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磨磨蹭蹭地走了幾天,並沒有找到母乙他們,前麵的宋州城離我們更近了些,晚上,我們紮營在宋州城外二裏處,簡單吃了飯,就回了自己的帳子,卸下鎧甲,渾身酸痛,已整整奔波了好幾天,腿腳早已脹得麻木失去知覺,脫下靴子,打點熱水泡了泡腳,還稍微鬆快了些。


    合衣倒在硬硬邦邦的帳床上,不一會兒就昏睡過去。


    外麵的大雪越下越大,積了厚厚的一層,我很喜歡雪,一見到雪就會興奮、雀躍,一個人飛快地奔出帳子,高興地在雪地裏撒歡,哈哈地開懷大笑,嗬,好久都沒這麽高興了,重重地吐口氣,把不愉快的事情全都忘記,估且放縱一回。跑著跑著,累了,索性就地躺了下來,反正身上重重的鎧甲也打不透,自在地躺在雪地上,仰望著蒼穹,浩瀚無邊,潔白的雪花如同揚花般紛紛落下,密密的,遮天蔽日,顯得人更加的渺小,我望著這漫天的飛雪,潔白無暇,不時地有雪花落在我臉上,身上,絲絲冰涼沁入肌膚……


    天上真住著神仙嗎?是他們在操縱著雪花嗎?腦中突然跳進這麽奇怪的想法,如果真有,他們都在幹什麽?腦中的想法越來越古怪,自己不禁有些失笑。


    “怎麽又一個人跑到帳外看雪,看渾身都快濕透了。”一個低醇的聲音傳入耳裏。


    心裏一愣,側目一看,竟是少主半蹲在我麵前,滿臉的關心含著嗔怪,正微笑地看著我。


    “少主?!”我大叫一聲,翻身起來,“你怎麽會在這裏?”我一臉的喜色。


    他抿唇微笑而不語,靜靜地看著我。


    “少主,你怎麽不說話?”我說著,伸手去扯一下他。


    驀地,手竟撲個空,他突然間不見了。


    “少主,少主……”我急得大聲叫起來,他怎麽會不見了呢,剛才明明在這裏的呀。


    我四下尋找,可哪有他的影子,隻有揚天白雪“簌簌”地飄落。


    “少主!”我又大聲喊道,突然睜開眼四周,灰蒙蒙一片,哪有少主,哪有雪,原來是一場夢。


    外麵天已亮了,暗白的光透過薄薄的帳子滲了進來,我靠著撐起的帳簾坐了起來,剛才夢到少主了,他還好嗎?現在在做什麽,回都城了嗎?是否還是像以前一樣靜靜地坐在桌旁他有想起過我嗎?


    “師妹。”董乙的聲音傳來。


    “嗯。”我朝外應了一聲。


    “你起了嗎?今天咱們到宋州城裏去找找大師兄。”他在外麵低聲說道。


    “好,這就起了。”我邊說邊掀開被子,翻身起來。


    出去打水洗臉,一掀帳簾,外麵白茫茫一片,嗬,想不到竟真的下雪了,昨夜不知何時下的,現已停了,地上已積了厚厚一層,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晴明,我望著這冰魂雪魄的世界,也變得有絲歡樂。


    吃了早飯,我們幾人便一同匆匆進了宋州城,隻幾個人穿著便裝,人太多容易引人耳目,我、董乙、陸青還有幾個侍衛,那個石敬瑭也跟我們一起進城,雖極不情願卻又怕我們會在宋州城得到什麽便宜似的,楞跟在我們身後。


    進了城,今天正逢集市,大街上,賣東西的,買東西的,人流如織,叫賣聲、吆喝聲,聲聲入耳,熱鬧非凡,但我們並不是來看熱鬧,辦正事要緊。據找到的那個侍衛說,母乙受傷了,那他應該有可能先到醫館就醫吧,於是,我們先從醫館、藥鋪入手,將城內的醫館挨家挨戶的問尋,問他們有沒醫治一個受傷的瘦高男人,並將母乙的長相仔細地跟他們描述,可我們奔波了一上午時間,說得口幹舌噪,直冒青煙,還是毫無結果,肚子此時也餓得轆轤饑腸。


    “先吃飯吧,下午接著找。”董乙悶聲說道。


    我們幾個都默默點頭同意,白折騰了一上午,毫無收獲,大家都心情低落,無精打采。


    幾個人就近進了一家飯館,正值午飯時候,樓下的的座位已滿客,我們隻好上了二樓,二樓的空間很大,稀稀疏疏已有幾桌坐著客人,我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店小二殷勤地上前來詢問我們吃什麽,沒找到母乙,我們的心情都比較沮喪,隨便指著萊譜點了幾樣,小二迭迭點頭忙著下樓布萊去了。


    我啜了一口茶,百無聊賴地轉頭透過不遠處的窗口望向外麵,這是在二樓,看不到剛才喧擾的鬧市,隻看見蔚藍的天空下,一排排屋頂上落著厚厚的積雪,邊上隻露出一圈烏黑的瓦片,再往遠處又是白茫茫一片,像一幅潑墨山水畫,黑白相加,格外分明,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雖然有點清冷,但空氣清新,碧空如洗,我的心情竟有些悸動,想起祖詠的《終南望餘雪》,“終南陰嶺秀,積雪浮動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色。”現在如能找到母乙就最好了,可是往往美好的東西總是有缺憾的,一時現在的心情……


