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反對,王又倫道:“這本就是殿下的方略,如何叫我們奪其功勞?不是君子所為。”


    沐慈道:“先前《洪災自救法》,也是諸君所得,卻被我獨占功勞。具體我就不多說了,這算是我還了各位的欠債,不然我於心不安。”


    “不可……不可……”朝臣真是十分感動,可還是推辭。


    天授帝臉色都不好了,可他已經挨過一頓訓,實在拿自己的寶貝倔牛兒沒辦法。


    李康道:“前事不論,隻論此策,是您的功勞,讓我們奪您之功,又把我們陷於何地?天下人得知真相,又如何看待我們?說我們聯名,欺一個弱冠少年嗎?”


    雷嶽和盧定國也道:“帳不是這麽算的。”


    沐慈隻說:“這治水策我隻是總結歸納,各位都是水利能臣,我有任何問題,各位都能耐心回答,並提了許多有用的建議。後來我又與大家廷議,大家實在沒有私心,傾囊相助,都提出了完善之策,實在已經不能算我個人所得。我不過站在巨人的肩上摘到果實,並不敢居功。必須由諸君聯名,才算公正。”


    這感恩推功,名利淡泊的……真是叫人汗顏。


    有個別大臣之前被占了功勞,心裏不是沒怨氣的,如今看長樂王行事光明磊落,並不是那種獨吞功勞的小人。也不敢偷瞄天授帝,隻在心裏把記得大傢夥功勞的長樂王感激、喜愛到了十二分。


    真到了署名階段,所有的大臣就真心的推辭了,說啥都不肯居功署名。


    還是天授帝拍板,道:“此策大家都有功勞,就由九郎署名,各位愛卿附署,如何?”


    眾臣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這名字簽下去意味著全部與長樂王綁定……可因是天授帝的提議,不用擔心被打為朋黨,又覺得《治水策》若頒行,千秋萬世的名聲啊。


    衡量一番,都簽下了名。


    沐慈的名號就放在了第一位,卻因他年少,還沒有取字,於是就署名:長樂王慈。


    沐慈也知道完全推拒不可能,就說:“之前的《洪災自救法》,也可修訂成冊,由各位署名,以正視聽,遏製流言。”


    眾人點頭,王又倫說:“您也有好的建議,也可附署。”


    沐慈點頭,又道:“不止洪災,火災、地動等災害,也可請專業人士編撰自救法,與洪災一同,修訂成大冊,幫助百姓在災難中生存。”


    “善!”


    天授帝真是欣慰又感嘆——便是朕當年,也沒小九郎這麽會收買人心那。


    第86章群起而攻之


    沐慈拿到一長串的名字,想了一下,索性把沐若鬆的名字也列了上去。


    他的小侍讀官的確幫了許多忙。


    因宰執和其他臣工心情激動,天授帝也沒下封口令,《治水策》的消息和一些內容就已經長翅膀似的飛遍了整個天京城,飛向了更遠的地方。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幸全國上下,被水患困擾多年,若《治水策》頒行,真因此出了一點成效,遏製了水患,那長樂王的聲望……將再無皇子能望其項背。


    這可是實打實的功績。


    自然有人坐不住。


    ……


    定王自有渠道,在家翻閱他搜集到的《治水策》的主要內容,還有那份署名的名單。朝陽也得了消息,飛奔過來和她父王湊一塊兒看,與有榮焉道:“阿慈把阿鬆的名字也加進去了。”立即拍腿點讚:“這好,阿鬆必能流芳百世。”


    定王卻是憂慮:“好是好,但兩個人算是徹底綁在一塊兒了,是生……是死……也一塊兒了。”


    朝陽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該說什麽才好。


    定王又看了一遍名單,道:“知道這些名字列在長樂王慈後麵,代表什麽嘛?”


    朝陽知道,代表這些人與沐慈是一個派係的了。


    天京城新出現的一股不容人忽視的大勢力——長樂王係。


    定王似笑非笑:“王又倫代表寒門官員、雷嶽代表商係官員,李康是世家,張懷勇是南徐揚一係,還有西北派係……一網打盡了。長樂王讓出了一個署名權,所有文臣不是不知道會被明晃晃劃歸為長樂王係,但還是抵不住流芳百世的誘惑。這少年……比他父皇還會收買人心,還收買得這麽……光明無私又徹底利落。除了攻擊他無職涉政,誰都說不出什麽來。”


    朝陽馬上反對:“阿慈絕不是為了收買誰才……”


    定王打斷女兒,搖頭:“乖乖,看事情看不明白的時候,隻需要看結果……我有時候雖看不懂這個少年,卻是真佩服他。隻一點——什麽都能舍下,不被誘惑的人很可怕。他讓出這絕大的好處把人都捆在一起,與他達成一線,對他死心塌地。哎……文臣之後,下一步就該輪到武將了,我真不願和他對上。”


    朝陽又想說話,定王再擺手:“阿鬆也署名了,他是我們家嫡長孫。”他算看清楚天授帝的心思了,這已經明擺了,嘆道,“我得好好想想了,下一步該怎麽辦,不能等被那兩父子逼到頭上,到時候就由不得我選了。”就失去主動權了。


    朝陽扔了個白眼給父王:“您放心吧,都說了阿慈不是慣耍心機的人,我說您腦子裏一天到晚都轉著陰謀,不累啊?”


