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終搖搖頭:“兵部楊業,還有宮裏管著軍器監的呂延廣,都拒絕了。陛下他……”


    “哼,難道軍器監還能有什麽我看得上的東西嗎?”沐慈嗤笑。


    “殿下您看不上,他們卻當寶貝捂著。宮裏直接管著軍器監,設有三個大的軍器作坊,就在京城南郊的兵衛所,有三千多工匠,生產所有禁軍的武器,最好的送入禦林軍……所以……”衛終話沒敢說完,但沐慈卻是明白的。


    軍器監管著所有禁軍的武器製作和發放,包括宮中禦林軍的武器,非常敏感,稱為“咽喉命脈”也不為過。這是德光帝掌控在手裏的唯一一點力量,所以德光帝態度不明也在情理之中。


    沐慈若強行插手,就是擺明了把人家的脖子掐手裏,必然會讓德光帝不安。就算德光帝肯,楊業也不會肯,宮裏也會在德光帝耳邊吹風……畢竟軍器監油水太大,怎麽肯讓沐慈插手?


    牟漁看沐慈說:“你確實不適合插手。”


    沐慈還是問:“想想辦法,沒好武器,再好的軍隊也白搭。”


    衛終看沐慈為難,便道:“其實……殿下您可以自己開一家軍器作坊……”


    沐慈看著他:“可以?怎麽回事?”


    衛終道:“軍器監也不是所有的武器都自己生產的,特別是戰時忙不過來,會委託其他私人的軍器作坊生產。雖給了圖紙,但朝廷控死了媒鐵供應,監察嚴格,不怕有人生產私武。這些私坊因軍器監驗收嚴格,反倒質量上乘,為陛下看重。是以除南郊兵衛所,還有十一家私坊設立在京畿附近。”


    沐慈點頭,這個他從資料中看到過,畢竟三千工匠供應不上五十萬禁軍用度,特別是戰時。


    衛終道:“殿下您開軍器私坊並不違規,隻需在樞密院辦齊手續,依然掛在軍器監下。樞密院會派出一個樞密知事,宮裏會派出一個內侍做監理。”


    監理不怕,衛終能把人都搞定,忽略不計。


    沐慈在考慮,這不算違規,隻算打了個擦邊球。


    牟漁起身,給沐慈按揉太陽穴,笑勸:“阿弟,你初一十五都幹了,軍製改革幾乎算全部推翻重來,也不差這一喘氣。”


    沐慈也不是個瞻前顧後的,放鬆躺靠在椅背上,閉眼讓人按摩,不徐不緩道:“息戎,你和宮裏說一聲,得了允許便把手續都辦了。”


    “是!”衛終點頭,因給主子解決了大難題,喜氣洋洋的。


    軍器坊放天京城附近肯定不好,眼線太多,沐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自己的產業,覺得巨鹿獵場不錯,就拍板定下把軍器工廠開設在那裏。


    何秋軍看了看左右,舉手!


    牟漁低頭看了沐慈微閉的雙目,便接過主持之責,問:“茂實,你想說什麽?”


    何秋軍問:“軍器工廠可想好了給誰管?”


    “沒有,你想管?”牟漁問他。


    何秋軍撓撓頭:“說實話,你知道我帶兵不怎麽樣,隻從小愛折騰這些刀槍弩箭,於術算、庶務上也有些長才,所以……我想自薦一下。”


    牟漁彎腰耳語,用大家都能聽到的音量小聲道:“茂實出身將門,忠誠可信,且我與他認識十多年,知道他確實比較喜歡研究器械,之前就常有改進意見,雖得先帝看重,可軍器監三推四推說這不行那樣無法實現……就始終無法一展茂實所長。”


    沐慈聽到這裏,睜開眼看了何秋軍幾眼,笑道:“這樣最好,專業的事就該讓專業的人去做,茂實,你若有興趣,又是你的長才,倒不好埋沒了。我便應下,也不撤你的大將軍職務,巨鹿也是糙創,你暫領兼管。不過我選擇巨鹿獵場,將來不僅是建一處私坊,而是打算建立一個冶鐵,研發,生產武器及軍工用品的基地。你可有把握能管得下來?”


    何秋軍作為男人,難道不想建功立業?隻是他從小對自己有清醒認識,更有沐若鬆這個後起之秀的領兵才能讓他驚嘆不如。自己在帶兵打仗方麵不會有太大建樹,當然他不嫉妒,但難免失落。


    如今楚王要建立軍器工廠,他能發揮所長本就高興,不成想軍工廠發展計劃宏大無比,倒讓他有意外之喜。


    雖然責任更大,事情更多,卻也更能發揮才幹,掙得功勳,不是嗎?


    何秋軍目中閃動一往無前的決心,站起來行軍禮道:“屬下定不負殿下所望!”


    “好!”沐慈讚許點頭,又對所有人道,“你們都一樣,有本事都使出來,我論功行賞,若藏著掖著怕我嫉恨,到時候不如別人,可別說我偏心。”


    眾將哈哈大笑,心中卻十分熨帖,都想著“殿下以忠義待我,我必報之以忠義。”


    “我要交代的都交代了,你們還有什麽問題?”沐慈問。


    眾人搖頭,今天連番命令,他們且需要時間消化呢。有問題也是在執行中產生的,到時候再問。


    “好,樂恕把會議紀要整理後,寫成奏摺遞進宮……”


    衛終實在忍不住了,舉手道:“殿下,您是大都督,侍衛六軍該怎麽改,您說了就行,在樞密院報備一下就可以了。”


