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漁也沒什麽好說的了,的確,做都做了。


    沐慈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動動肩膀:“阿兄,給揉揉肩背,躺久了難受。”


    牟漁認命給他揉。


    沐慈道:“所以,因為賜酒,你們一看我這樣,就以為是有人給我下毒?”


    “嗯。”牟漁應。


    當時所有人都嚇得半死,真以為沐慈中毒。天授帝大發雷霆,讓牟漁把一幹涉及的人從養牛的,餵飼料的,擠奶的,清潔杯子的……甚至連衛終,全部扣下審問。


    牟漁擰眉道:“我也覺得奇怪,按理不會有毒,因為辱牛是我讓人從宮外隨機弄回的,衛常侍與三名可信之人親自盯著擠出來的牛辱,確信沒做手腳,他還親身試喝了。杯子也是可信的人清洗準備的……也不知道怎麽您喝就……又吐又瀉的。”


    沐慈:“……”一聽這過程,就很無力問,“你們不是給我喝的生牛辱吧?”他本來以為這破身體對牛辱蛋白過敏。


    牟漁:“……是。”


    沐慈:“我說怎麽味道特別腥,還以為……”是古今奶牛有區別,才忍著喝掉的。結果一忍就忍出問題了,看來以後真不能忍著,這破身體不接受的味道一律要堅決拒絕。


    “所以……”牟漁有點不敢猜。


    沐慈不徐不疾道:“無妄之災,生牛辱就和生水一樣,要煮熟,不然有髒東西會讓人生病。特別是我這腸胃弱得很,平時我喝的水,杯子,都是煮沸消毒過的。”


    牟漁才知道,完全是做事不夠縝密,鬧了一場烏龍,致使沐慈生這場病。果然是無妄之災。


    沐慈也不怪誰,古人一直喝生水,沒有煮沸喝水,煮熟喝牛奶的概念,練也練出免疫力了。生牛辱不幹淨,衛終這個土著喝了沒事,可偏給沐慈這個腸胃嬌弱,平時又過於幹淨衛生的人喝了,就受不住了。


    人都不用給他下毒,直接一點生水就夠他受得了。


    這破身體,好好歹歹的,也不知道緩釋的什麽原液能不能撐住。看來還是不能指望外力,必須得加強健體,從內部養好身體。


    牟漁都很無語,總算找到了一杯小牛辱把沐慈弄倒的原因,喊了一個羽衛進來,去向天授帝報告烏龍事件。


    因天光大亮,牟漁揚聲喊和順,和順和沐若鬆根本沒睡踏實,早候著了,飛快進來一番忙,給沐慈洗漱。


    沐慈對兩眼紅血絲,顯然一晚上沒睡的沐若鬆說:“嚇壞了吧?”


    沐若鬆心有餘悸:“大家都嚇壞了。”


    “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想,”沐慈解釋了自己生病的原因,道,“這破身體你看到了,真不是我想多吃多喝點什麽就行的,受不住。”


    這一點大家都很無奈,沐若鬆隻能道:“慢慢調理應該會好的。”


    沐慈想了一下,道:“我盡量。”


    牟漁也趁機勸:“藥如果不難吃,也盡量吃一點。”


    “嗯。”沐慈道,“我說盡量,是會真的會盡力。”身體已經是自己的了,會好好保養的。


    沐慈不想吃早膳,還是勉強自己用了點容易消化的。沐若鬆和牟漁陪著吃。沐若鬆看沐慈這樣,真沒辦法用自己的身體去要挾沐慈,明擺他是真接受不了。


    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也沒委屈自己,吃了挺多食物的。連帶沐慈看他都覺得胃口好,多吃了兩個點心。沐若鬆就吃得更多了。


    餐後,沐慈又去看資料。


    “休息幾天,別看了。”牟漁勸。


    沐慈搖頭:“你過幾天就明白了,我發現的問題太嚴重,真沒辦法放著不管。”


    沐慈不是不知道自己狀況不好,雖說他練了一段時間健體術,還和侍讀官切磋鍛鍊身體,可畢竟這身子的底子是掏空了的,這些天休息不好吃不好,又折騰這麽一回,真頂不住。


    可他也不願意白活著,來了一趟就不想白來,想做點有意義的事。他是徹頭徹尾的華夏人,不願意華夏的燦爛文明,傲人風骨,在一次又一次的朝代更迭中被消磨殆盡……到最後,連自家文物都要去別國的博物館花錢看。


    這是華夏人心中永遠的痛。


    而華國歷史上的無數次朝代更迭,文明被毀滅倒退,與一次一次的自然災害緊密聯繫。


    沐慈想要做點什麽,想讓大幸推遲甚至阻止這種毀滅。


    ……


    很快,得到消息的天授帝匆匆下朝趕了過來,一臉焦急的模樣。身後還跟著明顯被磋磨了,十分憔悴的衛終。


    天授帝憂心問:“真的就是因為牛辱沒煮熟?”


    “是啊,喝生水會病,生牛辱也一樣。”沐慈道。


    天授帝:“……是父皇沒考慮全麵。”坐到沐慈身邊,愛憐地摸摸兒子更瘦的臉,“你不是倔牛兒麽,父皇給你什麽你就喝什麽啊?問都不問。”


    “問什麽?您給我喝什麽我不都得喝嗎?”沐慈平靜地看著天授帝,道,“生在帝王家,也挺倒黴的。”


    嘴上說倒黴,目光依然沒有什麽悲喜。


    天授帝:“……”這孩子就是太通透。他隻能訕笑,當沒聽見,道:“那父皇讓你喝藥你怎麽不喝?”


