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三爺饒命……三爺饒命……咳咳咳……”


    傅旭恆突如其來的舉動,看得在場 的每一個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片刻,還是奶娘似是從牙fèng裏擠出來的喘得猶如拉風箱的求饒聲響起,才讓眾人相繼回過了神來。


    傅希恆與傅頤恆忙雙雙搶上前,一左一右拉了傅旭恆的手,一邊試圖拉開他,一邊勸道:“三弟(三哥)你這是做什麽,祖母級和眾位長輩還在呢……”


    孔琉玥則在旁邊挑眉冷笑道:“三叔這是作什麽,敢情是做賊新區了,所以想要殺人滅口?該說的話,奶娘都已經說了,計算真讓你陳宮殺人滅口了,大家心中自有一桿秤,也改變不了了!”奶娘都已把話說得那麽明白了,傅旭恆竟還想著要將所有事情栽贓到她頭上,給她按一個“賊喊捉賊”的罪名,他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蠢?蠢也就罷了,偏偏還喜歡自作聰明,真是無可救藥!


    傅旭恆本來已被傅希恆與傅頤恆拉開了的,聞得孔琉玥這話,猶如火上澆油,立時又癲狂起來,撲上前便又要掐奶娘的脖子去,偏執的以為隻要能讓奶娘以後都再不能開口說話,事情便會繼續如他預期的那樣發展。


    彼時奶娘早已緩過了氣來,自是不會再傻傻的站在原地任傅旭恆打殺,一見他撲過來,便連滾帶爬的躲到了一邊去,以致他撲了空。


    撲空讓傅旭恆越發怒不可遏,情急之間見旁邊的桌上有茶盅,於是抓起一個,便朝奶娘狠命砸了過去,若非那奶奶那個左躲右閃的逃得快,險些就要被他砸中額頭了。


    屋裏也因此而亂作了一團。


    眼見傅旭恆又要抓起第二個茶盅朝奶娘扔去,不知是氣的還是累的,總之就是直喘粗氣的傅頤恆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便架住了他手對著他怒吼道:“三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與二夫人站在一起一直沒說話的三夫人此時也搶了上來,抱住傅旭恆的另一隻手臂便哭叫道:“三爺,您這是怎麽了?怎會忽然間這般癲狂?敢是中了邪不成?”三夫人已經瞧出情況不對ile,生恐再堅持下去,他們別說偷雞,倒蝕一把米也不是沒可能,因此明麵上是在擔心傅旭恆是不是中了邪,實則卻是在暗示他趕緊順著她的話演下去。


    然已經謀劃了這麽久,隻差臨門一腳,且心裏更是清楚,若是再錯過了這次機會,自己就真再不可能有翻身之日的傅旭恆又豈肯善罷甘休?因此他雖聽懂了三夫人的暗示,卻並沒有順著她的話演下去,而是一把推開她,怒道:“你才中了邪,我好得很!”


    三夫人被摔得打了個趔趄,若非背靠上後米看的黑漆雕花桌子,就要摔倒地上了,然饒是如此,依然將後腰磕得一陣生疼,幾乎就要直不起來。當下她是又疼又難堪,有那麽一瞬間本根就不想再管這件事了,任憑傅旭恆鬧去,若是他能成事自然就最好,若是他不能成事了,反正她也不想再跟他過下去了!


    但賭氣歸賭氣,三夫人心裏也知道自家父母是不會同意她跟更喜歡和離的,而隻要她不僅能跟他和離,那她和他就始終是一條繩子上額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不得隻能強忍下滿心的委屈和怨懟,再強忍下腰間傳來的陣陣疼痛,上前繼續抓了傅旭恆的手臂勸道:“三爺,我瞧您臉色都變了,怕是真撞客著了亦未可知,不如我們先回房去,請個大師來瞧瞧……”


