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世子這會兒也沒心思管沐廣孝的心情。他其實知道這事,氣楚王轉頭就另有新歡,還是那樣一個髒東西……又想著自家憔悴的大侄兒,替他的感情不值,心裏堵得慌,匆匆吃完飯就回家去了。


    第316章生死虛妄·意外


    最近定王府裏氣壓極低,沉悶地不得了,原本頑皮的男孩子們也消停了。


    賢世子回府時,定王正在聽錢王妃說一些風花雪月的話本故事。不諳世事的錢王妃,像是整個如死水潭一樣的定王府裏唯一生動的風景,定王最近很愛呆在家裏,聽妻子婉婉說話,像是一個逃避現世的港灣。


    賢世子也趕緊搬了個凳子坐著聽,一臉認真,心思卻飄得遠了……他有時候很羨慕自己的老娘,一輩子過的渾渾噩噩,可誰又能說她不幸福呢?


    也許,天下人都覺得自己活得很明白,其實很多人都沒活明白。


    錢王妃身體不好,說了一會兒就累了,賢世子親自照顧她歇下後,就看著定王。定王知道他有事,跟著往外走。


    賢世子把打聽到的八卦說給定王聽:“楚王最近弄了個戲子在身邊。”


    定王最近很愛嘆氣,嘆口氣說:“既如此,婚期定在十二月初一,就不延期了,你……去勸勸阿鬆。”


    訂婚期時定王還在氣頭上,這些天冷靜下來就覺得楚王的顧慮不是沒道理,阿鬆這狀態……所以他一直在考慮,婚期是不是定得倉促了。


    現在他一聽說楚王的事就有些心驚肉跳,這心態……還是按原定的日子,塵埃落定才能放心。


    賢世子應下,又勸:“阿鬆閑著沒事容易胡思亂想,父王還是要叫他做些事吧,忙起來就忘記了。”


    “也要他肯做,”定王頭痛揉額,“對了,請封世孫的摺子有沒有消息?”


    賢世子為難:“聽說被陛下留中不發。”


    “怎麽回事?”


    賢世子摸摸鼻子問:“陛下知道他們兩個的事,是不是不滿我們……”在打壓、對付、欺負等等詞語上選擇良久,都沒個合適的,才支吾道,“不滿我們和楚王鬧矛盾?”


    定王冷笑:“你當皇帝沒腦子?沒他默認,謝府敢應下婚事?他這是想兩頭逢源,做給楚王看的。”又擰眉,“算了,我找時間去問問,這你別管了。”


    “哦,好。”賢世子要走。


    定王叫住他說:“我聽說阿柏的復健不做了,腿腳也看著不太好……”


    這有點敏感,賢世子立即表態:“阿柏是我兒子我清楚,他絕不是對阿鬆有意見。”


    定王嘆氣:“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有怨,恰恰相反,他這是……想讓阿鬆這個世孫做得更名正言順。但你去和他好好談,不需要他這般做……再怎麽樣,別拿自己身體亂來。”


    賢世子才放心,點頭。想到自己家那個也死氣沉沉的兒子,還有老三家那個兒子……賢世子也要嘆氣了。


    今年是不是犯太歲?事事不順?這一王府的糟心事……得找個時間去拜拜佛了。


    沐若鬆呆在春筍院,好幾天沒踏出過屋子,整個人像是沒了精氣神,方氏和沐如梔兩個人在白天輪流盯著他,夜裏總有弟弟找理由擠著和他睡……他身邊從來不離人,哪怕如廁。


    大家都怕他……出點什麽事。


    沐若鬆瘦了許多,雙目無神,似個雕塑一般坐在榻上一動不動。沐如梔也坐在榻上,小丫頭最近也多了許多心思,撐著腦袋在發呆,才短短幾天看上去已經長大了不少。


    賢世子進來,沐如梔輕聲打招呼行禮,這動靜根本沒驚動沐若鬆,他像是已經進入了另外的世界,對人間已經無知無感。


    賢世子道:“榧兒找你,你去玩一會兒吧。”沐如梔乖巧出去了。賢世子才搬個椅子坐在沐若鬆對麵,說:“想聽楚王的消息嗎?”


    沐若鬆目光閃動一下,但那道光如煙花般,一閃而逝,在死水般灰暗的沉寂中,仿佛隻是一種錯覺。


    賢世子心道:還有牽掛就好。他自顧自說:“你們……當天,楚王就開始處理公務,大力整頓軍務,回顧軍演得失,敦促巨鹿那邊生產武器,研發民用成藥……”


    沐若鬆沉默,沉寂。


    “他還把軍演武器的圖紙給了軍器監,把軍演製度推行到了全軍,武將現在喜得什麽似的,常山王那傢夥天天催兵部的軍器監做軍演武器,好也去嚐試一下。”


    賢世子看沐若鬆眉目不動,卻知道他是聽進去了的,繼續說:“昨天他還整倒了禦史大夫,陛下把孟誌給貶到了嶺南。楚王推薦蘇硯做了禦史大夫。我還聽說陛下和永嘉公主大吵了一頓,險些反目。看樣子不知道永嘉怎麽惹到楚王了,一起被整治了。”


    沐若鬆仍然木著臉。


    “今天一大早他還打算建一座大學院,已經選好了址,就在牛家村,名為明理學院,正在召工匠準備破土動工。”


