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提高了聲調:“你和池慧是一夥的!你故意被魏崇義抓住,讓魏崇義可以用你來要挾我,這也是你的主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媽的為什麽?”


    黎微低垂著頭,用在她身上極不常見的虛弱的語氣說:“對不起。我故意被魏老頭抓住,以便把你引誘到這裏來的。池慧想要搶走魏老頭手裏的那隻雄老鼠,但是又對付不了黑貓,所以想要利用你特殊的蠹痕來攪局。”


    “我不是問這個,這個我當然可以想得到!”馮斯咆哮著,“我問你為什麽要出賣我!為什麽要騙我!”


    黎微低下頭,許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雙手稍微動了幾下,捆住她的繩索就掉落到了地上,果然隻是假裝被捆綁,繩子可能壓根就沒有打結。


    “能先把他放下來嗎?”黎微對池慧說,“以你現在的能力,他沒可能跑掉的。”


    池慧笑了笑:“你以為我是怕他跑掉嗎?在我麵前,他怎麽可能跑得掉?我不過是順手羞辱他一下而已。”


    他果然收回了對馮斯的壓製。馮斯順著牆摔到地上,幾秒鍾後一聲不吭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摸到先前黎微坐的那張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來。池慧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走出門去。


    “給你一會兒時間,把該告訴的都告訴他吧。”他對黎微說。


    第十一章、覺醒


    一、


    黎微掏出一袋紙巾,小心地替馮斯擦掉嘴角的血跡。馮斯並沒有拒絕,但也同樣沒有隱藏眼神裏的厭惡。黎微擦完,默默地站到一旁,就像是在欣賞窗外的景色,盡管此時天色已經全黑。院長室裏的老式日光燈管瓦數很低,所以室內光線十分黯淡,更照得兩人的臉上都一片慘白。


    馮斯和黎微長時間地沉默著,似乎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還是馮斯先開口:“我不明白你是為了什麽。我一直以為你把我當成過去的歲月裏唯一的一個朋友。”


    黎微看著他:“這一點直到現在也並沒有改變。但是,這一件事我卻非做不可。我答應和那個小子合作,目的隻有一個:我要他幫助我變強,幫助我運用我的附腦,幫助我摧毀這個守衛人的世界。”


    馮斯大感意外:“什麽?摧毀守衛人世界?你的誌向什麽時候變得那麽遠大了?而且,這個世界和你也不至於有那麽大的深仇大恨吧?”


    “這個世界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也徹底毀掉了我曾經最愛的人——這個算得上深仇大恨嗎?”黎微的語氣裏陡然間充滿了仇恨。


    “你曾經最愛的人?”馮斯楞住了。他差點以為黎微是在說他,但他很清楚,他和黎微當初的那段戀愛關係,其實就是兩個孤獨的少年男女相互陪伴,實在談不上什麽愛不愛的。對於他來說,真正的愛情,隻有薑米。


    黎微從身上取出錢包,在錢包裏翻出一張小小的照片遞給馮斯,馮斯接過照片來,隻看了一眼就像屁股下有釘子一樣跳了起來,忽然間有一種頭發都要豎起來了的感覺。


    這是一張普普通通、可能是在隨便哪個街邊小店照的大頭貼。大頭貼上的一男一女,女的表情矜持,男的卻笑容十分燦爛。


    女的是黎微。男的,是劉鑫。


    那個自己把自己切成了碎片的網絡時代新富豪,劉鑫。


    馮斯眨眨眼,又眨眨眼,半天都沒回過神來。最後他緩緩地把大頭貼遞還給黎微,重新坐下來。


    “劉鑫……過去是你的男朋友?”馮斯斟酌著詞句,“可是,他是一個有錢人,而你……而你……”


    “而我很窮,對麽?”黎微說,“你如果還算是了解我,你就應該知道,我從來不願意去依靠誰。我愛的是他,不是他的錢。”


    “你說得對,不然你也不會和你爹娘鬧翻了,”馮斯點點頭,“你一向是這樣的純爺們。但是我們在精神病院碰麵的時候,你什麽都沒告訴我。”


