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漁照顧人早有心得,已經端了水過來,輕柔扶起沐慈,不壓住下麵傷口讓他側一點,給他慢慢餵水。沐慈艱難喝下。


    牟漁放下水碗,用唇輕觸沐慈的額頭試溫度,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要。”


    “感覺怎麽樣?”


    “痛!頭最痛。”沐慈氣息微弱,全身還算清慡,卻酸痛難當,下身一波一波湧上來鈍鈍的痛,還有高熱導致的頭痛關節痛,隨著他的心跳,太陽穴也跟著一跳一跳的痛。


    牟漁輕柔將他放平,給他揉頭,溫柔問:“再休息一晚,還是回家?”


    “去巨鹿!”


    在場的人都愣了,牟漁氣極反笑:“我才說你對自己狠,卻原來有更狠的,你說你這樣子,去巨鹿能幹什麽?”


    “巨鹿!”沐慈堅持,他清楚現在的時間,趕過去再回來,時間完全足夠。


    石秩忽然覺得牟漁天天隨侍在沐慈身邊,簡直太不容易了。自己揍了牟漁一拳頭很有點罪惡感,以後隻怕揍不下手——剛才就該多揍幾下的。


    他跟著苦口婆心勸道:“主子,巨鹿的事以後再理會,您現在需要好好休養。”


    “巨!鹿!”


    眾人:“……”


    剛剛清醒,不問自身,不問仇敵,隻問工作……簡直是勞動模範,天下楷模。


    一直守在外麵,聽見聲音卻不敢進來的水蓮心,聽得沐慈還要去工作,抓著門框的手收緊,想去勸,卻不知是因身份不明,還是交淺言深,或其他原因……最終沒有跨進這扇門。


    ……


    牟漁和石秩加一塊兒也是拗不過沐慈的,一行人隻好從水路下巨鹿。之前就是怕水裏有埋伏,錦衣衛不是專業水軍,戰力發揮不理想才沒走水路。誰知道兜了一圈……倒不如一直就走水路,也許不會有事發生。


    沐慈喝了一杯羊辱,又睡著了,一直昏昏沉沉被牟漁抱在懷裏坐船。牟漁抱累了換成石秩,將沐慈當做小嬰兒一樣照顧。他們不嫌棄累,反倒是沐慈嫌棄兩個人身上手臂硬邦邦睡不舒服,抽空清醒一下,把兩個人趕走了,獨個兒躺在鋪得軟綿綿的船艙大床睡覺。


    不過牟漁和石秩還是寸步不離守著,出了一次事,兩個人都怕了。


    沐慈半夢半醒之間,發現身邊除了兩個熟人,還時常會多一個人的氣息……這氣息簡直太討厭,讓他睡眠效率直線下降。


    沐慈醒過來,麵色漠然,目光迷糊。


    牟漁見他醒了就笑容滿麵,扶他起來,怕沐慈坐起壓著傷處就很順手直接把他抱在懷裏,問:“餓不餓?我們準備了流食,看你喜歡哪種……多少吃一點才有力氣養病。”


    “恩,”沐慈懨懨的,問牟漁,“水探花怎麽在這裏?”


    “我帶人追殺簡漓,水探花被挾持為人質,在混亂中他殺死了簡漓。還有些人在逃,沒清理幹淨。我不想再生出風波,所以暫時把水探花帶著。再怎麽說他也是……”牟漁沒繼續解釋,抱起沐慈走兩步到桌邊,又道,“他很擔心你,所以常會過來看看,你不喜歡就讓他別過來了。”


