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這時一隻飛在天空中的妖獸向著王璐俯衝而下。這是一隻形狀甚為怪異的妖獸,外形看起來像是一隻鳥,卻幾乎沒有羽翼和肌肉,渾身上下幾乎隻剩下一副灰黑色的骨架。它長長的喙上閃爍著幽藍的光芒,似乎是劇毒。


    王璐圓乎乎的臉上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似乎有點被嚇到發抖。當這隻骨架般的怪鳥俯衝到距離她頭頂隻有半米處的時候,她甚至閉上眼睛做出束手待斃的樣子,好像馬上就要被怪鳥撲擊得手。然而,四分之一秒之後,地上傳來一聲巨響——怪鳥重重地撞擊到了地麵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它原本就隻剩下骨頭的身體瞬間散架,飛散出去的骨片濺落得到處都是。它的喙折斷成了好幾截,斷裂的頭顱滾落到地上,發出淒厲的哀鳴。


    王璐卻已經站在了距離撞擊地點大概五米遠的地方,仍然是一副呆呆的神情,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然而,馮斯看得很清楚,在怪鳥即將擊中她的一刹那,她的身體消失了,憑空從原來站立的地點消失了,然後在五米開外的另外一處地點出現。而怪鳥已經蓄足了力道,完全無法改變方向,隻能直直地撞向地麵。


    第二隻怪獸也逼了上來。與怪鳥的高速正相反,這是一隻近乎球形的肥蠢的怪物,渾身上下覆蓋著厚重的鱗片,六條下肢雖然粗壯,移動起來卻很緩慢。但它近似牛頭的頭顱上有三隻長而直的尖角,看上去好像能刺穿任何障礙物。


    而在另一個方向,第三隻怪獸與第二隻遙相呼應,對王璐形成了合圍。這隻怪獸的外形更加接近昆蟲,有著半透明的直翅、蝗蟲一樣的口器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複眼,鐮刀一樣的前足讓它整體看起來有些像螳螂。它的身體比先前那隻輕靈得多,以縱躍的姿態向著王璐高速逼近。它的複眼閃著殘忍的紅光,一對鐮刀高高舉起,然後對著下方斜向揮出,眼看就要把她切成三段。


    “喂,這又不是切火腿腸啊!”王璐好像很生氣,用力跺了一下腳,依然沒有躲閃。


    她會像之前那樣瞬間移動吧?馮斯猜測。但這一次,他猜錯了。就在鐮刀即將接觸到她的身體的一瞬間,她並沒有消失——消失的是“螳螂”。更加令人驚奇的是,螳螂重新出現的地點,恰好在那隻牛頭妖獸的身前。“哢嚓哢嚓”兩聲響,兩把鋒利的鐮刀收勢不及,正好插進了牛頭妖獸的雙眼。


    血花飛濺之後,牛頭妖獸發出一聲慘嗥,變成了瞎子。在劇痛之下,它不顧一切地向前衝鋒,兩隻尖角穿透了“螳螂”的身體。“螳螂”也痛苦地扭曲著身體,鐮刀在牛頭妖獸身上一陣亂劈亂砍。


    馮斯略一思忖,大致猜出來,王璐能夠讓處於她的蠹痕中的物體發生瞬間移位,並且可以讓這樣的轉移實現精確定位。所以她既可以轉移自己躲開敵人,也可以讓敵人精準地實現自相殘殺。


    魔仆的身體轉了半圈,視線落在了路晗衣身上。這個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風的年輕人,正在麵對著四隻怪獸來自四個不同方向的攻擊。但他卻仍舊帶著輕鬆的笑容,等待著這些怪獸全部跨入他的蠹痕,然後輕巧地打了一個響指。


    隨著這個響指,籠罩在他身畔的黑色蠹痕顏色突然變濃了一下,就像墨汁一樣渾濁,當重新變得澄清時,四隻怪獸的腳步明顯變得遲緩。它們身上皮毛的色澤變得黯淡,利爪一根一根從腳掌上脫落下來,嘴裏的獠牙也脫離了口腔。它們的眼睛像是形成一層白翳,變得黯淡蒙矓,雙目不能視物,然後腿腳發軟地倒在地上,肢體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