    “因為那時候劉鑫剛死沒多久,我不願意把這些煩心事拿出來說,”黎微回答,“事實上我躲進瘋人院的時候,雖然的確是找朋友幫忙進去的,有時候卻真的需要吃鎮靜類的精神藥物,不然我的附腦沒有辦法平靜。”


    “也就是說,你也並不是突然發現你擁有附腦的,而是老早就知道,”馮斯搖搖頭,“這可奇怪了,當我們一起遭遇劉公子時間停止的時候,你說你並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當時你的表情自然極了,半點也看不出是在撒謊。”


    “我好歹也是個九線小演員嘛,何況我當時沒有撒謊,說的是實話,那時候我的確對守衛人世界和附腦一無所知,”黎微說,“一直到後來我們分開了,我才慢慢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跟你從頭說起吧。”


    “我離開老家來到北京不久,就認識了劉鑫,換了幾次男朋友之後,就和他在一塊兒了。”黎微回憶著,“他一直上海北京兩地跑,還時不時出去登山探險什麽的。我很喜歡這樣,因為以我的性子,擔心兩個人天天在一起會產生厭倦,經常不見麵反而好。”


    “這話挺像你的思路。”馮斯一笑。


    “大約兩年前,他去了一趟西藏的羌塘無人區,準備征服那裏一座不太出名的雪山,結果出事了。”黎微說,“他們遇上了雪崩,同去的人都死了,隻剩他活了下來。而他回來之後,我發現他身上有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他開始經常躲著我,一個人呆在上海不知道做些什麽。我開始以為他大概是對我厭倦了,覺得沒有什麽……”


    “你還真是骨骼清奇……”馮斯忍不住了,“一般人不會用‘覺得沒有什麽’來表達對‘他厭倦我了’的反應吧?你剛剛還說劉鑫曾經是你的最愛呢!”


    黎微聳聳肩:“愛情這種事兒不能強迫啊。如果他厭倦了,說明這段關係應該走到盡頭了。”


    “果然還是您老的慣常風格,”馮斯搖搖頭,“你接著說。”


    “後來我才發現不對,因為我注意到一個小報記者偷偷盯梢我,你猜得到,就是那個被當成殺死劉鑫的凶手的人。”黎微說,“我相信以我九線小演員小模特的成就還不至於能對他產生吸引力,他來找我,一定是為了劉鑫的事。於是我找了一個朋友反跟蹤他,才明白他在調查什麽。”


    “他想要找到劉鑫在雪山遇險時吃人肉求生的證據,然後敲詐他,對嗎?”馮斯問。


    “沒錯,那個卑鄙小人就是想求財而已,”黎微說,“我又找了另外一個朋友,揍了他一頓,結果劉鑫聽說之後大發雷霆,讓我意識到這件事很不尋常。他原本是那種無論遇到多大壓力,都絕不會對我發泄怨氣的人。”


    “因為吃人肉什麽的根本是假的,隻是為了掩蓋他真正的發現,”馮斯說,“我沒有猜錯的話,給小報記者一點錢並不是劉鑫在乎的,反倒是你找人揍他,可能會增大真正的事實曝光的機會。”


    “我那時候並沒有想到那麽遠,尤其是沒有注意到,從西藏回來之後,劉鑫慢慢地像是變了一個人。”黎微說,“到了去年接近年底的時候,劉鑫告訴我,他體檢檢查出了膽結石,由此覺得身體健康很重要,於是硬給我也約了一個全身體檢。結果在那次體檢中……”


    “發現你長了腦瘤!於是馬上讓你動手術!這個王八蛋!”馮斯狠狠一跺腳,“這幫孫子都喜歡玩這手!”


