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默默地撚著狐狸身上的毛兒,神情略有些不解,探尋地瞅向銀魅。


    銀魅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被碧塵君擋住插了話,“魅君的意思是想與小妹將那份師徒緣分永無止盡地持續下去。而本君想與小妹共結連理,不知在座各位意下如何?”


    我傻了。


    兆曌上仙愣了。


    玉華怔了,懷裏的狐狸聞言爪子亂刨,卻被他按住,狐兒一雙黑眸幽怨不止,扭頭哼唧哼唧一口咬在旁人的指上。


    銀魅意外地望了碧塵一眼。


    “難不成銀魅君也想娶她?”碧塵詫異地望望他又將視線移到我身上。


    “是。”銀魅臉沉。


    “那可怎麽是好,本君已經把話給說了。但凡說出口的話就沒有再收回的理兒。”碧塵摸了一把狐兒,抽走險些被小狐兒咬斷的手指,吹了吹,卻笑得很溫徇。


    “二殿下此番是想奪我妻?”銀魅也開始笑了。


    “大夥兒都在這兒選,何來有誰奪誰妻之說。”


    “既然都看上了,不如問問小妹她想要跟誰?”銀魅雖笑得陰柔,一雙冷眸刀子一樣唰唰地朝我掃射而來。


    我脖子一涼,很沒膽地縮成龜狀。


    “魅君一氣又糊塗了。這上界之事,從日常吃喝到傳宗接代,一向由階品高的說了算。雖說你法力無邊,但本君不才,比你高了那麽一仙位。倘若玉華君看上了想要,你我二人也都得由著他先挑。如今你得讓我,也是這個道理,玉華君你說是麽?”


    小狐狸仰著脖子,嗚嗚地也不知想要嚎什麽,卻被玉華一手給捂住。


    玉華道:“沒錯。”


    “胡鬧。哪有這麽說話的。當年若不是玉華君與銀魅君拚死救南納,怎會有如今安逸的生活。你越來越放肆了。”兆曌氣得鬍子都上翹了,一邊指著不孝兒罵,一邊抽空還打量了我番,老眼微微有些受驚嚇。


    我深深同情了他一遭。


    不受驚嚇是不可能的。


    倘若是我得知我的兒子將要娶個“屎殼郎”為妻,換做是我也會毛骨悚然。


    “父親有所不知。魅君性子傲,我從未見過他贊過誰。方才那番誇獎之詞,也令我感觸頗多受益頗多。但縱觀這一批弟子,其中具有堅韌的毅力與頑強的精神的又何止小妹一人。而小妹對我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碧塵目光清澄地望向我。他年紀輕輕便成了二殿,向來修習法術的賦高,理論知識也很紮實牢靠,這會兒眉頭一蹙,仿若下定了決心,緩步下階梯,朝我走來,深深地執起了我的爪子,“修道之人最講究因果報應,正所謂種什麽因結什麽果。這位姑娘在凡間六畜道爬了幾爬,好不容易來到上界,正準備勤修苦練早日登仙,卻沒料到被我一腳踐踏不僅誤了仙修還喪了性命,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上一世我對她委實壞了些,這一世便要加倍對她好點,不然老爺罰我生生世世拿身償債就……得不償失。”


    我覺得他大可不必這般愁慮,別說我不是那隻孽畜了,就算是於情於理,我都報復不了堂堂二殿下。


    可當下,碧塵側頭別過臉,不望我,說得那叫一個悔恨,逼真至極。


    我忍了千百忍,終於忍不下去,咬牙切齒,壓低聲音:“你玩夠了沒。”


    碧塵眼珠轉轉,捏緊我的手,微微一笑,一道聲音無形地沖入我腦海,“你放寬心。我保你以後吃喝拉撒萬人服侍,過神仙日子。這不老頭逼得緊兒麽,碰巧你我又有那岔子事,你湊合著與我演演。還是說你打算嫁我的同時又伺候銀魅君?”我怔了,一股子寒意爬上脊樑。


    碧塵望向我,小聲道:“據我所知他折磨人的本事可大著呢。”


    可不是,銀魅君的手段我見識過,也領教過。


    這還未嫁就在我體內塞了條大蟲,嫁了之後還指不定會塞什麽呢。


    “小妹,你的意思呢?盡管放心大膽的。”銀魅坐在殿上,手撐在下巴處,望著我們相握的手,眉微擰,神色很是不悅。


    “承蒙二位君上的厚愛,這事兒自然是主子說了算,小的不敢逾越。有生之年內定會竭盡全力侍一夫。”


    “這句話說得倒是滴水不漏。由哪個殿下娶,你不在意。但今生今世隻嫁一人,是這個理兒麽?”銀魅一笑,眼眸波光瀲瀲,“你這不表態,豈不真由階品高的說了算。”


    我低頭不語。


    此事就應這麽完了,可就那場甄試之後,我的人生發生了翻覆地的變化。


    玉慕卿狐兒


    自此之後,碧塵但凡見我,皆是用一種孽畜不乖,你又下界玩的眼神看。我恨不能以袖掩臉淚飈而過。


    他一堂堂七尺兒每每提到那隻孽畜,瞅向我的一雙眼滿是歉疚,時不時的帶一些小糕或稀奇古怪的玩意給我。仿若我高興,他就滿心歡心。


    很不湊巧,次次都被銀魅撞了個正著,為此銀魅君見我時的麵色變得怨恨了些。


    起初我還有些驚悚,後來就愈來愈淡定了。


    碧塵無數次地望著銀魅憤然離去的背影,發呆一陣,事後他由衷的感慨道:“你怎麽就招惹上了陰陽怪氣的魅君。他看你的眼神,不單純啊。唉,此番由我搭救你,算是你的福氣,倘若你能得到玉華君的庇護就更好不過了。其實想一想,你與玉華君還是挺般配的。他變傻的時候纏你纏得那麽緊,豈料一恢復就忘得一幹二淨。如今我再問你一問,你對玉華君是否真的心如止水,再無它意?”