    它們在變老!馮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不可一世的妖獸在闖入了路晗衣的蠹痕之後,在幾十秒鍾之內完成了幾十年才能完成的衰老過程,然後活生生地……老死了。在這片蠹痕裏,似乎再強大的力量都沒有任何發揮的餘地,因為衰老會把一切力量直接送到墳墓裏去,任誰都無法逆轉。這樣的一片空間,難免讓人想到兩個字:死神。


    當幾隻衰老的妖獸不甘心地吐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魔仆再次轉移了視線。這一次,它望向了四人中的最後一個,也是長相最醜陋最讓人心裏發毛的範量宇。這個滿臉疤痕的雙頭怪人,單從外形來看,可一點也不比周圍的妖獸遜色。


    湊巧的是,此刻正在向他靠近的,也是一個多頭怪物——頭比範量宇還多一個。這隻怪獸的外形像一匹黑色的狼,卻比普通的狼高出兩三倍,三個狼頭更呈現出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紅色。當這三個狼頭都張開大嘴嗥叫的時候,一股惡臭腥風在空地上散播開來,那些鋒銳的狼牙似乎可以把鋼鐵切開。


    範量宇微微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捏了捏鼻子,自言自語:“血的味道……真是太棒了!”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這隻三頭狼也已經逼近到了他的身前。先前這四人剛剛現身時,馮斯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四人雖然彼此相識,但顯然並非朋友,而是互相牽製防範,即便合作,也隻是出於形勢迫不得已。而在其中,剩餘的三人又很明顯地和這個雙頭怪人刻意保持距離,說明他的可怕程度遠在其他三人之上。而雙頭人僅僅因為兩句口角就對他施加酷刑,此人的暴戾殘酷也由此可見一斑。


    他會用什麽方法來收拾身前的妖獸呢?馮斯不由得產生了興趣。跟隨著魔仆的視線,他看著這隻三頭狼妖衝到範量宇身前;看著狼妖頭頸正中的狼頭張開了血盆大口,咬向範量宇;看著那些尖銳的狼牙……咬中了範量宇的肩膀。狼牙穿透了肩部的肌肉,鮮血汩汩地流出。


    馮斯呆住了。在那短短的幾秒鍾之內,他已經做出了七八種想象,猜測範量宇會用何種凶狠的手段來收拾這隻狼妖,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強悍無比的雙頭怪人竟然會如此不加抵抗就中招。


    “我靠,這個形象放什麽電影裏也該是大boss了吧?怎麽他媽的那麽中看不中用?”假如嘴巴能用的話,馮斯一定會忍不住如此吐槽。


    但緊跟著他就發現了不對。肩膀被狼牙咬穿之後,範量宇的臉上沒有絲毫痛楚,相反那一絲詭異的笑容變得更加濃烈,也更加邪惡。而明明占據了上風的三頭狼妖,反倒沒有進一步的攻擊動作了,巨大的身體仿佛凝滯在了那裏。


    狼妖在發抖!馮斯終於看清楚了。它咬傷了範量宇,自己卻因為恐懼而開始發抖。作為一隻來自遠古的妖獸,在這個人麵前,它卻顯得像一隻膽怯的貓。


    範量宇伸出手,放在咬住自己的狼頭上,一點點向前推,狼妖則毫不抗拒,狼牙被慢慢推了出去。而範量宇肩頭的傷口就在這一刻開始迅速愈合,眨眼工夫就已經完全不留任何痕跡,隻有衣服上還殘留著一個破洞和一些沾染上的血跡。


    原來他的身體也可以在受傷害後自行愈合,馮斯想,和林靜橦有些近似呢。不過細想也不一樣,林靜橦被金屬刺穿時,其實並未受傷,而眼前這個雙頭怪物顯然是先受了重傷的。照這麽說來,他豈不是永遠不死?也難怪那三個人如此忌憚他。馮斯進一步想到了,這個人身上那麽多的傷疤,到底是某些特殊原因造成的無法愈合呢,還是這個家夥根本就是故意留下的?