    “他殺死了簡漓?”沐慈凝黑的雙目,淡淡掃一眼水蓮心。


    水蓮心站在門邊,不敢靠得太近,隻盯著沐慈看,目光哀傷又帶著許多小心翼翼,看起來像個被拋棄的小狗,讓人心軟。


    沐慈卻依然沒什麽表情,眼底也沒有喜怒波瀾,黑眸中隻有一種平靜的,深沉的,能看透一切虛妄,窺探人心的能力。


    水蓮心在這樣的目光下,身體和精神都緊繃著,有一種無所遁形之感,他下意識張張嘴……想說點什麽,最後……什麽聲音都沒發出,頹喪閉上了嘴,垂下了眼瞼,避開了沐慈帶著鋒冷銳利的剔透目光。


    “有什麽不對嗎?”牟漁看沐慈用那種目光看水蓮心,一瞬間升起防備。


    “隻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沐慈沒多做解釋,從鼻腔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類似冷哼的嗤笑,便不再關注。他疲憊靠在牟漁肩膀上,“我又沒傷到手腳,走動卻是無礙的,你們兩個抱來抱去的,趁機占便宜啊?”


    牟漁立即聯想到某些不好的事,心口一痛,看沐慈平平淡淡的神色,發現自己對那種事反倒比沐慈這個當事人還敏感,倒真是不該,便配合沐慈的心情,裝作若無其事依然把他抱在懷裏,坐在餐桌前,順手摸了他的pp一把,玩笑道:“真懷念,自從出宮,就難得你有這麽乖巧可愛軟綿綿的時候,讓我抱兩下,摸兩下,又不少塊肉。”


    “石頭就比你老實。”沐慈嘆氣。


    說曹操曹操就到,“主子好眼光,我肯定比這傢夥好。”石秩也學會開玩笑了,端著藥碗進來,幾個跨步就坐在沐慈身邊,“先喝藥!”


    “一丘之貉。”沐慈把臉埋進牟漁肩窩。


    牟漁翻個白眼,忍不住笑:“你幾歲啊,病了就該喝藥……別忘記你怎麽答應梅總的。”


    石秩輕輕掰出沐慈的小臉,笨拙卻溫柔哄著:“我準備蜜棗了,很甜的……啊……張嘴!”


    沐慈一貫淡漠的臉上,出現了有一點委屈的表情,可兩個大男人不為所動,沐慈嘆氣,隻好張開嘴……


    一碗藥下去,牟漁搶了石秩的功,趕緊塞了個蜜棗進沐慈嘴裏。石秩放下藥碗已經來不及了,狠狠瞪牟漁兩眼,隻想把他另一個眼眶打成烏青,好湊成一隻熊貓。


    牟漁被這樣瞪著,簡直心滿意足,才道:“還有三個時辰就到巨鹿鎮。”巨鹿基地山腳下的那個小鎮,已經更名為巨鹿鎮。


    沐慈立即開啟工作模式,吩咐道:“這次意外,阿兄負責調查,對外解釋。石頭想要下山,就和阿守換防。讓人通知巨鹿,把人員全部集合在廣場,我時間有限,快刀斬亂麻。”


    牟漁和石秩訓練有素地應下:“是!”


    隻是吩咐幾句,沐慈就又覺得疲憊。牟漁十分心疼,道:“吃點東西,恢復點體力然後才接著睡吧。”


    “嗯,”沐慈張嘴讓牟漁餵食,麵容恢復了空白疲倦的漠然。


    吃了小半碗沐慈就沒了胃口,閉上眼睛又迷糊過去。牟漁抱著他輕輕搖一搖:“阿弟,乖,漱口再睡,保護牙齒。”


    沐慈迷迷糊糊漱口,吐了水。石秩配合默契,把沐慈抱起來放回了床裏,蓋好被子,然後踢了牟漁一腳,把他踢出去,換自己守著。


    牟漁這會兒底氣不足,摸摸鼻子離開了船艙,站在甲板上看著滔滔流水,從胸臆間吐出一口氣,看兩岸翠樹紅花,聽鳥雀鳴叫,感受大自然的靜謐美好……他知道沐慈的確沒有受影響,真正放鬆下來。


