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在我媽的幾個閨蜜裏,青青算是混得比較差的。我讀中學的時候,青青阿姨就曾哭哭啼啼來借過錢,說是為了房子裝修,而她從廠裏下崗了每月隻有幾百塊。直到幾年前,她辦理了退休手續。走運的是,原來家裏的老房子拆遷,她也分到了一筆錢。女兒大學畢業進了外資企業,沒過幾年就結婚嫁人了。雖然,女婿也沒太大出息,但總比別人家有個令父母操碎心的剩女強吧。


    停頓片刻,青青阿姨又說:“今晚,索性就不回家了,反正我家老公也不會等我的。這大雨下得啊,讓我這嘴巴,也像水龍頭,再也關不住啦。讓我再說個秘密,你們都不曉得吧——我女兒小青,讀高中的時候,跟抗美的兒子學文談過戀愛。”


    “還有這種事?你肯定反對的吧。”小東阿姨冷冷地問。


    “咳,他們兩個啊……對了,駿駿你不記得了嗎?以前,我們三家人,一塊兒去西郊公園看動物,你、小青、學文,三個孩子都去玩了。”


    這話說得我害羞,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是讀小學五年級還是預備班?記不清了。總之,我的年紀最大,他們比我小兩三歲。那時動物園是小孩最願意去玩的地方,看熊貓,看大象,看北極熊,最有趣的是猴山。對了,學文好像很安靜,看起來乖乖的樣子,特別怕他的媽媽。而小青呢,是個愛哭的女孩,被打扮得挺漂亮的,要不是比我小幾歲,大概會特別注意她的吧。


    青青阿姨接著說:“小青和學文,是同一年的。學文的功課特別好,小青這孩子讀書不靈,特別是數學差到了一定地步。所以,我經常請學文到家裏來,幫著小青補習數學。那時候,抗美已經離婚回了市區,一個人帶著孩子,租了套小房子,住得離我家很近。小青和學文讀不同的高中,但隻隔了幾條馬路。他們經常一起放學回家,在街心花園寫作業。漸漸的,我有些不放心了。我發現女兒越來越愛打扮,每天早上出門要反複照鏡子。半夜聽電台的流行歌,居然還會默默流淚。雖說女孩子青春期都這樣,但她這一切似乎隻是為了學文。有兩次,我悄悄跟著小青,才發現她跟學文一塊兒去看電影了,好像是那個……就是那個……一男一女抱著在船頭的……”


    “《泰坦尼克號》。”小東阿姨冷冷地補充道。


    “對,就是那個號,我這腦子啊,快要老糊塗了!當我發現小青和學文談戀愛,剛開始自然是反對,強迫他們兩個分開。我又是要麵子的人,隻跟抗美一個人說了,都沒跟你們兩個說過。可是,孩子大了,管不住啊,那年小青在讀高二,十七歲,最討厭聽媽媽的話。後來,我想通了,也就不再約束女兒了。看看我自己吧,當年為了早點離開農場,嫁給了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僅僅因為他給我的閨蜜親手送來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最慘的是我自己還沒有份!我為什麽不去找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呢?就像小青這樣,那麽單純,隻是喜歡一個男孩,多好啊!對不起,駿駿,這些話實在不該對你說。但要是能重來一一遍啊,我也想找個斯斯文文的、讀書好的男孩子,就像學文!”


    “後來怎麽樣了?”小東阿姨和我媽都被挑起了聽下去的興趣。


    女人,果然都是天生八卦,無論十六歲還是六十歲,尤其是對於誰跟誰好上了這件事。


    “後來……我女兒——你們知道的——終歸是個聽話的孩子,雖說大哭了一場,還是跟學文斷了。其實,我給小青留了個後門,答應等她和學文考進大學以後,就不再幹涉了,隨便他倆怎麽談戀愛。誰又能想到呢?學文剛高考完就走上了絕路。”


    原本針鋒相對的小東阿姨,倒也同情地摟著青青阿姨的胳膊,安慰說:“小青現在不是也挺好的嗎?”


    “好什麽啊?你們才不知道我的苦呢,學文死後的那個暑期,小青像變了個人似的,木木的,也不出去玩,就算大學考上了第一誌願,也沒見得有任何高興。但她也不哭,整天在床上挺屍,那些天啊,我和她爸都擔心死了,怕她也會跟學文一樣。再後來呢,小青似乎對什麽都沒興趣,大學畢業以後談了兩個男朋友,都是草草了事。直到遇上我現在這個女婿,雖說也沒見他們有多要好。隻是對方家裏有房子,父母都是公務員,結婚條件嘛也隻是中等。我原本以為,小青心裏還一直念著死去的學文,沒想到她爽快地答應了求婚。我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把女兒嫁出去了。這就是命呢。”


    看著青青阿姨的頹喪,我完全想起了她女兒小青,有雙烏黑烏黑的眼睛,頭發在陽光底下宛如墨色。眼前昏暗的世界,狂風暴雨,天花板下霎時明亮鮮澄起來,回到十多年前的清晨。還有學文,我想起打紅白機的情景,雖然他是優等生,但玩遊戲也是高手,我倆一起用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調出《魂鬥羅》的三十條命,如此一路打到通關為止。他不太說話,嘴上有圈絨毛,留著劉德華式的中分發型,嘴裏偶爾會哼起“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生不傷悲”。


    最後,等三個女人都不出聲了,我把目光對準了我媽。


    根本不用說話,疑問已呼之欲出——媽媽,你有什麽秘密?