    範量宇接下來的舉動更為驚人。他伸出手,像擁抱老朋友一樣,抱住了那顆碩大的狼頭。


    “太喜歡這個味道了,”範量宇近乎陶醉地半閉著眼,滿臉都是享受的表情,“我還是喜歡血啊,不管是別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話音剛落,被他抱住的狼妖就炸裂開來。和之前魔仆真身的解體不同,這是一次凶猛而劇烈的爆炸,狼妖就像是肚子裏被塞滿了火藥一樣,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整個身體化為無數碎塊,夾雜在血雨中噴射而出,聲勢驚人。


    範量宇的全身立刻被腥臭的狼血染透了,還沾染了不少碎肉塊,而他臉上享受的表情更濃乃至仰天狂笑起來。大概是被這樣的可怕氣勢所震懾,另外兩隻原本正向他靠近的妖獸竟然停住了腳步,不敢動彈。大概是這樣的事情極為罕見,連魔仆都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但光是停步是不管用的,這兩隻怪獸早已經踏入範量宇的灰色蠹痕。隨著範量宇一個輕描淡寫的揮手動作,兩隻妖獸驟然間倒在地上,嘴裏發出尖銳的嘶叫,竟然痛得滿地打滾。


    這倒是馮斯體驗過的招數。隻是想想這些妖獸從千萬年前就開始和人類作戰,絕對不會是輕易怯懦膽小的生物,此時竟然能一下子疼痛到失去戰鬥能力,它們所經受的痛楚,恐怕會數倍於自己之前所感受到的。


    原來這孫子還是手下留情了,馮斯隻覺得很沒麵子。


    片刻之後,兩隻妖獸已經七竅流血,呼吸漸漸微弱,看來是神經係統和心髒都受到了巨大的傷害。而渾身浴血的範量宇站在一旁,目光中帶著興奮看著垂死掙紮的妖獸,似乎這樣的場麵十分合他的胃口。


    魔仆似乎對此並不意外,隨意地掃視了一下周圍,場麵也大同小異。這些凶悍邪異的妖獸,看皮肉恐怕尋常的槍彈也打不透,隨便拉出一個來,大概一群荷槍實彈的軍人也難以應付。但這幾個赤手空拳的青年男女,居然就這樣輕鬆擊敗了它們,實在讓馮斯有些自慚形穢。他也禁不住想:如果老子也是他們的同類,為什麽偏偏就那麽弱呢?那點兒打群架的技能,在這幫人麵前簡直連渣都不能算。


    “他們是害蟲中的佼佼者,所以才會那麽強,但具備這樣頂尖能力的人其實總共也沒有幾個。”共用感官的魔仆讀到了馮斯的心思。


    “害蟲?”馮斯一愣。他也知道,自己此刻隻要腦子裏想到什麽,對方就能接收到,也能用同樣的方式向自己傳遞信息,所以不能開口也無妨。


    “敢於和主人作對的,當然是害蟲了。”魔仆說,“害蟲嘛,自然有大有小,你這次見到的是最大的幾隻,厲害也不足為怪,別的可就沒這麽強了,麵對這些妖獸還是難以應付。更何況,如果你的蠹痕發揮出來,他們的蠹痕簡直就像塵土一樣不值一提。”


    “我的蠹痕……到底是什麽?”馮斯急忙問。


    “這個需要你自己去摸索,”魔仆發出一聲詭秘的陰笑,“不過你倒是可以想一想,是想要他們那樣的,還是想要遠遠超越他們的更強大的蠹痕。”


    馮斯一愣,還沒有答話,魔仆已經四下裏掃了幾眼。在這片倒懸的奇特世界裏,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著一片妖獸的屍體或殘骸。看上去,它們果然不是這四個人的對手,但四人中除了始終囂張的範量宇,其餘三個人臉上都並沒有任何輕快的表情。因為他們知道,妖獸不過是開胃甜點,真正的敵人在後麵。


