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已發生,再多的後悔和愧疚都換不回來了,你也別再自責了,還是好生想想該怎麽補救吧!“孔琉玥上前一步輕握了傅城恆的手,輕聲說道:“況你明兒一早便又要走了,若是不趕在今晚上解開了這個結,隻怕初姐兒要怨你很長一段時間了。我的意思,是我先過去東廂房瞧瞧她,勸勸她,等她稍稍消了氣後,你再過去瞧她,父女間哪裏來的隔夜仇?隻要把話說開了,自然也就好了,你意下如何?”


    傅城恆其實早已接受了自己竟親手打了最愛女兒一巴掌的這一事實,他隻是受不了初華臨走時看向他那哀婉欲絕的目光,知道自己此番是真傷了女兒的心,卻一時間又想不到好的辦法來補救罷了,所以才會怔怔站在原地的。


    這會子聞得孔琉玥這一番話,立時便覺得抓住了救命的稻糙一般,忙不迭便反握了她的手,急聲說道:“玥兒你說得對,父女之間哪裏來的隔夜仇,隻要把話說開了,相信初姐兒一定會原諒我的!你這就去東廂房勸她去,她這會子未必肯見我,說不得隻能辛苦你了!”


    畢竟是血濃於水的父女,所以才能讓傅城恆這般六神無主,說來這還是她第二次見到他這般表情呢……孔琉玥輕輕點了點頭,“你放心,初姐兒隻是一時誤會了你罷了,待我跟她一說你並不曾忘記過封姐姐的忌日,其實早已祭奠過她了,再把你之所以這般做的苦心與她一說,她向來懂事,定然不會再生你氣的。”


    傅城恆聞言,沉默了片刻,才頹然的坐到一旁的榻上,低聲道:“希望如此吧。”


    “你就隻管等我的好消息吧!”孔琉玥看不得他這幅頹然的樣子,故作輕鬆的說完這句話,便轉身往淨房走去,她總不能以一副披頭散髮的模樣出現在眾下人麵前吧?同時在心裏暗忖,初華這會子不定怎麽生怨傅城恆更怨她呢,也不知道肯不肯見她?


    不想才走出沒兩步,就被一雙手臂自身後攔腰抱住了。


    傅城恆將臉埋在孔琉玥的頸窩間,半晌才近乎夢囈般低低說道:“玥兒,我又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那些口沒遮攔的話雖是初華說的,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歸根結底,卻都是因為他沒有把女兒教好,所以她才敢那樣肆無忌憚的針對玥兒這個母親和長輩,鬧得這麽一個彼此都不開心的結果,他真不是一個好父親,更不是一個好丈夫!


    至少傅城恆是知道她的委屈的……孔琉玥鼻子忽的一酸,之前因為初華那句‘外四路的女人’而生出的心寒一下子就去了個七七八八。


    她笑著搖頭:“我如果說我不委屈,那絕對是假的。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易地而處,我很能明白初姐兒的感受,她思念自己的親娘沒有錯,想讓你也永遠記得她的親娘也沒錯,她隻是一時間誤會你忘記了,所以才會那般激動的,隻要把話一說開,她自然就好了。你別擔心也別難過了,一切總會好起來的!”


    傅城恆就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將孔琉玥抱得更緊了……


    自己動手隨意將頭髮玩了個纂兒,又簡單戴了幾支珠釵,並換了一身衣衫,孔琉玥簡單的收拾了一番後,便一個丫鬟也未帶,獨自去了初華的西廂房。


    就見初華的奶娘並丫鬟們並瓔珞都正站在門外小聲的哀求著:“姑娘,求您開開門啊,您可千萬別做傻事兒……”、“大姑娘,有話兒好好說,求您開開門……”


    瓔珞眼尖,最先發現了孔琉玥,忙迎上前屈膝行禮:“夫人!”


    其餘眾人聞言,忙也都迎了上來行禮:“見過夫人!”


    孔琉玥點點頭,示意眾人都起來後,方看向瓔珞問道:“大姑娘怎麽樣了?”


    瓔珞見問,滿臉的憂色,“一回來便將自己關進了屋裏,誰叫門都不應,又沒有別的聲音,奴婢們實在很擔心……”


    不待瓔珞把話說完,旁邊初華的奶娘已經就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了起來:“夫人,若是方才大姑娘說了什麽無禮的話兒冒犯了您,求您瞧在她年紀還小的份兒上,就大人有大量,繞過她這麽一次吧,老奴在這裏給你磕頭了,嗚嗚嗚……”


    方才初華過去正房找傅城恆時,她的奶娘雖然因不放心,跟了過去,但畢竟還沒膽大到敢跟著初華一道硬闖進傅城恆和孔琉玥臥室的地步,因此留下了院子裏,也因此並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自己姑娘是捂著臉哭著從正房跑出來的,於是自然而然將這筆帳算到了孔琉玥的頭上,話也就自然說得不甚好聽。


    合著初華的奶娘是把方才發生的一切都自動算到自己頭上了?孔琉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暫時沒空理會奶娘,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她不寒而慄,低垂下頭半點聲息都不敢再發出後,方看向瓔珞凜然吩咐道:“去找幾個粗使婆子來,把門給我撞開!”


    “可是夫人……”瓔珞滿臉的惶恐,打算勸止孔琉玥。


    卻被孔琉玥抬手打斷了她的話:“隻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一應後果,都由我來承擔!”


    片刻,就見瓔珞領著三四個粗使婆子回來了。


    孔琉玥於是指著初華的房門吩咐道:“把門給我撞開!”