    水蓮心當然也被趕了出來。他見牟漁在甲板上吹風,走了過去。


    兩人一開始沒說話,隻是看景,過了許久,才聽水蓮心無不羨慕,低聲感嘆:“你們感情真好。”


    “嗯。”牟漁淡淡應,沒有多說什麽的打算。


    水蓮心又道:“你們都那麽喜歡雁奴……不會有矛盾嗎?”情人之間總會有獨占欲的。可水蓮心看著兩個男人圍著沐慈一個人打轉,雖有針鋒相對,但那氣氛隻覺溫馨融洽,不是嫉恨仇視和各懷鬼胎。


    牟漁一開始沒想到私情上麵,隻道:“目標一致,各司其職,能有什麽矛盾?”很快他反應過來,好像水蓮心誤會了什麽。


    本來牟漁與沐慈的原則是一樣的——自己的私事自己清楚就好,沒必要對每一個質疑的外人解釋。但水蓮心有些特殊,他從血緣上算,與沐慈是同母兄弟,他有點不想沐慈被誤會,就難得解釋:“不要聽信外界的傳聞,我們的關係沒任何汙穢不堪。”


    水蓮心擰眉:“什麽?你們……難道不是……”


    “我和石秩都隻喜歡女人,阿弟對待感情也從不隨便,我們隻是兄弟關係。”


    “兄弟?”水蓮心傻傻重複,像是無法理解。


    牟漁道:“對,但我們對他的感情是真誠的,不止是喜歡,我們深愛他,隻因為……他值得。”


    “值得?”水蓮心喃喃,無法理解這些信息。


    “他值得,值得擁有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包括愛。”牟漁難得感性,道,“你慢慢了解他,就懂我這句話了。”


    “是嗎?”水蓮心怔愣了,不知腦子裏在想什麽。


    牟漁奇怪看著水蓮心,道:“你不也喜歡他?還自薦枕席……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什麽都敢說。”


    牟漁不清楚水蓮心為什麽明知自己與沐慈有血緣關係,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那些話,也暫時不清楚他被抓用以威脅沐慈有沒有內情,但終歸對他的高調覺得心裏不舒服。


    水蓮心垂下眼瞼,道:“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麽接近他,他一直……看不見我,不在乎我。我才……故意那樣說的,也許是昏了頭。”或者是著了魔,被魔鬼操縱了靈魂。


    牟漁最能理解喜歡沐慈卻求而不得的心情,嘆口氣,不忍苛責……他轉頭繼續看向兩岸飛逝的景致,過了一會兒,才道:“不管怎麽說,這次事了,回去以後,不要再來糾纏。”


    即使有些殘忍,牟漁還是繼續說:“不管你們是什麽關係,有些事揭開了,對彼此來說……都隻能帶來傷害。”


    說完,牟漁就掉頭離去。


    他沒有回頭,就沒有看見水蓮心眼中,那濃厚沉重到,幾乎能把人壓垮的悲哀與痛楚……


    第387章失去人性


    沐慈一直持續高燒,昏沉睡著,清醒的時間極少。上巨鹿的山路已經整過,不算難行,牟漁和石秩不假他人,輪流抱著沐慈走上去。水蓮心無處可去,也跟隨著,幾次想湊上前幫忙,都被錦衣衛有意無意阻隔開了。


    巨鹿基地三麵環山,不受朔風影響,比較溫暖。但春季多雨,天空陰沉沉,開始飄蕩綿綿細雨。由兩個人打傘護著沐慈,阻絕濕氣的侵襲。


    被保護得極好的沐慈,裹著帶毛邊的厚披風,臉上發燙嫣紅,雙唇卻毫無血色,兩頰又凹陷下去,雙目微閉,纖長睫毛偶爾顫一顫,似雨中弱蝶。病中也無損他的昳麗,又顯出十二分的脆弱易碎,更叫人心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盛世慈光[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吾心大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吾心大悅並收藏盛世慈光[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