    “咚咚”又有人踩著厚實的木頭樓梯走了上來,我目光隨意地飄了過去,是幾個彪形大漢,他們個個身材魁梧,壯實高大,上來之後,並沒立即坐下,而目光打量著在座的每個人,我不期然與他們的目光相遇,心裏突有些異樣,但又說不出來,他們也看了我們一眼,沒有作聲,隨便找個桌位坐了下來。


    “看什麽看!”一聲怒喝。


    所有的人都看向這裏,冷不丁,我也著實嚇了一跳,一轉頭,見是石敬瑭皺著眉頭朝他們大喊了一噪子,一定剛才是見他們看我們,這位好事的主不服氣,想發泄一通。


    拜托,我在心裏無奈地歎氣,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我們又是什麽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給他們瞧一下,又不會少塊肉,我白了石敬瑭一眼,隻見他滿臉陰霾,對那些人怒目而視。


    唉,大哥,我無奈地看著他,隻祈求那些人不要計較才好。


    可是,事情並沒有我料想得那樣,那些人聽到石敬瑭的喲喝聲,噌噌,全都站了起來,吹胡子瞪眼地走了過來,大家誰都不是吃素的,石敬瑭也不是位好惹的主,倏地也站了起來,董乙和陸青見狀,立即站起身來想要和解一下。


    “各位,各位,大家來者都是客,”董乙說著已搶先站到了石敬瑭的前麵,口氣平和道,“誤會,剛才是誤會,我們素昧平生,並沒有什麽冤仇,各位好漢快回位坐下吃飯吧。”


    “是啊,是啊,各位大哥快回去坐吧。”陸青也附合著。


    他們都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義氣應事,惹事生非,萬一真打起來,驚動官府的人,那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可是石敬瑭並不這樣想,他依舊不依不饒,挑釁地看著那些人道,“媽的,別以為老子怕你們,來呀,想打架是吧。”邊說邊擼起了袖子,準備動手。


    那些人剛被壓下頭的怒火,忽又被挑了起來,隨著“唰唰”地兵器聲,竟撥出了隨身佩戴的彎刀,準備大動幹戈。


    怎麽辦?這個時候真打起來就糟了,引來官府,我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這不是白白送上門的,心裏正焦急地想著對策,董乙一把將我拖到他身後,護著我,見董乙和陸青都臉色鐵青地手握腰間,事情到萬不得已,也非出手不可。


    “咕咚”一聲,正欲來上萊的店小二,乍見這陣勢,嚇得一個趔趄絆倒在地,接著“稀裏嘩啦”之聲,盤子滾了一地,小二瑟瑟地趴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我們……


    正在這時,一個陰沉的聲音彈過來,“你們幹什麽!”


    聽到這聲音,那些人立即“喀喀”收了刀,恭敬地行禮道,“少爺。”


    隱約瞥見樓梯上緩緩走上一個人來,那人低著頭,看不清麵目,隻聽那人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句,踩著地板穩步向這邊走來,後麵還跟著兩個人。


    見那些人見了他立即都收了刀,大氣不敢出地站立,我剛懸著的心暗自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多虧那人壓住了陣勢,欲從董乙身後出來,一麵心存感激地向那人投去目光,驀地,一個激靈,頓時僵在那裏,剛才懸著的心複又提了起來,快要跳出噪子眼,沒想到站在我們麵前的竟是耶律德光,他一身漢服打扮,負手而立,眉頭緊皺,依舊的冷酷威嚴,如鷹一般敏銳的目光在場內搜索著。


    心裏刹時一哆嗦,有些慌亂,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來大梁作什麽?


    “壯士,”董乙突然抱拳對耶律德光說道,“多謝壯士出手相救,出門在外,以合為貴。”


    耶律德光聽到董乙跟他說話,眼光射向這裏,我立即將探出去的腦袋又縮了回來,心跳怦然加劇,“咚咚”跳得厲害,有點愴然,不住地安慰自己,其時怕什麽呢,就當是普通朋友偶然相遇,親切打個招呼,或是視而不見,擦肩而過……腦中瘋狂思索著要怎樣解除麵前的局麵。


    還沒容我想出對策,陸青這個不明白狀況的家夥一把將我從董乙身後拽了出來,“小姐,出來吧,肚子也餓了,快坐下吧。”他說著又殷勤地幫我拉開了凳子。


    見躲不過,我訕訕地蹭了出來,故意將頭低地很,不敢抬頭,順勢坐了下來,但**還沒挨著板凳,一股大力傳來,我的胳膊憶被人緊緊攥住了,啊,心裏一顫,慌忙抬頭,正好撞上耶律德光褐色眸子死死瞪著我,像一潭池水,越來越深映著我,從開始的不可置信到詫異,最後轉而變成驚喜,還有其他未知的東西摻雜在裏麵,不停地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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