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秩還是一臉痛苦,一貫冷戾的臉上露出孩子一般將哭不哭的表情。


    牟漁也難受,卻還是拍拍石秩的肩,道:“別擺出這樣的表情,他從不需要憐憫。他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是非的價值觀念,對他來說……這種傷,應該和摔一跤碰破膝蓋是一樣的性質。”


    石秩愕然:“怎麽可能?”


    “在他身上,沒什麽不可能,他又不是女人……而且,就算是女人,他也不會多在意的,因為他從不會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牟漁自嘲一笑,“之前我總覺得他太過理智,少動七情,簡直冷心冷血,對自己更是狠絕。可現在想來……這樣也挺好的,至少這讓他內心堅強,就不會真正受傷。”


    樂鏡是治療過沐慈那一身暗傷的,長嘆口氣,看向沐慈的目光更加溫柔,道:“我做最終診斷確認:爺除了一點撕裂傷和充血紅腫,並沒有其他損傷。皮膚是太嬌嫩敏感,隨便捏捏也會這樣看起來恐怖。發熱是之前的病症,一直壓著,忽然壓不住了有一次大爆發的症候,不是因這次受了什麽傷。我說這話你們別打我,這個離劍公子相比暴太子,算是手下留情了。”


    石秩和牟漁:“……”


    五十步笑百步,有什麽好驕傲的?能改變傷害的性質嗎?


    樂鏡摸摸鼻子,道:“好把,算我說錯了。”


    “主子什麽時候能醒?”石秩問。


    “不一定,看爺自己,他真的隻是累了睡著了,什麽時候睡飽了或者餓了,爺自然就會醒過來。”樂鏡道。


    牟漁和石秩:“……”


    忽然手癢,想揍這個醫生了怎麽破?


    第386章深愛,隻因值得


    安頓好沐慈,牟漁被石秩踢出了門,去解決敵人。兩個人能動用的力量是這個國家最頂尖的,有單兵能力最高的三千錦衣衛,有擅長暗殺和協同作戰的三千特種軍隊,更有巨鹿基地的最先進武器,對付一些烏合之眾並不費力。


    而且毀滅總是比建設容易。


    涿郡青幫的各處據點被錦衣衛和尖刀營血洗,打得七零八落。不過因顧及影響,不能驚擾大城市的百姓,又是客場,追蹤起到處躲起來的人有些束手束腳。


    不過呢,擒賊先擒王。錦衣衛帶隊的是微生疏和滄羽,尖刀營的大統領叫畢玖,三個人並不管烏合之眾,隻帶著一半精銳和十二隻聞過離劍公子落在屋內衣物氣味的鎮山犬,一路將人鎖定,死死咬住,緊追不捨。


    離劍公子的單兵戰力再強,也抵不過擁有精良武器的軍隊的配合圍剿,被逼出了涿郡城內,一路追殺他到了突泉林。


    並非命運如此神奇,而是涿郡附近都是平原,有地可躲,有險可守的唯有這一個地方。


    牟漁過來時,很不高興,擰眉問滄羽:“怎麽效率這麽低,還讓人退進了林中?”說完意味深長瞥了一眼畢玖。


    畢玖神色冷戾,用嵠丘軍特有的一種“看什麽都猶如死物”的殺人機器的目光,在微生疏的眉心要害一掠而過。


    微生疏隻覺脊背發寒,不好叫別人背黑鍋,鬱悶道:“他抓著水探花做人質。”


    滄羽和畢玖都主張直接擊殺,可他有顧慮,倒不是死不起一個人,隻是人家好歹是個新出爐的探花郎,眾目睽睽之下被錦衣衛逼著,被敵人殺了……殿下要被讀書人的口水噴死的。


    牟漁秒懂,如果隻是畢玖在,一百個探花,十個離劍公子也早成刺蝟了。他冷酷無情道:“你記住,我們從不接受威脅。”


    若被抓的人質是沐慈,沐慈也從不接受任何威脅。


    微生疏點頭,他知道該怎麽做了。


    畢玖這時就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麵色冷戾,然後揚起手,幹脆利落揮了下去!這是對尖刀營下了絕殺命令。穿著迷彩服色做了偽裝的尖刀營兵士,魚貫進入突泉林,頃刻不見蹤影。他們本就生活在山上,一年有大半年在野外訓練,最擅長林地作戰,很快把逃入林中的離劍公子找出來,不惜傷亡把他逼到了絕處。


    一處峭壁,峭壁下是突泉河,因春季雨水豐盛,河水咆哮奔流,哪怕是六級武者在自然之力麵前也不夠看,落水後生存率不高。


    十二隻鎮山撲騰跳躍,齜著利牙,口水滴答,幾乎掙斷繩索要去撲殺撕咬敵人,讓人無法抑製生出了恐懼。


    離劍公子隻能停下,因狼狽逃跑他的麵具不知何時掉了,露出一張俊俏年輕的臉。


    牟漁確定從沒見過這張臉,更確定與他從無交集,根本不認識這個人。被挾持的水蓮心被他扼住喉嚨,頭髮散亂擋住了半張臉,萎靡不振。


    “護國公,成王敗寇,今日能敗於你領著的六千人手中,是我離劍技不如人。”話裏話外,擠兌牟漁以多欺少。


    牟漁才不餓上當,敢惹楚王就要有與國家為敵的覺悟,況且他還沒動用全部的力量。再說這又不是比武,能群毆腦子進水才單挑。


    他隻是冷聲問:“姓名!”