    “怎麽沒喝,是受不住那味道,腸胃也不接納,懶得折騰不肯喝的。你非要找人強灌,我不是也沒反抗嗎?”


    牟漁:“……”記憶力太好的熊孩子什麽的,神煩。


    天授帝:“……總是你有理。”


    但九郎肯解釋,不像從前那樣冷冰冰,天授帝就勉強接受了,聽說沐慈肯吃蜜丸,就去小廳內看崔院使的蜜丸藥方。


    衛終諾諾在一旁隨侍。


    天授帝瞥他一眼:“怎麽?心裏對朕有怨氣?”


    衛終五體投地跪下:“小人不敢!”


    “這回是朕錯怪了你,但非常時期,朕也不得不小心。”


    “小人明白!”


    “朕希望你真的明白。”天授帝道。


    衛終不敢回答,心裏五味陳雜,他隻明白了“關鍵時期陛下信任牟漁,不信任他”,其他的都已經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明白。


    天授帝道:“念你也跟著朕十多年,朕就讓你徹底明白一下。今天我若給九郎端來的不是生牛辱,是一壺玉泉春釀,九郎也會毫不猶豫灌下去的,他不會哭,不會怨,不會反抗。”


    衛終不敢點頭,跪著把頭埋得更低。


    天授帝半含無奈半含寵溺,笑了:“不是因為九郎相信我,隻因他是個明白人,看的通透——他是皇子,所有的生死榮辱,皆來自於朕的一念之間。哭?怨?反抗?有什麽用?誰叫他沒生在百姓家,還有個官府能求告。既然生在帝王家,連求告都無門……”天授帝想著自己冤死的大哥,自己悲催的少年時代和機關算盡的青年時代,可不是如此麽,隻嘆道,“朕那幾個兒子,也就三郎稍微明白點兒。”


    衛終總算明白了一點。


    天授帝冷冷瞥他一眼:“你總覺得朕信任臨淵超過你,眼紅他成了朕的義子,那朕讓臨淵去賜酒,他毫不猶豫就應了,去做了,你呢?”


    衛終才醍醐灌頂般,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當時,他,害怕了。


    為什麽會害怕?


    怕得罪皇子——未來可能的繼承人。


    想要留個後路。


    直到此刻,衛終才心服口服,牟漁能得天授帝信任,實在是應得的。


    牟漁隻忠於皇帝,甚至……一點後路都沒給自己留。


    哦,不,留了一條的。


    衛終低著頭,用眼角餘光瞥了眼合歡殿的寢殿,眯了眯眼。


    ……


    天授帝看了藥方,藥性比較溫和,又嚐了幾粒……味道還行,吃不出藥味,心道:看來小倔牛兒的確是嘴刁,也受不住藥性,不是故意不喝藥自傷身體。


    愁死了,這麽個嬌孩子,怎麽養活啊!


    第84章遮風擋雨


    十幾日過去,雨勢小了,洪峰已經退了,危機過去了。


    天京城周邊河川都堤防穩固,並沒有發生險情,天授帝坐鎮皇宮,嚴令臣子也不要有出逃的行為,天京城秩序井然,並沒有出現恐慌。


    再看各地,這回的夏汛太猛,共有十八處河道決口,這已經算好的了,去年一場小夏汛,決口都有十一處。所以此次朝廷幾番組合拳下來,的確降低了洪災的危害與損失。


    且有“洪災自救法”,又頒行“義商救災策”,百姓聯合自救,又得到及時的義商救助,沒有死太多人。


    政事堂此次效率極高,下發的“義商策”規章很快到達各地,斟酌人選,各災區都派了機敏能幹的兩個官員,一做“義商策”督查使,一做監察禦史。更兼牟漁這些天忙到飛起,動用了整個西河線的夜行衛暗樁,行暗訪之責。


    盡量避免第一次實施“義商策”出現登記混亂和手續缺少或官員耍手段抵製引起麻煩或損害商人利益,叫良策變成壞事的情況。


    如果叫商人吃虧,那麽下回救災,就無人敢出頭了。


    救災和災後重建也交給了商人,周邊的反饋說商人十分踴躍,夜行衛也反饋各地都沒有出現多少流民,這就是“義商策”實為良策的鐵證。


    長樂王所畫的“收取要驗”表格,被政事堂改良,更符合各地所需,按各地執行的反饋又進行修改,更加完善,照表填入就是了。


    這也是第一次大幸朝堂引入表格這種新奇的公文樣式,因畫表格的好處顯而易見,首先戶部的盧定國開始使用長樂王設計的適合戶部結算的表格,還學會了柱狀統計圖,折線與圓形統計圖的,很快提高了公文效率。


    最主要,盧定國覺得背數據,不容易記混,思路更清晰了。


    三省六部聞風而動,也各憑本事找了長樂王要表格,沐慈也是來者不拒。有些沒門路的,頭腦靈活之輩,就照著表格開始自己動腦筋……掀起了製用表格的熱潮。


    連沐慈都忍不住敬嘆古人其實十分聰明又很有創造力——隻需要給個靈感,就能直接能翹起星球啊。


    他又嘆這時代沒版權意識,他都不能管六部要設計費、專利費和版稅啥的。


    ……


    不過沐慈也沒功夫計較什麽專利,他看著各種資料得出的結論,麵色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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