玥聞言,一顆心落了地,蕭鐵生這般懂得為藍琴著想,的確是個值得託付一生的人!


    她思忖了片刻,道:“你讓吳管事再過些時日便透話給蕭鐵生,就說我前兒個來莊子上時,好似有發嫁藍琴之意,看他怎麽說!”等蕭鐵生找上門來後,她便先借他幾百兩銀子給他,讓他把自己的鐵匠鋪子開起來,也好早日迎娶藍琴過門,不然藍琴沒出嫁,後麵的白書瓔珞畢竟比她定親遲,也不好越過她先嫁。她們幾個跟著她這麽久,一直都盡心盡力,在她能力範圍之內,她當然希望她們能過得好!


    次日,孔琉玥又坐車沿莊子四下裏逛了一圈,見的確如昨日吳管事和高順昌所言,佃農的生活都比去年好了不少,也就放了心。


    正事辦完,就該輪到無憂無路的玩耍了。


    於是第三日上,傅城恆與孔琉玥領著三個孩子,俱穿了騎裝的一家五口,就出現在了莊子東頭的空地上。


    因這片空地雖空曠,四周卻不乏參天大樹,比之在練馬場暴曬毒日之下,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故傅城恆在四下裏看過一圈後,將練馬的地方選在了這裏,畢竟孔琉玥和初華潔華母女三個都是女兒家,不比他和傅鎔父子兩個乃大男人,不怕曬黑也不怕曬傷。


    牽著手裏通體雪白,漂亮歸漂亮,卻不適宜用來騎,反而更適宜用來當寵物養的小母馬,孔琉玥很是不高興,忿忿與傅城恆道:“我不能跟你比也就罷了,可比之鎔哥兒,總要強上那麽一點吧?你卻逼著我挑了這麽一匹小馬,你是成心在孩子們麵前下我的臉呢!”


    她雖不敢奢望自己能騎傅城恆手裏牽著的那匹棗紅色、通體油亮,一看就知道跑得很快的那種威風凜凜的大馬,且她也暫時沒那個能力,可他也不能拿她跟初華潔華比,讓她挑一匹寵物馬吧?連傅鎔的馬都比她的大得多,讓她這張老臉往哪裏擱啊!


    傅城恆對上她氣鼓鼓的樣子,好笑不已,隻得軟聲解釋道:“鎔哥兒雖年紀還小,畢竟有一年多習武的底子了,平時裏跟著練武的師父,也曾學過騎馬,不比你跟初姐兒潔姐兒俱是第一次學騎馬,自然不能操之過急,今兒個至多也就讓人牽著馬,讓你們溜幾圈兒,要過幾日等你們適應了馬背,才敢挑大一些的馬給你們。”


    一席合情合理的解釋,說得孔琉玥忿忿之色稍減,但仍有些抹不開臉子,因嘟嘴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該給我挑跟初姐兒潔姐兒一樣大的馬嘛,好歹也該比她們的大一些啊!”比不過傅鎔也就罷了,她還可以拿男女有別來安慰自己,可跟初華潔華一樣,她又該拿什麽來安慰自己呢?


    孔琉玥正碎碎念,珊瑚忍笑拿了帷帽上前來,要服侍她戴上。


    卻被她拒絕了,擺手道:“這天本就夠熱了,再戴上這個,連氣都透不過來,豈非熱上加熱?還是不戴了!”


    珊瑚聞言,忙勸道:“可是不戴這個,會將臉子曬黑甚至曬傷的,萬萬不能掉以輕心,夫人還是戴上吧?”


    傅城恆也道:“這裏的日頭比之京城還要毒些,還是戴上吧,不然曬傷了臉,回頭受苦受累的還是你自己!”她那張臉那般嬌嫩,吹彈可破,可不能曬壞了。


    孔琉玥還待再說,見一旁初華潔華俱已將帷帽戴上了,隻得依言也戴上了。


    傅城恆便將騎馬的一些要訣先給孔琉玥和三個孩子說了一遍,末了命人扶他們上馬,說是讓他們先熟悉一下各自的馬。


    傅鎔果然是練過的,根本不用人扶,已翻身上了自己那匹與他身高差不多的馬,且動作還不失美觀。初華和潔華想是繼承到了傅城恆的基因,雖因是第一次騎馬,需要人扶著才能上馬,待坐上了馬背後,也是穩穩噹噹的。


    唯獨孔琉玥十分笨拙,被人扶了半天也沒能順利坐上馬背,後還是傅城恆親自出馬,方讓她坐了上去,卻在馬隻微微動了一下之時,立刻又偏偏倒倒起來,最後不得不猶如抓救命稻糙一般的抱緊了馬脖子,一動也不敢動,看起來十分滑稽。


    直將一旁的傅城恆和孩子們都看得哈哈大笑,眾伺候之人也是抿嘴偷笑不已。


    被這麽多人笑,孔琉玥火大之餘,反倒勾起了幾分鬥誌,在接下來傅城恆上前來扶她下馬之時,說什麽也不肯下去,當然,也不敢鬆開馬脖子就是了,暗暗發狠今兒個一定要學會騎馬,一雪方才之恥。


    於是等到傅城恆領著三個孩子跑了好幾圈兒,連潔華都能單獨騎馬慢跑之後,孔琉玥仍抱著馬脖子站在原地,仍是一動不敢動。


    遠遠看見小嬌妻那副緊張兮兮,如臨大敵的模樣,傅城恆悶笑不已,暗想想不到向來都聰明冷靜過人的她,也會有這種時候,偏方才還嫌他為她挑的馬小,如今知道他的用意了吧?


    吩咐三個孩子自己練習,又命眾伺候之人經心些後,傅城恆打馬行至孔琉玥身旁方勒住韁繩停下,然後翻身下馬,笑向她道:“玥兒,你不要怕,隻管坐直了,這馬原就溫馴,又有我牽著韁繩,不會有事的!”她抱著馬脖子在日頭下曬了這麽久,不累也不熱的嗎?


    孔琉玥又豈能不累不熱?事實上,她兩條膀子都快酸死,整個人也快熱死了,隻不過方才她連傅城恆要親自扶她下馬都拒絕了,眾伺候之人不敢再上前自討沒趣,而她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隻能一直保持那個難堪的姿勢罷了。這會子好不容易將傅城恆盼回來了,自是不敢再傲嬌,因忙應了一聲:“那你可要將韁繩牽穩了,別叫我摔下去!”然後試探著鬆開馬脖子,小心翼翼直起了身子。


    就見那馬果真十分溫馴,一動也不動,也不知是天性如此,還是因被傅城恆牽著,遂漸漸放鬆了下來。


    傅城恆見她放鬆下來,說了一句:“坐穩了!”後,便牽著韁繩,沿著空地慢慢走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再次跟孔琉玥講起一些騎馬的要訣來,“身體往前傾,夾緊馬腹,時不時要用腿蹭馬肚子……想往哪個方向跑,記得就往哪個方向側拉韁繩……最重要的,還是要客服自己的畏懼心理……”


    許是因有傅城恆在一旁,孔琉玥潛意識覺得有安全感,是以在馬走出幾步之後,見自己依然穩穩噹噹的騎在上麵,便有了幾分底氣,也有了幾分得意,對傅城恆說道:“看來這騎馬也不甚難嘛!”


    傅城恆就高高翹起了嘴角,剛才也不知是誰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的?嘴上卻贊道:“的確不難,你向來聰明,隻要放寬了心,要不了一會兒,就能學會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繼室謀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瑾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瑾瑜並收藏繼室謀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