    馮斯回想起了他所在大學的副校長李濟。李濟原本隻是一個有貪欲的普通人,結果被王璐用假報告欺騙,以為自己長了腦瘤,接受了王璐安排的手術,從此被移植附腦,成為一個可悲的傀儡。他萬萬沒有想到,黎微也經曆了同樣的遭遇。


    黎微的眼神黯淡下來:“是的,事後回想起來,我的附腦一定就是那次手術的時候移植進去的。手術很順利,我很快康複了,劉鑫開始花很多時間和我在一起,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我動了手術而擔心我的身體、所以才額外多安排時間照顧我。但其實……他隻是想要弄清楚我的附腦能起到什麽樣的作用。他把我當成了實驗品。”


    “這並不奇怪,魔王的世界會讓每一個人變得瘋狂。”馮斯低聲說。


    “但是我身上始終並沒有激發出過任何不同尋常的力量,”黎微接著說,“他或許是失望了,找了個借口回到上海,很長時間沒有過來,直到我從新聞裏知道他死了。”


    “他應該是自己也移植了附腦,試圖重現他在西藏的發現,但是最後以自我淩遲告終,不知道到底算成功還是失敗。不過,要移植附腦,應該是得到了守衛人的幫助。”馮斯的眼前浮現出王璐純真無邪的笑容。


    “我當時並沒有想太多,真的以為他是被那個記者殺害的。為此我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加上有人不斷騷擾我,索性就躲到瘋人院裏去求個清靜,沒想到在那裏遇上了你。”黎微說著,臉上微微露出笑容,這笑容讓馮斯心裏稍微有些安慰。


    她畢竟還是把我當成朋友的,馮斯想。


    “到了後來,出了劉大少那檔子事,我也並沒有往那次腦瘤手術上去聯想,直到我們開車離開的時候。”黎微又開始咬嘴唇。


    “開車離開?有什麽問題?”馮斯不解。


    “你還記得麽,當時我手機沒電了,又不太熟悉瘋人院附近的道路,需要手機導航,所以征用了你的手機?”黎微說。


    “是啊,我把手機給你了……啊,我明白了!”馮斯猛然回想起來,“出事之前,我正好在用瀏覽器查劉鑫的資料,因為事出突然,根本沒顧得上關閉瀏覽器。於是你看到了我在查什麽!”


    黎微神情陰鬱:“我當時一下子就明白了,劉鑫在西藏的時候,一定是找到了和劉豈凡相類似的這種超自然的力量。而你,竟然和這種力量密切相關,還真是巧呢。”


    “是啊,前男友和現任男友什麽的,夠得上一出狗血連續劇了。”馮斯苦笑,“所以後來,你離開我們之後,就一直在調查這些事?”


    “因為我偶爾也會去劉鑫在上海的別墅住,我猜測他不會把重要東西放在可能被我找得到的地方,所以我直接半夜進入了他的公司——我手裏有他的門卡和各種鑰匙。”黎微說,“我從他的保險櫃裏找到了一些資料,但還沒有來得及讀,就被突然冒出來的池慧控製住了。”


    “他也一直在跟蹤你,想利用你打開劉鑫的保險櫃,對麽?”馮斯推斷著。“這個臭小子一向奸猾隱忍。”


    “我本來以為他會殺死我,但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告訴我,他媽媽認為我的附腦很有用,應該留下來。他的媽媽,也就是你媽媽,是麽?假裝淹死的那個?”


    “是的,她並沒有死,”馮斯一提起池蓮就覺得心裏百味雜陳,“不說她了。那麽池慧得到了劉鑫的那些資料?”


    黎微點點頭:“是的,他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告訴了我,比如劉鑫在那次雪崩中發現了雌鼠,並且偷偷帶出藏區,不料巨鼠卻在離開藏區後很快失蹤了,至於為什麽會到哈德利的手裏,就誰也不知道了。他很不甘心,利用他的財力進行追查,終於初步查到了一些魔王世界的蛛絲馬跡,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他認識了一個守衛人。這個守衛人就像伊甸園裏的毒蛇一樣誘惑著他去追尋那種力量,甚至用我來做實驗……”


    “是一個胖乎乎的姑娘,是麽?”馮斯問。


    “劉鑫沒有具體說明,但對我來說,是誰都不重要了。”黎微說,“我能肯定的是,魔王的世界摧毀了我的生活。我被移植了附腦了,成了一個半人半魔的怪物;劉鑫肯定不是那個記者殺的,而是在追求力量的過程中出了什麽岔子。所以池慧勸我和他合作,我沒有考慮太多就答應了。”


    “所以你為了複仇,寧可殺了我?”馮斯隻覺得心裏充滿苦澀。


    “不,他說過,媽媽不允許他殺你,相反,還命令他幫助你完成一個所謂的‘進化過程’。”黎微說。“我看得出來,他說的是實話。他真的很恨你,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可以把你的頭擰下來當球踢——所以他對於受命於母親而不能殺你這個事實充滿沮喪。”