    定王被自己最親近的女兒這麽說,怔了一下。


    朝陽訕訕:“父王,我不是那意思。”


    你明明就是那意思。定王看了朝陽幾眼,很深地,近乎留戀地看著她,才幽幽道:“你沒說錯,善泳者溺於水,父王這輩子……成也陰謀,可能……敗,也將敗在陰謀之下。”


    “呸!”朝陽不滿,“好好地說什麽喪氣話。”


    定王欲言又止,但到底沒說什麽,捏了捏了女兒的肩膀,遞給她一個牌子道:“這是府裏定風衛的調兵手令。”


    “給我幹嘛,我都是嫁出去的人了。”


    “還生氣啊,嫁得再遠,也是我寶貝女兒。朝陽,父王最信任的人,也隻有你了。”


    賢世子吃得紅光滿麵進來,朝陽十分尷尬去推辭那手令,像是搶了娘家的東西一樣。


    賢世子隻當沒聽見那個“最信任”,對朝陽道:“拿著拿著,父王總有自己的道理的,給你的你就收著。”將手裏提著的燒鵝遞給老爹,“爹,兒子孝敬您的。”


    定王不喜歡吃油膩膩的燒鵝,朝陽又是吃素的,所以根本沒市場,賢世子推薦道:“真的好吃,我一路護著過來的,還熱呢,涼了就不好吃了。”


    定王恨鐵不成鋼:“吃吧吃吧,你都幫我們吃了。”又把手令給朝陽。


    朝陽還是不好意思:“我一個女人家的……”


    賢世子也不客氣,飛快“哢哢”啃完一塊,趁間隙說:“女人怎麽了?我的手令不也是你嫂子收著,都她在管。”抬眼看看父親臉色,見定王已經是一種“我已經完全放棄這個兒子”的無奈神色,嘿嘿訕笑,“我不是天生沒帶兵的這根筋麽,是父王您說的。”


    定王也不苛責,事實上賢世子真不是帶兵的料,他心軟。但他也有自己的優點,因他庶務管得好,王府財政狀況蒸蒸日上,且他八麵玲瓏啊,整個定王府完全沒有因為手握僅次於皇帝的實力,而被大家忌憚,反而名聲十分的好,人緣也好。


    大家都愛親近定王府,或者說親近心寬體胖的賢世子。


    其實,和平年代,不需要一個強硬的定王府,是需要賢世子這樣的潤滑油一般的存在的。


    賢世子對天京城的盤根錯節的關係、勢力,也洞若觀火,又“哢哢”啃完一塊骨頭,道,“謝家二房的大郎今天請我在聚德齋吃飯。”


    “嗯,謝家是什麽態度?”定王問。因謝家生兒子少,如今長房的青陽候謝遜生的大郎,才七八歲,所以一般代表青陽候外出交際的任務,是十七歲的二房大郎。


    “上回不是濟恩大和尚不是說這兩年有沖煞,婚事擱置了嗎?謝府就不敢再提這一茬。”賢世子欲言又止,也因為阿鬆入宮成了長樂王一係,不適合現在拉攏,不然謝家不肯放棄這麽好的聯姻機會的。


    定王知兒子有些話不好說,就拿手中的《治水策》給了他看。


    賢世子苦笑搖頭:“我已知道,今天有人恭喜我,說阿鬆列名了。我還聽見幾個孩子傳唱歌謠,酒肆茶坊的新段子都是‘紫微星君下凡,賢王治水濟世’。我估摸謝家大概是坐不住了,冒風險也得抓棵救命糙。謝家大郎私下與我說,他們家四娘小時候算過命,會給與她同歲的閏月生的人帶福添壽,旺夫多子。”賢世子撇撇嘴,“咱們家的阿柏剛好與她同歲,是閏月生的。”


    “哼!奇貨可居,真不知謝家四娘有多漂亮呢。”定王冷哼。


    朝陽也憤憤:“這樣朝秦暮楚,賣女攀附權勢的人家,不理會也罷。”


    朝陽對謝府是有意見的,當年謝家為巴結天授帝,強送有夫之婦謝宸妃入宮一事,雖然天授帝極力壓下了議論,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知道的人還是很多。


    朝陽又問:“二哥,你怎麽回的?”


    “我說我兒子恰是閏月生的,我也想啊,可惜太遺憾了,王府有王府的規矩,隻好等家裏給我家大侄子物色好人選,定下婚事,才好和你提二郎的。現在不僅二郎,整個王府的男孩子都被壓著了,不好年紀小的還越到前頭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怎麽苛待大侄子呢。”


    朝陽拍二哥一下點讚:“二哥你總算聰明了一回。”


    賢世子:“……什麽話,你二哥我啥時候不聰明了?”妹子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啊?


    朝陽隻是笑。


    賢世子心寬,也不和妹妹計較,又說:“坐席上還有其他人,故意引著我想問阿鬆和長樂王的消息,我都沒接茬,隻說不知道,說‘我家大侄子一直沒回過家,我也挺想他的,可……’”賢世子看著定王,“父王,你給阿鬆提個醒,我看這情形,有人要對付長樂王。阿鬆如今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定王點頭:“我早知道了,”忽然又是一聲冷笑,“倒不用我去提醒什麽,以長樂王那腦子,隻怕早想到了這點,會有應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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