    魔仆的身體開始向前邁步。它的步子沉著穩健,毫不畏懼地走到了四個人所圍成的這片小區蠹痕的中央,在那裏,四人的蠹痕交匯在一起。


    “就讓我在死前好好享受一下吧。”魔仆伸了個懶腰。


    第九章


    血脈


    一


    放下電話,丁小齊好半天沒有回過味來。他環顧了一下周圍,派出所裏空蕩蕩的,同事們全都出門了。這兩天,附近的兩座村子因為搶水源起了衝突,正在醞釀於今天晚上展開一次大規模的械鬥,這個山村派出所僅有的那點可憐巴巴的警力都被抽調過去了,隻剩下丁小齊在所裏值班。這種時候,最怕有麻煩找上門來,但偏偏麻煩就來了。


    “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丁小齊晃了晃腦袋,無可奈何地戴上帽子鎖好門,推上他那輛哐啷哐啷作響的破自行車,搖搖晃晃地騎上了山路。


    一個小時之後,汗流浹背的丁小齊總算騎到了四合村外。果然,這座村子唯一的入口處十分古怪,一方麵,幾十個青壯年村民扛著鋤頭木棍之類的工具設好路障堵在村口,看樣子是不讓人進入;另一方麵,村外已經零零散散地來了好幾十個外鄉人,其中甚至還有幾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這些人各自形成自己的小圈子,既不和其他圈子裏的人交流,也不去衝擊被堵住的村口。大家就這樣沉默地對峙著。


    一身警服的丁小齊的出現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他也觀察到,村口的村民們看到他時,神態顯得很警惕,而那些外來“遊客”則一臉無所謂,似乎當他完全不存在。


    長期和山裏人打交道,丁小齊早就熟悉了這些山民的剽悍和對法律的蔑視。他不緊不慢地架好自行車,先走向架設著路障的村口。村民們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人挪動分毫。


    “何老五,說說這是怎麽回事?”丁小齊向一個中年村民發問道。他清楚,這些山民雖然討厭和他打交道,卻也不至於一見麵就用鋤頭把他挖幾個血洞,縱使再不情願,也還是會回答他的問題。


    果然,何老五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開口回答:“沒事兒,村裏祭老祖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祭老祖宗的時候,不許任何外人進來。”


    “這我當然知道,”丁小齊說,“但是往常你們祭老祖宗的時候,派幾個人站在村口攔人也就是了,哪兒至於弄拖拉機來設路障,還一下子來幾十號人?”


    何老五瞪著眼睛,索性不說話了,一個老頭從他身後走上前來,正是村裏除了村長外唯一的文化人,那個教學生認字、給村民們翻譯盜版碟字幕的老教師。他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給丁小齊遞上一支煙:“丁警官,其實是這樣的,我們這些天正在準備祭祖呢,結果混進來一個冒充遊客的記者。您知道的,祭祖算是我們村的文化遺產,一向不允許外人拍攝……”


    “封建迷信就封建迷信,還文化遺產呢!”丁小齊一揮手,“那你們打算怎麽著?抓住那個記者就地打死?”


    老教師連連搖頭:“那怎麽行?殺人是違法的嘛。我們就是要把他找出來,讓他把相機裏的照片都刪掉,再簽個保密協議就行了。”


    丁小齊氣得笑了:“還保密協議呢……狗屁!老付,我可警告你啊,這麽多年來,我們知道你們村文化程度低,情況特殊,對你們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點小事盡量替你們抹過去。但是別太過分啊!要是有記者死在你們村,那就是大事,捅出去就誰也保不了你們了,明白嗎?”


    老付點頭哈腰,連連稱是,賭咒發誓說村民絕不會殺死那個記者:“新社會要講法律嘛!”丁小齊也不和他多說,轉身走向了那些“遊客”。


    “你們都是來幹什麽的?”他衝著一個洗剪吹風格的年輕人問。


    年輕人捋了捋自己染成刺眼金黃色的頭發,哼了一聲,勉勉強強地回答:“阿sir,到處走走不犯法吧?這你也要管?”


    “阿sir?你港片看多了吧?”丁小齊笑了笑,突然一聲厲喝,“身份證拿出來!”


    人們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丁小齊,就好像一群狼看著一隻誤入狼群的柔弱小羊。但他們並沒有采取任何措施,而是任由丁小齊呼喝著查驗了幾乎所有人的身份證。忙完之後,丁小齊恫嚇般地警告了一句:“都別鬧事兒啊!”