    “也就是說,這一切其實是媽媽安排的?”馮斯喃喃地說,“媽媽知道我的蠹痕是什麽?她也和鼠兄一樣,想要激發出我的力量?那到底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就要靠你自己發掘了。”池慧不知何時重新回到了門口。“如果你有命去發掘的話。”


    馮斯一愣,正打算發問,忽然腦袋上被池慧的蠹痕重重打了一下。他暈了過去。


    二、


    頭好痛。池慧這孫子下手還真狠,簡直沒有半點兄弟情分。


    馮斯胡思亂想著,慢慢從昏迷狀態裏恢複過來,還沒睜開眼睛,他就感覺到了一些很不妙的事情——他的右腳上套著某種堅硬而沉重的東西,像是腳鐐。


    不止頭痛,被池慧扇了一耳光的臉也在疼。馮斯詛咒著毫無兄弟情的池慧,勉強睜開眼皮,當看清了周圍的一切後,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老子這輩子真是和瘋人院有緣啊。”他哼哼著。


    他發現自己正被關在一間陰暗而肮髒的房間裏,右腳果然套著一根又粗又長的金屬腳鐐,腳鐐上的大鎖堅硬結實,鐵鏈的另一頭釘在牆根上。隻需要看一眼,他就知道,無論是套在自己腳上的腳鐐,還是牆根的固定處,都絕對不可能在沒有工具的情況下弄開。他緊跟著掏出手機,發現手機沒有絲毫信號。


    馮斯隻能先打量一下房間的狀況。這個房間形狀狹長,有點類似軍營裏的宿舍,忽閃忽閃的日光燈照亮了靠牆擺放的一溜大約十來張布滿塵土的床,他自己此刻就躺在其中的一張床上。不過腳鐐很長,讓他可以跳下床,在屋子裏走上幾步。


    他首先走向了另一側的牆壁,因為那邊有一扇門,而且門是打開的,但腳鐐的長度隻能讓他剛剛好走到門口。他不得不趴在地上,才算勉強把頭探出門,可以看到門外的牆上釘著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牌子:重症室。


    而從門口向兩邊張望,可以看到一條黑暗的長廊,長廊一頭是被一堵牆封住的死路,另一頭有向上的樓梯,但由於樓梯拐了一個彎,所以看不見到底通往何方。


    馮斯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這個地方,應該就是魏崇義所經營的這家瘋人院的地下室,看來是用來關押重病患者的,所以叫重症室。由周遭的環境器物可以看出,這間所謂的重症室,條件糟糕之極,與其說像病房,不如說像監獄。


    這倒並不奇怪,他也在網上看到過相關報道,很多條件較差的農村人都無力照料家裏的精神病患,迫於無奈往往隻能采用鐵鏈、鐵籠之類的極端手段。魏崇義雖然開了這家號稱的精神病院,想來人力物力資源都嚴重不足,對待較為危險的重症患者,恐怕也隻能如此了。


    比較倒黴的是,在這樣的地下,沒有手機信號,那可誰也聯絡不上了。


    “喂,兄弟!池慧!小道士!你在哪兒?”馮斯扯著嗓子大喊,但除了自己的回音外,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池慧似乎是把他鎖在這裏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馮斯隻能拖著沉重的腳鐐在重症室裏晃了一圈,又到門口探頭探腦了一陣子,他發現了兩件事:其一,整個地下室裏隻有他一個人;其二,整個地下室裏不隻他一個生物。


    就在走廊中央的天花板處,吊著一個鐵籠子,一直追隨著魏崇義的黑貓金剛就被關在鐵籠子裏。它看上去十分煩躁,在鐵籠子裏撞過來撞過去,發出砰砰的撞擊聲。


    除此之外,他還在重症室裏找到了兩盒壓縮餅幹,幾袋麵包,一箱小桶裝的礦泉水,外包裝都很幹淨,看來是池慧特意留給他的。


    “說明你並不想把我餓死,是麽?”馮斯自嘲地笑了笑。他還真有些餓了,與何一帆一起吃的早飯早就消化得幹幹淨淨,於是拆開一盒壓縮餅幹,吃了兩塊。吃完之後,他往身後的床上一躺,開始發呆。


    池慧把我關在這兒,到底想幹什麽呢?