    天潼路799弄59號——“一九七七年恢複高考大學錄取通知書靈異事件”(我給今晚發現的秘密所起的代號)的案發地,也是我外公外婆的家,我從出生到十歲,差不多有一大半的童年時光,是在這棟過街樓上度過的。


    我記憶中的第一天,應該是八十年代初的某個下午,天潼路799弄59號過街樓上,我看到窗外刺眼的亮光,還看到牆上掛著的相框,好像是媽媽抱著嬰兒的我,背景好像是在蘇州的天平山上。那個瞬間,我就有一個疑問——我是誰?這不是在裝逼,而是我的記憶裏,真的存有這麽一段,因為是人生的第一段,反倒記得格外清晰。


    從那天開始,我的記憶就是在爸爸媽媽的小家與外公外婆的老宅之間切換。大概在我兩歲那年,媽媽搬出了天潼路的老房子。單位給她分配了一套房子,在黃浦區的江西中路。那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的老建築,就連電梯都是那時的舊物。一家三口住很小,但有個突出在樓房外立麵的陽台,雕花的鐵欄杆兩邊,還有真正的巴洛克風格的羅馬柱,就像站在古城堡的塔樓上——隻有三樓,我卻已感到在很高的地方,抬頭眺望對麵大樓的屋頂之上,隱約可見外灘海關大廈的鍾樓。那時我想到一個說法,這裏是“外灘的屁股”。雜亂無章的天際線一上,我經常看著那裏發呆,依稀記得某個淩晨,我就這麽趴在陽台上,看著天


    空從黑變紫直到泛出魚肚白。


    但是,我爸我媽都要上班,像我們這種雙職工的孩子,通常都交給老人來帶。因此,我的大多數童年時光,都是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恰好我也是他們唯一的外孫。許多個傍晚,爸爸將我放在自行車午後座上,騎過蘇州河邊,穿過老閘橋,從一條小巷子進入天潼路799弄。那條弄堂地下鋪著石板,小時候絲毫不覺得狹窄逼仄,因為小孩眼裏一切都是大的。外公外婆就住在59號的過街樓上,穿過一道陡峭狹窄的木頭樓梯,就到了時常散發著白蘭花香氣的房間。透過地板下的縫隙,可以看到底下的門洞。我特別喜歡爬上小閣樓,趴在屋頂突出的“老虎窗”邊,原來那塊狹窄的長方形的藍色天空,一下子變得如此遼闊。眼底是大片的黑色瓦楞,偶爾長著青色野草,再遠望仍是層層疊疊的瓦片,頭頂不時飛過鄰家養的大隊鴿子……那時最愛看《聰明的一休》,那個掛在屋簷下布紮的小白人,現在的孩子都不知道了。我常在黃梅天的雨季,趴在閣樓的老虎窗邊,看著密集的雨點落在窗上,看著陰


    沉的天空烏雲密布,幻想屋簷下也有個小白人隨風飄舞,全世界都在風雨中寒冷發抖——後來特別喜歡宮崎駿的《千與千尋》,不僅因為大師與我同名,更因為電影裏那個城堡式的亭台樓閣的世界,那些高懸於牆麵的窗戶都像極了我的小閣樓。


    而我就讀過的第一個小學,也在天潼路799弄的盡頭,幾乎緊挨著蘇州河,是閘北區北蘇州路小學。那個校舍可是個老洋房,我媽給我報了個美術班,也在這所小學,叫菲菲藝術學校,可惜我不能再把我的學校和我的閣樓畫出來了。


    我一直在想,那棟老房子裏,究竟還發生過哪些秘密?一定會有的吧,就算不是在我家,隔壁鄰居的樓上樓下,總有些不為人知的往事。


    今晚,這個秘密就在眼前,就像一隻被加熱的瓶子,再調大些火候,就會徹底爆裂。


    小東阿姨、青青阿姨,還有我媽,她們三個人裏,至少有一個在說謊。不過,也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們三個全都說謊了。


    但,我又不可能指望她們自己說出來。


    忽然,我清了清嗓子,第一次高聲說:“我去檔案局調高考的考卷——一九七七年你們的考卷,好嗎?”