    他重新騎上那輛破舊的自行車,開始往回騎。當他轉過身之後,那些原本默契地各自占據一個小圈子、彼此互不交流的人,卻忽然有了第一次眼神接觸。幾個領頭人模樣的外來者,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其中一位領頭者招過身邊一個小個子男人,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小個子男人會意地離開了。


    小個子男人離開村口,當他來到村民們的視線觸及不到的地方時,突然加快腳步,像壁虎一樣攀到了山崖上,然後在和地麵垂直的山壁上高速奔跑,仿佛腳上長著吸盤。他遠遠地緊跟著丁小齊,自行車拐入一個僻靜的山坳後,猛然加速,一記矯健的縱躍落到了丁小齊身前。


    丁小齊顯得很是慌張,一時間無法把握平衡,自行車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他也摔了個狗啃屎。還沒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小個子男人已經跳到了他的背上,用全身重量壓住他,然後用一根結實的繩子反綁住了他的雙手。


    “你要幹什麽?”丁小齊大喊道,“襲警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嗎?”


    “抱歉了,警官。”小個子邊說邊把丁小齊的身體像拖一捆稻草一樣拖到路旁,尋覓到一處小山洞把他藏了進去,再細心地堵住他的嘴。丁小齊嘴裏發出憤怒的嗚嗚聲,卻難以掙脫繩索的束縛。


    “麻煩您在這兒待上半天,半天過後我會來放您的。”小個子扭頭走向了洞口,“現在是關鍵時刻,可不能有無關的人去攪局。”


    他一步踏出了洞口,然後就愣在了那裏。


    他的眼前,赫然是那個剛剛離開的山洞。丁小齊被捆綁的身體就在山洞裏,還在不停地掙紮。


    小個子男人急忙回頭,眼前還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他仿佛是被卡在了這個古怪的山洞口,無論向前還是向後,都隻能走進同一個山洞而無法離開。出口已經消失了。


    “空間扭曲!”小個子突然大吼一聲,“你……你也是我們的同類!”


    丁小齊哈哈大笑著站起身來,身上的繩索和堵在嘴裏的手絹都在不覺間被弄掉了。小個子咬了咬牙,揮舞著拳頭衝向丁小齊,但在拳頭即將打到丁小齊臉上的一瞬間,丁小齊消失了,而他收勢不及,一拳砸在了山洞洞壁上。這一下痛入骨髓,指骨立即骨折了,他捂著手蹲在地上,不敢再去動手。


    “沒想到你的蠹痕竟然這麽厲害!”他恨恨地說。


    “還好,還是比不上王氏家族的王璐,”丁小齊說,“她可以在蠹痕內隨意轉移任何一樣物品,而我隻能轉移我自己,外帶一點扭曲空間的小把戲。”


    “但是這個小把戲已經把我死死困住了。”小個子費力地靠著洞壁坐下,“你是哪個家族的?還真是深謀遠慮,居然直接在附近當了真警察,比我們想得長遠多了。”


    “哪個家族並不重要,”丁小齊說,“我不過是想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這個消息。現在看起來……似乎是地球人都知道了。我們這群人,應該有很久沒有在同一個地點聚集過了,真是熱鬧呢。”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小個子說。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丁小齊點點頭,“那的確是一個很罕見的主動選擇進化方向,並且最終進化失敗的魔仆,所以它的精神力量比一般的魔仆要弱一些,是喚醒天選者最適合的對象。當然了,即便如此,誰也無法預測最終的成功率。”


    “成功率無非兩種,”小個子說,“百分之百,或者零。不過不管最後的結果是哪一種,都會有人高興有人不高興。這麽多年來,我們這些人,到底是死在魔仆手裏的多一點呢,還是被同類殺死的多一點呢?”


    兩人片刻之前還打得你死我活,這會兒卻又像是兩個老朋友一樣,隨意地聊著天。丁小齊長歎一聲,也在地上坐了下來:“你說得對。我們這幫人,連自己的思想都無法統一,怎麽去和魔王對抗呢?區區一個天選者,真的能起到作用嗎?”