    “什麽?”離劍公子有些跟不上思路。


    “叫什麽名字?”


    “離劍公子。”


    “真實姓名!”


    “……簡漓。”


    牟漁點點頭:“好!”然後很平靜下令:“誅殺!”


    機璜按下,飛矢齊發!!這個命令顯然十分合畢玖和滄羽的口味。


    “什麽!你……”離劍公子還以為護國公會繼續問他,至少問問為什麽傷害沐慈,有什麽過節,背後還有什麽人吧。卻不想牟漁根本不按牌理出牌,直接下令擊殺!


    離劍公子立即揮劍,狼狽擊落箭矢。


    牟漁撣撣袖子,居然顯得十分理所當然,對畢玖說:“若不是事件宗卷上得要個真名,問名字的時間我都不想浪費。”


    畢玖端著重弩尋找機會,聞言很有共同語言,立即點頭。滄羽一邊瞄準,也跟著點頭。


    微生疏:“……”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離劍公子耳力多好,聞言隻覺被鄙視,怒火蒸騰,但沒功夫發脾氣,箭支太多力量太強,他無法全部擋住,漸漸受傷,力氣不濟,他著急大吼:“你們不要水探花的命了?”


    也不知他怎麽想的,大概是人質太重要,自己受傷也沒殺死水探花或讓他擋箭。


    至於尖刀營和錦衣衛,目標隻是殺死離劍公子,箭支根本沒有直接衝著水蓮心去的。


    牟漁沒有回答他的打算,冷冷盯著掙紮的人,和這種人將死之人,也沒什麽好說的。


    ……


    變故在一片混亂中,忽然發生!


    “啊!你……”離劍公子身形滯了一下,就有十幾支箭擊中了他,有兩隻齊齊釘入他的眉心,強大力量掃的他還倒飛了一段,若非抓著水蓮心,整個人都要落入突泉河。


    看箭尾,一支來自滄羽,一支來自畢玖。不過,其實這兩箭並非最先致命的,水蓮心不知怎麽抓了一截箭尾在手,箭尖用力推進了離劍公子的心口。


    牟漁冷笑,擺手停止了攻擊。


    離劍公子一臉不可置信盯著水探花,嘴唇蠕動……但他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了,生命的光從他眼底迅速抽離,目光黯淡,變成了死灰一片,真正的死不瞑目。


    水蓮心拔出箭支,離劍公子的鮮血噴了他一臉……水蓮心抓著箭,又封魔般捅進了屍體裏,鮮血亂噴,他一身浴血,猶如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十二隻鎮山犬聞見血腥,更是狂吠。


    牟漁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走近,抓住水蓮心的手腕:“他已經死了!”


    水蓮心喃喃自語。


    牟漁蹲身,細聽,隻聽見水蓮心喃喃,充滿恨意:“該死!他該死……他傷了雁奴……他怎麽可以那樣傷害他……”


    牟漁一瞬間心髒銳痛,感同身受,道:“行了,人死了,都過去了。”


    水蓮心抬起臉,這是一張即便染滿血塵狼狽,依然華麗麗到能泛出光芒來的臉,漂亮的桃花鳳目中無法荷載如此多的悲傷與痛苦,通紅一片,幾乎流出血淚。他顫抖著嘴唇,哽咽道:“我就在鄰廂,他故意把我放在一屏之隔……讓我聽見一切……我受不了。”


    牟漁換位思考,想像昨夜能聽見什麽……他抑製不住從四肢百骸泛出密密麻麻的劇痛,眼眶也發紅,隻能閉上眼睛才能穩定情緒,以免淚水墜落。手掌握拳不住顫抖……


    “別說了!”


    水蓮心閉上了嘴,沉默了一會兒才帶著“希望不要是壞消息”的情緒,小心翼翼問道:“雁奴,他……怎麽樣了?”


    牟漁不想對麵前這個,雖然算是同患難,卻還隻是陌生人,甚至是引得沐慈中陷阱的水探花說太多,即使這個人可能是沐慈血緣上的親哥哥,能親近喊他小名。


    牟漁隻含糊道:“沒事了,會好起來的。”


    牟漁迴避的態度,讓水蓮心生出不好的預感,他急忙抓住牟漁的手腕:“告訴我,他是不是有事……他身體那麽弱……”


    牟漁盯著水蓮心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心裏有一絲怪異。武者的手腕上有脈門,可不是隨便能扣的,水蓮心武力值難道高過他?不過他很快壓下心中一絲疑慮,隻以為自己情緒浮動一時疏忽,輕鬆扭開手腕,道:“說了沒事,水探花,走吧……能走嗎?”


    水蓮心不問了,點頭:“能走,我也是練過功夫的,雖然……”他自嘲一笑,“技不如人。”才會被抓,才會有後續一切。


    ……


    牟漁迴轉,石秩坐在床邊腳踏守著沐慈,眼睛一錯不錯盯著沐慈看,一上午姿勢都沒怎麽變動。牟漁搖搖頭,拍拍他的肩:“換你了,去處理掉內部的叛徒。”


    樂影最擅長隱匿,一直沒抓到行跡。


    石秩出去了,樂影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自然好對付,不過多久就迴轉,帶來一身淡淡血腥氣。


    ……


    樂鏡預計沐慈到下午才醒,可他中午就醒過來了,強烈的光線照射入房間,沐慈沒有立即睜眼,但能感覺到身邊的人是牟漁和石秩,輕輕哼了一聲。


    石秩幾乎撲上來,連聲追問:“主子醒了?感覺怎樣?”


    “水……”沐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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