    沐若鬆還是沒觸動,賢世子嘆口氣說:“阿鬆,你覺得他有多在乎你?你在這裏為他煎熬,像個活死人,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該做的事一點沒拉下。”


    沐若鬆目光微動。


    “而且,我現在說的可能你不愛聽,但這是真的。”賢世子盯著沐若鬆的眼睛,決定加把火,“他有新歡了,才和你分開幾天,他就有了新歡。”


    沐若鬆的眼睛才聚焦,看著賢世子,好像不明白賢世子在說什麽。


    “今天他為了一個戲子,親自帶著三百錦衣衛去搶人。因那個戲子是衛氏後人,他還派人入宮請旨,指名道姓得了恩赦,把戲子帶回了王府。我沒騙你,天京城街頭巷尾都傳得有模有樣,有人親眼看見他抱著那戲子坐追星車回府。”賢世子手放在沐若鬆的肩膀上,搖了搖他,“你醒醒吧,他根本不愛你。”


    沐若鬆撥開賢世子的手,臉上試圖勾出一個笑,卻僵硬如石,幾天沒說話的嗓子啞地幾乎無法分辨:“你……不懂。”


    ——沐慈不管喜歡誰,都不用搶人,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得到一個人,他大張旗鼓去搶一個頗受爭議的人,是在做給我看。


    “是啊,阿鬆,我是不懂。我不明白,相愛卻分離的兩個人,是應該像你一樣失魂落魄?還是應該想像他一樣風過無痕,照樣活得恣意風流?”


    沐若鬆閉上眼睛……


    方氏剛好過來,在門口聽到幾句,怕兒子難過,不忍逼迫,進來說:“好了好了,二伯不用擔心,鬆兒沒事,他就是覺得累了想休息幾天。”


    賢世子該說的都說了,也不想像個老太太一樣嘮叨,就離開了。


    方氏細細查看兒子眼角,並沒有發現淚水,心裏更覺難受,將已經長得很高大的兒子,像小時候那樣用力抱在自己懷裏,說:“兒啊,在娘麵前想哭就哭吧,哭一場,該放下的就放下。”


    沐若鬆沒動靜。


    “鬆兒,”方氏輕輕撫摸兒子脊背,“娘覺得,人這一輩子,真的很難遇到一個設身處地為你考慮,真正愛你的人。他……其實挺好,你愛他是沒有愛錯,如果可以……娘……不反對。”


    沐若鬆首次取得諒解,是來自他最愛又最愧疚的母親的諒解。有些人,麵對艱難永不屈服,可被無條件接納,讓沐若鬆眼眶湧上熱意……


    “我知道,你和他分開,是怕他為了你付出太多,而你目前無法回報,也無法護住他……”


    “我沒本事……”沐若鬆無不艱難地承認。


    方氏嘆口氣:“鬆兒,不是這樣,你有能力,隻是你還太年輕。你還記不記得他對你說的話?希望你振作起來,做最優秀的自己,不要怨恨,總有一天你足夠強大到能護著他,到時候……”方氏想到時候兩人都有了家庭和自己的責任,也不能任性,又悠長的嘆口氣,“就算不能再續前緣,可你也有能力保護他了。”


    沐若鬆這才抱著方氏,沉默著……


    卻再也不會流淚了。


    有時候,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哪怕遇到了一個百分百正確的人,可不管怎麽相愛,最終,還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


    王梓光在外頭聽到母子兩的對話,心裏不是滋味。額上忽然一涼,他抬頭,陰沉的天空開始落雪,挺應景,如果是六月,這就叫六月飛雪。


    王梓光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喊了聲:“大舅媽,大表哥……”進了屋子。沐若鬆清清嗓子,嘶啞著對方氏道:“娘,我餓了,想吃您做的糖糕。”


    這是沐若鬆幾天來第一回喊餓,方氏眼眶發紅,趕緊應下,出去了。


    王梓光看方氏出去,就道:“大舅媽做的糖糕好吃。”


    “我問你幾件事,你如實回答!”沐若鬆問。


    “哦,”王梓光縮縮脖子,隻覺得大表哥更加威嚴,扯出一個無辜假笑。


    沐若鬆問:“你有沒有楚王的最新消息?”


    王梓光老實答:“有!”


    “他弄個戲子回家的事,是真的?”沐若鬆艱難問。


    “嗬嗬……”王梓光假笑有點僵,“大表哥,你知道,傳言這種東西……”


    “說!”沐若鬆麵無表情盯著他。


    “是!”王梓光心道:阿慈你敢風流就別怪我不講義氣,就把最近的大八卦說了。


    沐若鬆沉吟許久,才問:“你能不能見到他?”


    王梓光躊躇半天,在沐若鬆緊迫盯人下,隻能硬著頭皮點頭。


    沐若鬆點頭,對王梓光耳語一句,然後道:“把這個口訊帶給他。”


    王梓光臉有點白:“大表哥……你還想……”


    沐若鬆目光銳利,逼視王梓光。


    王梓光掌心汗濕,忍不住看看外頭,見沒什麽人,才弱弱道:“大表哥,我想辦法告訴他,但是……他會不會答應,我保證不了。”


    沐若鬆:“辦好這事,其他別管!”


    王梓光一肚子勸誡的話就憋在了肚子裏。一出門,他吐吐舌,摸摸胸口緩解一下大表哥給他造成的壓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表哥在那人身邊才多久,就養出這麽厲害的氣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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