    並不需要一一具折上奏,容易被宮中的皇帝轄製。


    沐慈淡淡的目光看向衛終,在諸位軍將身上掃過一圈,發現大家都多少有點這樣的意思,便站起身來,道:“我以為我表達得很清楚——錦衣衛,嵠丘軍是我的私衛,但侍衛六軍不屬於我私人所有,這個部隊十二萬人是國家供養的公器,是國家的守備力量。我進行改製,必須經由國家、皇帝的首肯。”


    所有人趕緊跟著站起身來。


    “軍人的鮮血隻應該拋灑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不應為誰的一己私慾,為什麽所謂‘大業’,擅自引發內亂,讓這個國家忠誠的將士們變成‘通天之路’的墊腳石。我進行改製也好,設立巨鹿基地也罷,隻為國家,為四萬萬人民,而非為了我,為了誰的一己私利。”沐慈平靜的目光中湧動風雷,掃過眾人,讓大家猶如被泰山重壓般,卻隻能挺直脊背。


    “我不會反叛國家,反叛皇帝。因為國家的力量若損於內耗,會使國力衰弱,最終覆亡……這血淋淋的教訓,在歷史上還少嗎?”沐慈在此時語氣仍是平靜和緩,不緊不慢的,卻似夾有赫赫風雷之聲,振聾發聵,“難道我費盡心力,是要讓國家走到無可挽回?傾巢之下無完卵,到時候,我這個大幸的藩王又算什麽?亡國奴?”


    眾人:“……”


    大家都低下頭,滿臉愧色。


    “抬頭挺胸,我們是真正軍人!請大家與我一起莊嚴宣誓!”


    眾人抬頭,注視沐慈。


    沐慈右手握拳,用力敲在心口,行了一個大幸軍禮:“天地為鑑,萬民為證!我大幸藩王沐慈,用我的鮮血、生命、驕傲與榮譽起誓:終我一生,不會為一己私利調動國家軍隊,永不燃燒內亂戰火,不用國家供養出的精銳之師殘害這個國家與人民。我將永遠忠誠於我的國家,忠於人民,忠於皇帝,拚盡每一滴鮮血,保護我腳下這一片神聖的國土,保護我的同胞,維護我作為一個大幸軍人的無上榮譽。如違此誓,願受國法和軍紀的嚴厲製裁。”


    這一刻,所有人都肅然,心中激盪。


    是啊,軍人在戰場馬革裹屍,從無畏懼,這本是軍人的最好歸宿。最怕就是上位者因私慾,逼自己違背良心,用刀槍殺死無辜同胞甚至曾經生死與共的袍澤,讓國家陷入內亂。


    若失敗,變成一具枯骨,要承擔萬世罵名;若是成功,則要被“狡兔死走狗烹”,無一不帶累妻兒家族。


    白霖上回受傷瀕死,就是因為察覺壽王蠢蠢欲動,差點被殺害,成為那場宮變的第一個犧牲品。若不是楚王的外傷消毒,他自己不甘就死,生存意誌夠強,如今也不過一具塚中枯骨。


    白霖聽聞楚王誓言,更是為之動容,為之傾倒。


    他作為一個前禦林軍大統領,前任夜行衛首領,經歷了多少風雨沉浮。太多風雨,讓這名本該熱血,一腔報國的大將軍,心中也摻雜了功名利益,關係厲害,也有了私心私利。


    反而忘記了——他作為一個軍人,一個大幸軍人,最基本的原則。


    此刻!


    此時此刻!


    不僅白霖,再座所有擁有武人之魂,以保護國家為己任的軍人們,都記起了最初的最初……他們成為一名軍人之時的忠誠與熱血。


    牟漁鄭重對沐慈行了個扣胸的軍禮,石秩、白霖等人跟上,所有人肅容莊嚴,站姿筆挺。


    莊嚴宣誓!


    他們是真正的軍人,一個懂得何謂“忠誠”與“熱血”的大幸軍人。


    第266章軍製改革·人心


    秋風送慡,今年是一個難得的暖秋,除北方幾郡上報幹旱,其他地區的糧食卻是大豐收。這段時間戶部忙得前腳打後腦勺,不僅要收取一整年的農稅,還要敦促各地官倉屯糧,再把宮裏的皇倉囤滿。


    此時被楚王狠狠折騰過的盧定國就發現了好處——楚王要求他做事必須預先計劃,數據精確,提高效率,落實責任人……種種規範,又更新了文書記帳方法,整個戶部運轉速度加快的同時還減少了錯誤。


    往年總要讓戶部焦頭爛額還愛出問題的“算秋帳”,今年出的問題極少——不管誰出問題都能立即追究到責任人,誰敢馬虎?


    今年大豐收,官場又清理掉一大批貪官,新上任的各地主官都憋著勁兒想要在新帝和楚王麵前表現一下,使得今年國庫收入創了歷史新高——超越天授帝在位的任何一年,直逼昌和盛世的數值。


    因德光帝建議修文廟,讀書人和文臣非常擁戴他,隻恨不能傾訴一腔情意,朝臣便抓住國庫的超額收入狂拍德光帝龍屁,歌功頌德的奏摺都堆成了山。


    雖說今年豐收其實是先帝和楚王的功勞——今年夏日一場大洪災,本該致使糧食欠收,但天授帝德政“主官上堤,軍事管製”力挽狂瀾;又有楚王“義商救災策”安撫災民,又搶了一季秋種,老天爺賞臉遲遲不降溫降雪,便有這場大豐收。


    可好話誰不愛聽?


    德光帝雖明白豐收的根源,可心情還是極好,直到……昨天見了九弟提交的《侍衛六軍軍製改革預案》,又有衛終巧舌說九弟為國為公才想建軍器私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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