    沉默。比打在屋頂上的暴風雨更沉默,沉默得震耳欲聾。


    子夜,零點。


    不知是誰要脫口而出之際,身後的精神病院卻響起刺耳的聲音。警報聲!


    聽得撕心裂肺的,我忍不住打開窗戶,風雨小了些,荒野裏亮起幾束光,從精神病院方向,變成幾個人影,推開這間餐館的門。


    幾個不速之客,分別穿著白色外套,兩個強壯的男護工,還有個人似是醫生模樣,卻並非剛才那個男人。


    “對不起,你們是什麽人?”這些家夥就像審問似的,仿佛我們是逃跑的病人。


    “我們是今天來探望病人的。”


    “哦,我記得。”醫生眼裏布滿血絲。


    “前麵的公路被水淹了,我們在這裏躲雨。”我這樣跟他解釋。


    “今晚有沒有見到其他人?”


    說話同時,兩個護工在小餐館裏轉悠,包括廚房和廁所也沒放過。


    “是有精神病人脫逃了嗎?”說話的是小東阿姨,看到對方點頭,她已猜到幾分,回頭問:“是他嗎?”


    “你們看到他了?”


    “是不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醫生說著拿出一張精神病院的表格,寫著病人的名字,還有張大頭照,赫然就是幾小時前,出現在這裏的神秘男人。


    “他是病人?”青青阿姨快要暈過去了,我媽扶了她一把。


    我保持鎮定道:“他說是精神病院的醫生。”


    “嗯,這就是他最顯著的症狀,妄想自己是資深的精神學科醫生,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何一直住在精神病院了。”


    說話的才是真正的醫生,為了讓我們確信他不是精神病人,他掏出醫生胸牌給我們看了一遍。


    “你們才發現?”


    “晚上點名時發現人不見了,調出的監控錄像顯示,下午他就逃出去了。”


    “嗯,我們是見到他了,在這兒吃了碗蔥油拌麵,還跟我們聊了一會兒天,將近十點鍾離開的。”


    “冊那,這瘋子夠膽大的,明明逃出了精神病院,還在門口坐了那麽久!”一個護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現在雨小了,路應該通了,你們有車就快回去吧,留在這裏很危險,兩年前,有個性變態的病人逃跑,躲在附近一間農合,殺了那全家。雖然今晚逃走的病人沒有暴力傾向,但還是要小心點。”


    其實,早知道那個王八蛋是精神病,就算外麵下冰雹,也得快點回去了。


    我重新發動車子,媽媽坐在我身邊,小東阿姨和青青阿姨坐在後排。


    午夜,雨刷刮開風擋玻璃上的雨點,瀑布般流淌下來,遠光燈前的郊外小道,不知哪裏潛伏著精神病人。今晚,猶如蒲鬆齡的世界,妖異而模糊。


    誰都沒說話,但我能感到她們的出氣聲,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仿佛各自慶幸——精神病人的鬼話,誰信啊!


    小心地開了不到十分鍾,道路上的積水果然退了,車速加快。


    忽然,燈光中躥過一道黑影,幾乎緊貼地麵飛過。


    我無法躲閃,急刹車也來不及,若是猛打方向盤,很可能衝進路邊水溝,隻能閉上眼睛碾壓過去。


    再停車。


    剛才微微一顛,車輪下好像碾過了什麽。其他人也感受到了,小東阿姨回頭看著,青青阿姨卻催促我快點往前開。


    我手心裏都是汗珠,窗外的雨越來越小,車裏卻仿佛暴雨一場。


    但我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踩下了油門。


    不知道軋著了什麽。


    命運吧,我想。


    繼續往前開去,很快擺脫了鄉間公路,上了回市區的高速。車裏的三個女人,依然寂靜一片。雖然她們都很疲倦,但我想一個都不會睡著。我重新打開電台,深夜的古典音樂頻道,響起拉赫瑪尼諾夫的《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


    那一晚,在送我媽和她的閨蜜們回家的路上,不知為何,我的腦中去口浮現起那個穿著海魂衫的男子。他叫誌南,死的時候,應當比我年輕,死在車輪底下,死在一座孤島上。


    一個月後。


    我托了許多層關係,包括檔案局的領導,依舊無法調出一九七七年的高考試卷。


    但我查出了抗美的高考成績單。


    結果卻讓人驚詫,她的總分不高,遠遠低於最低分數線,主要的原因在於,其中有一門課考了零分——語文。


    語文零分?


