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聽在傅城恆耳朵裏,卻忽然有了一種望梅止渴的感覺,他近乎是貪婪的又吻上了她的紅唇,直至再次將彼此吻得氣喘籲籲之後,才終於鬆開了她。


    良久,兩個人才終於平定下來。


    孔琉玥動手倒了一杯茶遞給眉眼間滿滿都是笑意望著她的傅城恆,又另倒了一杯自己喝了,才坐回榻上,正色問他道:“淩總管是個什麽樣的人?”


    能讓三夫人和盧嬤嬤都那麽恭敬,淩總管顯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隻不知道他人品如何?是對傅城恆這個人忠心,還是對永定侯忠心?如果是對傅城恆忠心,那這份忠心又有幾分真?


    傅城恆見問,想了想,方答道:“淩總管是祖父那一輩的,當年曾跟祖父一起上過戰場,算是打小兒看著我長大的。他為人比較直,早年一直擔任府裏的大總管,近年來雖不大管事了,威信猶在,所以我才想到讓他出麵幫你立威!效果應該還不錯罷?”


    孔琉玥笑了笑,這些外因固然重要,但如果她本身立不起來,就算是傅城恆為她搬來大羅神仙保駕護航,隻怕那些刁鑽的管事媽媽們也不一定買帳!


    傅城恆見她不說話,隻當是那些管事媽媽見了淩總管依然敢不買她的帳,麵色一沉,不怒自威的道:“那些個婆子們說白了不過是奴才罷了,你也不必與她們說那麽多,隻管擺出你永定侯夫人的架勢來,該罵的罵,該打的打,該發賣的發賣,看她們敢不敢有二話!”


    聽在孔琉玥耳朵裏,就越發肯定他對內院的事的確不了解了。要知道舊宅大院裏的管事媽媽們,其實是最不好得罪的,這些人既能混到管事的位子,身後必然有為其撐腰的主子或是勢力,甚至可以說,她們的存在,關乎著她們背後主子的切身利益,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弄不好,反倒引火燒身。且她們身後又都還有一大家子人,這一大家子又會拆生出更大的一家子人來,哪裏是想罵就罵、想打就打、想賣就賣的?又哪裏是打得賣得盡的?


    再者,這些管事媽媽們都可以隨意進出宅門,嘴上又都未上鎖,誰知道哪一天她們就會說出什麽混帳話兒來?反正她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又知道她們勾結起來,會想出什麽擺布人的陰損點子來?


    所以要降服這些人,就要像降服沒有籠頭的烈馬一樣,——雖然以烈馬比她們有些抬舉她們,一開始就憑藉自己的真本事,憑藉自己的雷霆手段,讓她們心驚膽戰,心服口服,自此再不敢生出二心來!


    她微笑著說道:“一個不聽話還好說,要是十個百個都不聽話呢?總不能都給打賣了罷?那府裏可就該亂套了!”說著搖了搖頭,“‘以暴製暴’絕對是下策,‘恩威並施’也不過隻是中策,真正的上策是春風化雨,根本就不和她們鬥。隻讓她們知道,上就是上下就是下,主就是主僕就是仆,當主子的要收拾她們,多的是時候和機會,讓她們吃不準這個時候會是什麽時候,就好比頭上時刻懸著一把劍,所以隻能時刻保持警惕,時刻警告自己不要碰到了操縱那把劍的機關,久而久之,她們自然就乖了!”


    她讓那些管事媽媽們每天必須交的工作筆記就是那把“劍”至於那個厚賞告密者並為其保密身份的規矩,剛不過是為了讓大家不敢小瞧那把,“劍”而施的障眼法罷了,說心裏話,她自己也不喜歡告密者,她隻是為了嚇嚇那些管事媽媽們,讓她們不敢不如實寫工作筆記罷了。


    一席話,說得傅城恆沉默了,半晌才不無感慨的道:“怎麽你們這些內宅婦人管個家,反倒比我們男人上戰場考慮得還要多?敢情竟還要熟讀兵書,熟知三十六計不成?怪道大戶人家的女眷們個個兒體弱多病,感情就是挖空了心思算計才坐下來的!”


    這些事,說實話他是真未考慮過也未過多接觸過,總以為管家不過就是管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而已,還是在晉王妃主持了晉王府的中饋後,偶爾跟他抱怨起府裏的管事媽媽們不省心,一個個兒都是全掛子的武藝,連她這個堂堂王妃有時候都要對她們忌憚三分,他才稍稍對內宅鬥爭有了些微認識。但也僅僅隻是些微而已,並沒有更多的認識到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隻當上下主僕有別,那些下人不聽話,該怎麽罰就怎麽罰了便是,壓根兒不知道還要廢這麽多心神,才能把一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看向她,問了一個其實是明知故問的問題,“要管好這個家這般不容易,你怕不怕?”看她眉眼帶笑,整張臉都因自信而散發出一種跟平常不一樣的異樣光澤,襯得她整個人又多了幾分智慧的美麗,他就知道,她心裏是一點也不害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接下這個挑戰的,但是,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口,那樣,或許他心裏就可以少幾分是因為他才導致她陷入這樣局麵的愧疚了!


    孔琉玥就聳了聳肩,“怕,怎麽不怕?”反問道,“但怕就能臨陣退縮,怕就能迎難而退了嗎?你在戰場上遇到看起來比自己厲害的敵人時,會臨陣退縮嗎?”


    見他一下子皺起眉頭,沉下臉來,一副受了極大侮辱的樣子,她又笑問道:“你肯定不會罷?我也是一樣!”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疾不徐的說道:“我雖然害怕,但我更知道,這一次於咱們長房來說,其實不失為一個絕好的機會,所以,我毫不猶豫就接下了這個膽子,並且在心裏告訴自己,此戰隻許勝不許敗!我相信我自己,也請你相信我,好嗎?”