    他把黎微帶到什麽地方了?


    金剛在這兒,它的主人魏崇義又有怎樣的遭遇呢?


    我的朋友們在幹什麽?那些並非我的朋友、但認為我有利用價值的守衛人們又在幹什麽?會在到處尋找我嗎?


    胡思亂想之中,他漸漸發現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他的耳朵一直在不斷捕捉著金剛撞擊鐵籠的聲音。金剛的撞擊並不規律,有時候間隔幾秒就會撞一次,有時候幾分鍾才發出聲音,輕重也不一樣,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去等待那種聲音落入耳中,簡直就像是帶有……某種渴望。


    這難道是某種催眠的手段?馮斯悚然驚覺。他想要對抗這種似乎有魔力的引誘,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隻覺得那撞擊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沉重,就像是非洲食人族殺人前的戰鼓,每一下都撞進了他的心。


    忽然之間,撞擊聲停止了,在長達十分鍾的時間裏都沒有響起。馮斯並沒有鬆一口氣,因為他發現,這種等待靴子落到地板上的感覺,比不間斷地聽到聲音更加煩躁,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他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在一片死寂中靜待著下一次撞擊。十秒鍾,半分鍾,一分鍾,兩分鍾……這樣的等待簡直是一種痛苦的折磨。馮斯終於忍耐不了了,從床上坐起來,怒吼一聲:“金剛!你他媽的到底要幹什麽!”


    他剛剛說完這句話,回音都還沒有消失,金剛就猛然撞擊了一下鐵籠。這一下的時機抓得恰到好處,完全是在馮斯預料之外的,它如同一記重錘,重重地敲在了馮斯的心上。馮斯隻覺得胸腔裏有什麽東西在翻滾,一時間難受之極,竟然有天旋地轉的暈眩感。


    然後他的眼前就忽然多出了一個人。


    就在馮斯坐著的這張病床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現了一個枯瘦的少年人。這個人距離他隻有不足十厘米的距離,嚇得他趕緊挪動著身體往後退。但他很快又猜到了點什麽,伸出手去一摸,他的手劃過了少年的身體,什麽都沒碰到。


    這是幻覺。馮斯做出了判斷。這樣的幻覺一定是金剛那種奇特的催眠效應所帶來的,並且和巨鼠構建幻域的方式不同,它直接把這樣的幻覺投射入自己的大腦,讓自己在真實世界裏與幻影共存。看起來,它的蠹痕的作用方式和巨鼠不大一樣,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區別,金剛才恰好能克製巨鼠。他同時也想明白了,池慧之所以把他關在這裏,就是想要讓他和金剛產生一些友好的交流。當然,這一切肯定都是出自池蓮的授意。


    “媽媽,你還真是愛我呢。”馮斯歎了口氣,收束起剛才那一刹那的驚慌,開始仔細打量身前的這個幻象。這是一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人,但看得出來嚴重營養不良,因此骨瘦如柴,一口爛黃牙,臉型看上去猶若骷髏,整個身量居然和當時生長激素缺乏的慧心差不多。和自己一樣,這個少年也被腳鐐套住,腳踝處已經磨破化膿。除此之外,他的衣衫單薄,手上、臉上和耳朵上遍布凍瘡。


    緊跟著,重症室裏陸陸續續出現了許多類似的病患,馮斯粗略數了一下,加在一起竟然有上百人。盡管他們的影像互相重疊、說明並非同一時期進入這裏的,但馮斯還是很疑惑:這附近的村子裏,精神病人總共能有多少?怎麽可能光是重症室裏就前前後後收過一百多人——瘋子也不是這麽搞批發的啊。


    他思索了一會兒,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這家所謂的“精神病院”根本就是個幌子。這裏麵可能的確有一部分人是魏崇義收治的附近鄉村的病人,但大多數可能都是從其他地方偷偷綁架來的。他們可能是無人照管的精神病人,可能是流浪漢或者孤身一人的外來打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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