    這怎麽可能?若說數學零分,倒也情有可原,語文從來沒有零分的,就算作文打了零分,其他也不可能全錯,除非交白卷。


    但我沒有看錯。


    檔案館的燈光下,明亮卻不刺眼。我看著這份成績單,眼前成排的台子宛如課桌,緊閉的大門有管理員守著,宛如三十多年前的監考老師。而我就是小東,或者青青,或者抗美,坐在決定命運的椅子上,看著想象中的試卷……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聞到白蘭花的香味,外公外婆的小閣樓裏的氣味啊。


    離開檔案館,我直接開車去了精神病院,獨自一人。


    回到那棟灰暗的建築前。門口的小餐館已經關閉了,取而代之的是送盒飯的快遞員,大概還是有醫生和護士不滿意夥食。


    但我沒有看到抗美阿姨。醫生說一個月前,我們去探望過抗美以後,她的情緒就極不穩定,現在必須隔離,什麽人都不能見。


    那個醫生,就是子夜時分帶著護工出來追捕逃跑的精神病人的習位。


    他說,那個把自己想象成精神病醫生的病人,到現在也沒有被抓到。因為沒有暴力犯罪的前科,公安局沒有下達通緝令或協查通告之類的。好在那個人沒什麽家屬,從小就父母雙亡,否則家屬們要被煩死了。不過,院長還是為此寫了好幾頁檢查。


    “逃跑的精神病人,跟抗美阿姨的關係好嗎?”


    “他們幾乎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事實上,抗美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經常管他叫學文。”


    “學文早就死了十多年了。”


    “我知道。”


    “醫生,這麽說來,抗美把自己的一輩子,全都傾訴給了那個病友?而那個人,就在抗美的麵前偽裝成醫生?”


    “嗯,他最喜歡給人做邏輯分析,除了假裝給人看病,還經常給人分析各種疑問,許多秘密真的被他說準了——說實話,如果沒有精神病的話,他會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警官,或是推理小說家。”


    說到這裏,我才發現醫生的辦公室裏,擺著一排日本與歐美的推理小說。


    我問不到更多的答案了,也不想再去打擾抗美阿姨,更沒告訴媽媽在內的任何人,關於我的第二次精神病院之行。


    返回市區的路上,我開車格外小心,以免再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車載音響裏是肖斯塔科維奇的《c小調第八交響曲》,緩慢碾過荒野泥濘的道路,也許還包括某些屍體殘骸。


    我已經有了答案,或許也是我的妄想——抗美在精神病院的十年來,她寧願相信一切都是別人的錯誤,而所有的錯誤的起點,在於一九七七年到一九七八年的冬天,自己未能住在天潼路799弄59號——最要好的閨蜜家裏,導致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被別人冒領或藏匿或銷毀。


    正好有個冒充醫生的精神病人,被抗美誤認作早已死去的兒子學文,便把一腔的憤懣都傾訴給他聽。


    至於他的越獄,或者說飛越瘋人院,並非是什麽巧合,而是早有預謀的——事實上,這所精神病院的管理漏洞百出,隻要他想逃跑,任何時間都可以,甚至大搖大擺裝作醫生從大門出去。但他之所以不願意走,完全是為了把他當作兒子的抗美——因為他從小是個孤兒,在他眼裏抗美就是最親密的人,就像媽媽,亦同病相憐。


    他決定為抗美複仇。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三個老閨蜜又來探望病人,唯一出現在意料外的,是我。


    趁著探視的空當,他偽裝成醫生逃出精神病院,等候在門外的小餐館裏。如果按照原定計劃,他或許會在我們出來以後,上前搭訕再說起抗美的病情,最終誘導我們陷入當年的往事。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狂風暴雨之中,前頭道路必然中斷,我們暫時無法離開。這倒給了他更多的時間與空間,當然風險也相應增加——精神病院隨時會發現他不見了。


    於是,他吃了一碗蔥油拌麵,果然等到了我們。


    接下來,就是他醞釀了多年的報複,代替抗美的複仇——也可以說就是抗美本人的複仇,是她的兒子死後靈魂附體的複仇,對自己當年的情敵小東,對學文生前怨恨過的小青的媽媽。還有對於我和我媽,如果不是出於最原始的嫉妒與惡意,那麽就是我媽深埋的某個秘密吧?


    心底想著想著,車子已開進市區。傍晚時分,我媽讓我回家吃飯,我說等一等。我從延安路高架轉南北高架,從北京東路匝道下來右拐,一路往東開去。


    到北京東路福建中路路口,車子停在旁邊的科技京城前。眼前是座跨越蘇州河的橋,小時候叫老閘橋,坐在爸爸的自行車後座上,總覺得這座橋好長好大,橋下的蘇州河水麵寬闊,河邊泊著許多船隻,不少豎起高高的桅杆。那時我最愛的,就是趴在橋欄杆上,看一艘拖船帶著後麵十幾條船,一節節列車似的從橋洞下穿過。船上載著煤炭與沙石。發動機的轟鳴聲,絲毫不覺得是噪音。船頭雪白的浪花,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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