    我對碧塵話裏的諸多轉折微有些愣。


    都說一大活姑娘在將將要嫁卻未嫁之前皆有些憂鬱,卻沒料到如今這憂鬱的卻是位碧塵君。


    想來他就對我的舊情有些些不安,心有芥蒂。


    我微微一笑,回的是,“我已心如止水。況且那會兒主公他神智不清,將我錯認為娘子。如今主公已恢復昔日模樣,又有如此乖巧的孩兒。一個活著玉樹臨風,一個死了仍舊美得不可方物,他與娘子委實相配,感情更是撼天動地,牢不可摧。就算我有意,也無法。”


    碧塵望著我雙目怔了怔,也不語。


    但從那以後他就一直撮合著我與玉華,讓我有些不解。


    夜裏。


    眾位同門睡得很早,隔壁床上的苗女不知幹啥去了許久沒回來。


    我打了個嗬欠,


    白天被碧塵折磨了許久,有些疲乏,掀開被褥正欲躺下,可往裏頭摸了一把,生生斂眉。


    撩開一看。


    一個粉嫩嫩的小屁股翹在被褥裏。


    我當下想的就是,哪個同門幽會私情生下這麽個小私生兒塞我床上,妄想栽贓嫁禍於我。


    一時好奇,執著燈,掰著他的小腦瓜看。


    眉眼挺秀麗,尖眉微蹙,圓潤的臉蛋,烏黑的頭髮散了一枕頭,肉呼呼的小手捧著一塊餅,捧在嘴巴旁,就這麽悶頭睡死了。


    壓碎的餅渣子還粘了左臉頰。右耳處一縷紅金髮微翹起,遮住上吊的媚眼。


    ……有些熟悉。


    可不就是那玉慕卿麽。


    這娃兒穿著青水色的小袍子,隻是睡相不大好,衣衫被腿蹬得撩至腰際以上,褻褲也沒穿一個。


    屁股圓滾滾的,身嬌肉貴。


    我替他把被褥蓋上,想到南納人皆為雌雄同體這一說法,我一時忍不住,抽了手,朝被褥裏斜一眼,再次認定是我多慮了。玉慕卿是隻公的。


    當下是把他趕走,還是不趕?


    似乎眼下被燈火晃得有些睡不安寧,他微微蹙眉,咬著餅的嘴晃了晃。


    我忙不迭地把燈給滅了。


    坐在榻上,為他撚了撚被褥,輕輕拍著安撫了一下。


    小傢夥的墨色長髮真真柔順,涼絲絲的,他貓似地哼了哼,手無意識地拉住了我的衫子,抱住了。撒嬌似地頭一偏又悶近了枕頭裏,細蚊一般的哼哼,“脫光了睡,就能生寶寶,你就是我娘子。”


    我一驚。


    見他在我被窩裏睡得正酣,讓我生生惆悵了一把。小心翼翼地將他胳膊挪開,沒料到腿卻搭上來了,一會兒工夫他卻又扭啊扭,八爪魚似的纏上來了。


    我悲催地嘆了嘆,“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他睡得香乎乎的,一張臉漂亮得讓人心口發緊。


    唉,罷了罷了。這孩子身世也悽慘,從小沒娘教。也不曉得被誰灌了腦子,學小霸王耍流氓,隻可惜年齡尚欠,還成不了什麽氣候,我舒了口氣,踢了鞋,爬上床手枕著腦袋,睡在了另一側。輕輕戳了下他的鼻尖,“你的鼻子倒是挺靈的。”


    隻是可惜了我的餅子,原本藏在床上預備著晚上拿來充飢……


    我因為一時心軟,所以經歷了一個飢餓交加的夜。


    翌日醒來,小屁娃沒了影兒。


    同時沒了影的,還有我的早膳。


    看著同門就著白粥咬饅頭,我坐在榻上,茫茫然了一陣,盯了眼明顯被翻動後變得空無一物的食盒,悲戚戚地出門覓食。


    有一亭子。


    亭子裏坐著一個身著月牙衫的男子,背對著我倚在亭柱旁,頭髮微攏,一支白玉簪子斜插入髻,就這麽隨意的一坐,穿得很是簡單清慡,光一個背影就足以讓我砰然心跳。


    我躊躇了一下,見四處無人,便放寬心朝他走去。


    月牙衫的男子手搭在欄杆,聞聲回頭。


    一對上眼,我呆了呆,然後便淡定了。


    “怎麽樣,我這裝扮像不像玉華?”碧塵手眉間滿是戲謔與得意,“方才夭十八還把我的背影錯認成他主子了,說了一通有的沒的。”


    “那偉岸奇女子說了啥?”我隨口問著,眼神卻止不住地瞥向了他身旁的那些碟子,糖蘇,糯米糕,麻花等等這都是凡間才有的零嘴,我不由地雙目看直了,吞了吞口水。


    “她說多添些衣裳,天冷別涼了等等,總之專挑體己話說。聽得我心都蘇麻了一陣,這丫頭隻怕沒能把思慕之心弄得人盡皆知。”


    “這是她送的?”


    “可不是。”


    碧塵頗悵然地扭頭,望著池子,“你說說,我也不差,怎就沒人思慕則個?”


    我忍俊不禁,以袖掩嘴,捏起一塊問道:“能吃麽?”


    “……不。”他話還沒完說,便眼睜睜見我塞入口,剩下的想說也不說了。


    “有什麽不妥當麽?”我嚼了嚼。


    他忍了忍。


    吹了涼風說了句風涼話,“知道我為何不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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