    婆子們聞言,齊齊應了一聲“是”,便上前狠命撞起那房門來。


    隔柵雕漆的廂房門,本就算不上有多牢固,如何經得起婆子們這般狠命的撞擊?不過片刻過後,房門已被撞開。


    孔琉玥喝命住一馬當先就要進去的奶娘和瓔珞,“都留在原地等候,我一個人進去即可!”抬腳獨自一個走進了初華的房間。


    方走進內室,冷不防就見半邊臉高高腫起,哭得雙眼通紅的初華從多寶格後的臥室裏跑了出來,想是聽得外麵的動靜,終究按耐不住,想出來一探究竟。


    初華顯然沒想到來人會是孔琉玥,眼裏飛快閃過一抹失望,隨即便“蹬蹬蹬”的又跑回了臥室裏,不想見到孔琉玥的意思很明顯。


    孔琉玥有留意到她眼裏那抹轉瞬即逝的失望,約莫猜到她極有可能是把自己當做了傅城恆,隻當是傅城恆看她來了,所以才會跑出去的,顯然她心裏並沒有真的生傅城恆的氣,不由又多了幾分勸服她的把握。


    166


    要論初華此時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絕對非孔琉玥這個繼母莫屬。


    因此一瞧得是她來了,初華立刻沒好氣的轉過身去,“蹬蹬蹬”的又跑回了床上去趴著,打算以裝睡和不理不睬的態度,讓她知難而退。


    ——以初華的聰明,自然猜到了孔琉玥這會子的來意,雖說她彼時是滿心的不待見孔琉玥,真要讓她開口攆人,她畢竟還是做不出來,一來她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麽做,二來她不想跟孔琉玥說話,三來即使她開了口攆人,孔琉玥也未必會聽她的就走,隻看她吩咐婆子們撞門的架勢,就知道她不是那等會輕易妥協之人。而對付這類人,除了不理不睬直接無視讓其知難而退以來,初華實在想不到別的法子。


    於是她這一趴,就是小半個時辰過去,期間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孔琉玥坐在初華窗前的錦杌上,並不因她的不理不睬和視而不見就麵色不虞甚至拂袖而去,而是從頭到尾都麵色恬淡的坐在那裏,亦連呼吸都是輕輕淺淺的,讓人絲毫瞧不出她心裏真是的想法來。


    守在外麵的瓔珞及初華的奶娘丫鬟們都是大氣不敢出。


    初華又趴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累了,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動也不動,的確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屋子裏很安靜,靜得她甚至能聽見自己脈搏跳動的聲音。


    她雖然一直在裝睡,實則一直豎著耳朵在聽屋裏的動靜。她聽見耳邊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外,好像一直都有另一道呼吸聲,但這道聲音卻時有時無,讓她吃不準繼母到底已離開了沒?繼母應該已經離開了吧,不然她怎麽可能這麽長時間都不發一語?要知道她的來意原便是勸她,哪有勸人卻一直不開口的?可要說繼母離開了,她明明又一直未聽見她的腳步聲傳入耳裏!


    漸漸的,初華趴不住了,她覺得自己的手腳越來越麻,越來越痛,若是再不動一下,也不知道以後是不是都不能動了?


    於是她試探著小小的動了一下。


    耳邊依然沒有傳來孔琉玥的聲音。


    初華越發肯定孔琉玥是已經走了,翻身的幅度一下子加大了,終於平躺在了床上。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正打算坐起喚人進來問問,餘光卻瞥見孔琉玥就坐在她床前,彼時正一臉恬淡的望著她,好像篤定了她方才是在裝睡,也篤定了她會先支撐不下去一般。


    被看穿的難堪,加上臉上忽然傳來的尖銳疼痛,讓初華瞬間漲紅了臉,惱羞成怒起來。方才裝睡時,因為時刻豎著耳朵在聽屋裏的動靜,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倒是讓初華暫時忘記了左邊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以致這會子乍然再感覺到時,那疼痛竟似猛然又加劇了不知道多少倍似的,讓她差點兒就沒忍住掉下淚來。


    她憤怒的看著孔琉玥,近乎歇斯底裏般的尖叫道:“你怎麽還沒走?這是我的房間,你給我出去,出去——”她可沒忘記,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害得她被向來疼愛她的父親扇了耳光的!


    孔琉玥卻是一臉的好整以暇,並不因為她的態度惡劣就色變或是退縮,“我為什麽要出去?我是堂堂永定侯府夫人,偌大一個永定侯府的女主人,這個家有哪個地方是我不能去不能待的?就算要出去,也該是你出去!”


    一席話,說得初華難以置信之餘,自然而然越發憤怒起來,“你叫我出去?你憑什麽叫我出去?我堂堂永定侯府的大姑娘,而你不過一個外四路的女人罷了,這裏是我的家,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你立刻給我出去!”說著一指門口方向。


    孔琉玥依然神色不變,隻是聲音冷了幾分:“我是外四路的女人?看來之前的確是我太順著你太慣著你了,所以才會誤讓你以為我是那等軟弱可欺之人!你現在給我聽好了,我不但是你父親的妻子,是朝廷封誥的堂堂一品夫人,是整個永定侯府的女主人,更是你的長輩你的母親,是可以決定你命運的人,隻要我願意,你的前程你的未來甚至你的生死,都掌握在我手裏,你最好給我時刻牢記這一點!”


    打從孔琉玥嫁進傅家,別說在初華這些小輩們麵前,就是在下人們麵前,也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嚴厲,說話這樣咄咄逼人、字字鋒利的時候,以致初華一時間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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