    “滾開,沒聽見爺說爺好著呢,看什麽大師!”話沒說完,已被傅旭恆粗聲打斷,說著還猛地一抽手,以致三夫人再次穩不住打了個趔趄,隻可惜這次在沒有桌子給她靠。


    三夫人本來就腰疼得緊,有一連兩次被傅旭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下麵子,氣痛委屈之下,終於再忍不住哭出了聲來。配上一旁已被傅希恆與傅頤恆反剪了手動彈不得,卻仍叫囂著要殺了傅鎔奶娘的傅旭恆的聲音,再次讓屋裏亂作了一團。


    “好了,都給我閉嘴,沒見眾位長輩還在呢,弄得雞聲鵝鬥的,成何體統!”老太夫人不高卻威嚴十足的聲音忽然響起,總算讓傅旭恆和三夫人及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老太夫人冷眼看至這裏,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可說已是心知肚明,雖說身與心都疲憊到了極致,之恨不能立時便躺下來再也不要起來,不然早晚被不肖子孫氣死,卻也知道眼下這攤子事還得靠自己來處理,更知道這個家還得靠自己來支撐,說不得隻能強打起精神,起身喝住傅旭恆等人,隨即欠身向眾族老道:“讓眾位叔伯看笑話兒了!”


    眾族老在族裏輩分雖高,說得上話,卻也不敢在老太夫人麵前拿喬托大,聞言忙都笑道:“老嫂子客氣了,客氣了!”


    老太夫人又欠了欠身子,方復又坐下,卻不堪傅旭恆也不看孔琉玥,而是逕自看向傅鎔的奶娘,冷聲問道:“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你最好把你所知的一字不漏都從實說來,若是膽敢有半句虛言,我第一個不饒你!”


    “求老太夫人息怒,奴才絕不敢有半句虛言!”老太夫人平日裏瞧著雖慈眉善目的,畢竟是久居高位,真沉下臉來,自有一番威儀,何況那你辱娘今兒個本來就是要當中說出真相的,才又被傅旭恆那麽一嚇,當下根本不用老太夫人如何威逼,已竹筒倒豆子般說道起來:“六月中旬時,奴才的男人因買地之事,欠了人大筆銀兩……”


    原來傅鎔奶娘的男人蔡大因幼年時家貧,經常三餐不繼,長大後便對買地之事有近乎偏執的狂熱,總夢想著有一天能買下一大片屬於自己的地。等到蔡大家的給傅鎔當了奶娘後,因月錢和年節日常間的賞賜都頗豐,蔡家也漸漸有了一些積蓄,蔡大想要買地的願望便更強烈了。


    找牙子,會經濟,見賣家……一來二去的,蔡大敲定了一塊約莫五十畝,價值約二百兩銀子的地決定買下來。


    雙方約定在酒館會麵,因生意談成了,彼此都很高興,於是不免多喝了幾杯。誰曾想等到酒醒之後,蔡大方發現,契約上的地竟不知何時變作了五百畝,價錢也變作了兩千兩!


    蔡家世代家貧,別說兩千畝,就連之前的兩百兩都是東平西湊,借了不少親友價才湊齊的,如何拿得出兩千兩?偏那賣家催銀子又催得急,還說雙方白紙黑字立了契約的,就算是告到哪裏,他都是有理的一方,不肯收地,隻要銀子,直把蔡大一家急得個半死。


    也是湊巧,正當蔡家人急得六神無主之際,鄰居倪大找上了門來,說他手上有一筆現銀,願意以低於市價一分的利息借給蔡家。


    如此雪中送炭之舉,自是將蔡家人感動得一塌糊塗,當即便與倪大立了契約,將銀子轉手還給了那位賣家。


    卻不想,他們才剛將銀子送出去,倪大便變了臉,說是上頭要收回那銀子,限定他們三日內歸還。蔡家若是拿得出一千八百兩銀子,何須高額利息向倪大借?待要轉手將才買到的地賣出去,一時間又找不到賣家,真是急得恨不得立時死過去。