    傅城恆的眼神漸漸又明亮起來,他看向孔琉玥的目光除了憐愛以外,已不自覺多了幾分欣賞和慶幸,這樣美麗聰慧、自信睿智的女子,是他的妻子,他何德何能,能蒙上天如此厚愛?


    “我相信你!”他的手就按上了孔琉玥的肩膀,“不過,你也不要給自己施太大的壓力,機會又不是隻有一次,錯過了這一次,總還有下一次,你隻要記得,你是永定侯夫人,是我傅城恆的妻子,你不需要勉強自己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即可!”


    說完吐了吐舌頭,話鋒一轉,有些俏皮的說道:“而且你也說了,就算輸了,也不會怪我,所以,我什麽都不怕,就算是一條死路,我也打算一條道走到底了,等我碰得滿頭包的時候,你可不許嫌棄我!”


    傅城恆聞言,怔了一下,難得哈哈大笑起來。


    夫妻兩個這邊廂說著話,那邊秦顯家的委實按捺不住,在與李帳房家的作了別回到大廚房後,左想古想,還是忍不住趁眾人都不注意時,偷偷摸去了清溪塢。


    彼時三夫人早已得知了議事廳的事,正麵無表情的側躺在窗下的鋪著絳紅金錢蟒洋緞的楠木貴妃榻上,榻前的梅花式洋漆小幾上放著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若有似無地散發出淡淡的茶香。榻旁侍立著孫嬤嬤並五六名媳婦丫環,容神間都透著幾分緊張,偌大的屋子裏竟是半點人聲也無,安靜得讓人禁不住心生不安。


    有小丫鬟進來戰戰巍饒的屈膝稟道:“回夫人,大廚房的秦媽媽求見。”


    三夫人半晌沒有言語。


    良久,就在小丫鬃已快站不穩,憋得滿臉通紅之際,三夫人終於冷冷開了口:“讓她進來!”又命,“孫媽媽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眾伺候之人如蒙大赦,都暗自舒了一口氣,然後低眉順眼的屈膝應了一聲“是!”魚貫退了出去。


    片刻,秦顯家的進來了,見三夫人麵色很不好看,她親家孫媽媽又沖她不停使眼色,心裏一咯噔,忙上並屈膝行禮:“奴啤見過三夫人。”


    三夫人並不叫她起來,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勾了唇冷冷道:“我如今又不當家理事了,你來幹什麽?”


    秦顯家的忙賠笑道:“不過隻是因三姑娘生病,一時半會兒間的事兒罷了,等三姑娘大好了,三夫人您照樣要當家的,奴啤當然隻聽您的示下。”


    說得三夫人麵色稍緩,道:“什麽示下不示下,以前怎麽著,你如今還怎麽著就是了,我諒她孔氏翻不出什麽大浪來!”


    孫媽媽在一旁聽得這話兒,暗想夫人之並說的是‘我諒她孔氏接不下這個擔子來’,如今卻已不自覺的改口為‘我諒她孔氏翻不出什麽大浪’,這就說明夫人心裏已經知道自己此番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已經在後悔了,哎,真是早知今時,何必當初呢,當日夫人若是能聽她一句勸,又何至於陷入今日這番進退不得的困境?不過這話兒她還是深埋在心底的好,省得一個不小心當了夫人的出氣筒。


    隻聽秦顯家的又道:“奴啤也想以前怎麽著,如今還怎麽著,好歹把這陣子混過去也就完了,可三夫人您不知道,大夫人讓我們所有人每日都要交一個勞什子工作筆記,必須寫明自己當天都做了什麽事,都與哪些行當上的誰打過交道,又讓我們傳話兒下去,但凡誰去了她那裏告密,不但賞銀二十兩,還為那告密者保密身份,真真是好生厲害,竟是半點不像一個庶女會有的手筆,一下子就將所有人都給鎮住了,奴啤也已是六神無主了,還求三夫人盡快拿出個章程來,不叫大夫人如了願去!”


    一席話,說得三夫人又火大起來,冷笑道:“什麽叫,竟是半點不像一個庶女會有的手筆,?不過隻是一點小手段罷了,就能掩去她卑微的出身,就能叫你們怕成這樣?一群沒用的東西!也不想想,她不過就是暫時代我管這一程子的家而已,這陣子又事忙事多,她能掀起什麽風浪來?不過是蕭規曹隨,比照我以前的舊例子來罷了,你們隻要打點起精神來,把差使辦好了,她又能把你們怎麽樣?”


    其實之前剛聽得人來稟了孔琉玥的那些手段後,三夫人心裏已是後悔不來了。她沒有想到,孔琉玥一個庶女竟會有這樣的能耐,就連她當初剛接手掌家時,也還隱忍了好長一段時間,待手上掌握了足夠多的東西,下狠手整治了幾個桀驁的管事媽媽後,才漸漸將家事理順了的,可現在,她竟一出手就不顯山不顯水的鎮住了那些千精百怪的管事媽媽們,她真不該這般大意輕敵,更不該選在這個時候撂擔子,惹得祖母不高興的,若是連祖母都不站在她這一邊了,她以後還能再有機會管家嗎?


    但事情既然是自己一手弄出來的,三夫人便是再後悔,也隻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隻能將這些後悔都暫時拋開,在心裏思忖過一陣子要怎樣才能將已放了出去的權利給收攏回來?她孔氏今日這個威是立得漂亮,可立威也隻是第一步而已,要做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可遠遠不是立個威就夠了的,她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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