    兩個男人都一臉愁容。


    二


    妖獸被殺傷了一大半,但剩下的還是前赴後繼,不知道是勇悍還是智商太低。直到魔仆輕輕揮了一下手,它們才停住攻擊,巨大的身形佇立在灰色的霧氣裏,仿佛一個變態藝術家創造的恐怖雕塑。


    “四位的熱身活動應該進行得差不多了吧?”魔仆說,“接下來,該上正餐了。我帶在身邊的這些妖獸都是早期的,能力太低,不夠四位吃的。”


    他舉起右手,筆直地伸向天空,一股顏色淡到幾乎看不見的蠹痕開始向四圍擴散,很快和四個人的蠹痕纏繞在一起。這些蠹痕彼此可以相互滲透,卻又互相碰撞擠壓,發生衝突的部分空間像染色一樣改變了色調。


    四個人的神色都顯得很凝重,王璐不再像之前那樣掛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範量宇也不再顯得囂張跋扈,好像每一個人都把全副精力放在了維持自己的蠹痕上。他們的蠹痕在魔仆的重壓下有如弓弦一樣緊繃,完全沒有了先前對付妖獸時的輕鬆。馮斯不禁有些困惑,魔仆的蠹痕到底有什麽能力呢?


    正在想著,那些佇立在霧氣中的妖獸突然間一個個倒在了地上。它們外表的皮肉沒有傷痕,身體沒有老化的跡象,也沒有任何痛楚的表情。但它們的目光都一個個變得呆滯,倒在地上後,肢體都有無意識的抽搐,嘴角也流出了白沫,十餘秒鍾之後,抽搐停止,呼吸也隨之停止。


    “清場完畢。”魔仆笑著說。


    馮斯隻覺得一陣寒意湧上心頭。比之四個“害蟲”所使用的手段,魔仆的殺戮更加簡單快速直接,甚至沒有給被殺者帶來任何痛苦。它就像傳說中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小拇指一動,就可以剝奪他人的生命。這樣冷酷的殺伐不像是在屠殺生靈,簡直像是割草,讓人不自覺地感到惡心。


    而且馮斯注意到,這一片異域空間中殘餘的妖獸,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倒下的,也就是說,無論從範圍還是效率,魔仆的蠹痕都要遠遠強於那四個人。


    “我的蠹痕和他們的不一樣,”魔仆在腦海中向馮斯解釋說,“每一個蠹痕都是由精神力量構成的,但對這些人來說,隻有把這種力量物化,才能產生威力。而我不同,我的蠹痕直接作用於精神,可以在瞬間摧毀它們的精神,如果要用醫學名詞的話,就是腦死亡。”


    “腦死亡……你真是夠狠。這些妖獸,好歹也算是你的手下。”


    “妖獸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奴仆罷了。我殺死這些妖獸,也算是給害蟲們提個醒,以免勝之不武,現在他們必須要全力抗拒,以保證不被我的蠹痕侵入。”


    “不被侵入?”馮斯若有所悟,“我有點明白了。剛才我就在想,怎麽才能對抗‘蠹痕’這種完全沒有實體的東西。照你的話來說,似乎隻有用自己的蠹痕才能與之抗衡?話說這玩意兒的名字為什麽那麽奇怪?”


    “是的,所謂的蠹痕,就是一個特殊的空間,這個空間裏的物理法則都由構建人來決定。”魔仆回答,“這個空間出現在日常的世界中,就像是一隻蠹蟲把正常的空間蛀出了一個空洞,然後改變了原有空間的物理法則。但這個空洞並不是永久性的,當‘蠹蟲’,也就是空間的創造者收回力量之後,它會完全消失,原有的正常空間重新填滿那個黑洞,隻留下一點淡淡的痕跡,直到完全消散。所以它不能稱之為‘洞’,隻好叫‘痕’了。


    “另一方麵,不管人還是物體,不能同時置身於兩個空間。所以,在蠹痕的麵前保護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構建自己的蠹痕,用自己主宰的物理法則抵抗別人的,否則隻能任人宰割。”


    “那如果有人想要強行把你納入他的蠹痕呢?”馮斯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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