    關鍵時刻,又是倪大“好心”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帶了蔡大區間他的主子,那主子又帶了蔡大區間他的主子。倪大主子的主子蔡大倒也認識,不是別個,正是傅旭恆。傅旭恆倒也好說話,說隻要蔡家幫他辦成一件事,那一千八百兩就可以一筆勾銷,並且事成之後還會有重賞。


    “……我男人回來跟我一說,我先是百般不同意,三少爺畢竟是我奶至這麽大的,說句僭越的話,在我心裏,三少爺比我自己的兒女還要親,我就是害誰也不能去害他呀!可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先是我們家額茅房被燒了,若非發現得及時,待火勢一蔓延,我們全家人都要燒死在屋裏;後來是我兒子在外麵玩耍時,不慎摔斷了腿;緊接著我男人又因跟人口角,被打得臥床不起……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兼之他們又說那藥不會傷及三少爺的姓名,他們隻是想把、想把大夫人趕出府,我想著畢竟是骨肉至親,他們應當做不出也未必就敢做出那等狠心之事來,所以我才不得已答應了他們……”


    蔡奶娘說著,已是泣不成聲,“誰曾想他們竟騙了我,那藥根本就是能害死人的!是我害了三少爺,我有罪,我有罪啊,……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敢再有別的要求,隻求老太夫人能饒我男人和我的兒女們一死,奴才下輩子一定做牛做馬來報答老太夫人的大恩大德!”一邊說,一邊磕頭如搗算。


    孔琉玥事先並不曾與蔡奶娘直接就此事對過話,都是盧嬤嬤一手在辦理,這會子聽罷蔡奶娘的說辭,心下不由越發佩服起盧嬤嬤來,不過才短短兩三日功夫,盧嬤嬤便能將事情弄得這般清楚,且還陳宮策反了蔡奶娘,也難怪她能幾十年如一日的讓老太夫人那般器重!


    盧嬤嬤並不知道孔琉玥正滿心的佩服她,她正悔愧恨不能狠狠給自己兩記耳光。大夫人沒能發現蔡奶娘的異常也就罷了,她本就忙,又鮮少去三少爺的屋子,與蔡奶娘接觸得少,不能發現也是人之常情;可她開蕪香院本就是為看顧三少爺的,平常也多在三少爺屋裏,六月間也曾注意到蔡奶奶那個的異常,可她卻並未放在心上,所以才會導致了今日之事的發生,以後她還有什麽顏麵去麵對老太夫人?


    再看傅旭恆,早被蔡奶奶那個一番說辭氣了個麵色鐵青,幾度欲插言打斷她的話,無奈都被老太夫人以前所未有的嚴厲眼神製止住了,這會子好容易聽得蔡奶娘說完,忙不迭便叫道:“祖母,您別聽這個狗奴才胡說八道,我壓根兒就不認識她男人,更不知道什麽買地賣地的事,分明就是孔氏聯合起這個狗奴才,她們主僕狼狽為jian挖了一個坑給我跳……祖母,我是被陷害,我是無辜的啊,您可千萬要為我做主,可千萬要為我做主啊!”


    老太夫人並未理會傅旭恆這番說辭,而是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看向傅希恆低聲說道:“使人去瞧瞧小華太醫回來了沒?不,還是你親自去一趟,記得帶了你大哥的名帖去,若斯小華太醫不在,就試著請一下老華太醫,若是老華太醫不肯出診,立刻使人飛馬來報,我好親自上門請人去……”不止神情,聲音裏也不自覺帶出了幾分疲憊。


    孔琉玥見狀,情知老太夫人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瀕臨極限的地步,有些不忍心,幾乎就要忍不住將傅鎔其實不會有事之事說出來了,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萬一老太夫人見傅鎔沒事了,想著事情終究還沒惡劣道無法挽回的地步,就又饒過了傅旭恆呢?不行,她不能冒這個險,這一次,她一定要讓傅旭恆再無翻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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