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個人可能來自蓬萊的說法,早在一些妖物間流傳開來。


    我沒有把握自己能遇見那位貴客,因為我的時間不太夠了,上一次他出現據說是1956年,那麽下一次是2056年才是……但我還是不願意放棄這一線希望。


    我觀察了滿漢樓很久,那天清晨,我從一場派對上回來,帶著前一晚剛認識的女明星回家,經過滿漢樓,我忽然心血來潮,邀請那位女明星跟我進去吃早餐。


    外殼還是那套紅皮牆綠琉璃瓦,可裏麵卻讓我哭笑不得。各式各樣的人在大廳叫嚷著,從光屁股的孩童到剃著半寸的糙老爺們,從濃妝豔抹的大姑娘再到剛遛彎早市的大媽們,打孩子的、傳閑話的、約麻將的、吧唧嘴的……這哪還是以雅致脫俗聞名的滿漢樓啊,簡直就是個油煙氣十足的菜市場!


    雖然早就知道解放後這裏變成了大眾菜館,卻沒想到當年的餘韻已經絲毫不剩了。菜單上也都是些京味的大眾菜,但招牌菜竟然是牛肉麵!我點了兩碗麵,忍受著女明星鄙夷的眼神,坐在亂哄哄的人群中。


    那是一碗我見過的最糟糕的紅燒牛肉麵,光看品相簡直是一場災難。我無奈地讓服務員去叫主廚出來,表麵上說是想請教請教這招牌牛肉麵的作法,其實是想知道這店裏的人是否還知道那位尊貴的神秘客人。


    主廚不在,來的是主廚的孫女,十六歲的女孩穿著件廚師服,小臉清秀,梳著一條倔強的單馬尾,淩亂的劉海,眼瞳活潑得像隻小鹿,也算是美少女了。可我見過無數的美少女,就像這千百年來與我擦肩而過的每個人一樣,以陸雨嵐見我的第一麵,本該是注定要被我忘記的。


    她看著我和我身邊的女孩,皺著眉,分明是不大看得起我們。


    我笑了笑說:“今日的滿漢樓還是別掛那個招牌吧,丟人。”


    “什麽意思?愛吃吃不愛吃滾!”陸雨嵐眼睛一瞪。


    “當年料理滿漢全席的酒樓料理牛肉麵,本來已經說不過去了,再看你這碗麵,粗的粗細的細,像是爺爺帶著孫子趕集。牛肉燉得太爛,蘿卜也是太老,湯頭顏色太重,像是熬糊了的中藥,現在的滿漢樓已經淪落至此了麽?”


    “你行你上啊!”陸雨嵐的橫勁兒真是沒法說,你們看她現在夠橫了,她小時候才是個犀牛般強的丫頭呢,那是真強。


    我皺了皺眉:“如果是我的話,就用牛油爆香蔥薑,鬆茸母雞吊湯,牛肉選上好的黃牛腱子肉,每塊要帶著筋頭,配上天津產的賽鴨梨的沙窩蘿卜,小火慢燉。麵要做一根麵,用當年的小麥粉摻上青稞粉和蕎麥粉,筋道中要有穀香。取三十隻小碗,每碗一根麵條,兩塊牛肉,半塊蘿卜。”


    “然後呢?”陸雨嵐盯著我的眼睛,旁邊來來往往的人看著我們倆犯衝,都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然後就吃麵咯。”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那就吃麵!”陸雨嵐把她做的那碗麵重重地放在我麵前。


    “你這麵能吃?”我簡直氣懵了,敢情我給她說的那些話她都沒聽進去。


    “本店杜絕浪費糧食!”陸雨嵐格外地嚴肅。


    我就差笑出聲來了,你開店我付錢,我買了麵麵就是我的,我愛吃不吃關你什麽事?我倒是知道某些壽司店的名廚,他們做出的壽司你要是放久了不吃他們會對你白眼相向,可那是極品名廚才有的待遇,你這碗粗製濫造的麵,何德何能呢?


    “對不起,我可以吃東西,但我不吃不用心做出來的東西。麵對這樣的麵,我想我還是餓著好了。”我起身帶著女伴要走。我滿心都是沮喪,即便那位貴客的傳聞是真的,他也絕不會去一家淪落到做牛肉麵和鹵煮的小店開那百年一遇的盛宴。


    “喂!你什麽意思?看不起人啊?我們滿漢樓的牛肉麵,這條街上都有名的!”陸雨嵐竟然拉住我的袖子不讓我走,一副沒完沒了的模樣。


    我原本就不喜歡人糾纏我,加上沮喪,不由得發了火。我發火的方式是甩開陸雨嵐,當著她的麵把那碗麵端起來,麵無表情地倒進旁邊的垃圾箱裏。


    “不夠格的東西別在我麵前出現。”當時我大概是這麽說的。


    “啪”的一聲響,比今天她打我還響亮很多。我真的懵了,上次挨打已經是千年之前了,打我的那個人是師父!這麽多年以來我所到之處,人人都待我如神明,今天卻被一個做不好牛肉麵的黃毛丫頭當眾打耳光。


    我的女伴尖叫一聲,踩著高跟鞋蹦起來想反抽陸雨嵐一個耳光。我拉住了她,因為我聞到了彌漫開來的肉湯香氣,那氣味裏充斥著濃油赤醬、世俗歡鬧的美。


    很多年前我吃過這種麵,很多年前我還做過這種麵。


    千年後,我竟然又聞到了這香氣。


    我笑了陸雨嵐倒哭了,你別看她倔強,其實很容易哭,她說:“你知道做一碗麵我多費工夫麽?我們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揉麵,切蔥就切了三個小時!你不吃你不是浪費糧食麽?我們的麵都是手拉的,我們每天做那麽多碗麵哪能做得像你說的那麽精致,我們店的客人從來沒有浪費糧食的,你有錢你就能欺負人?”


    旁邊一群早起來吃頭湯麵的老頭老太太也圍著我罵我不是東西,好像是我打了陸雨嵐一耳光而不是她打了我一耳光。


    可那些我都顧不上了,我聞著空氣中濃濃的牛肉湯香氣,忽然間回到了千年之前,我師父那口老湯鍋旁。其實那碗麵很好,隻是不精致,好得就像我師父曆經滄桑、很難看的臉……可我好想他。


    離開滿漢樓之後,我找人查了一圈陸雨嵐的背景。她的人生簡單得讓人乏味,放在檔案袋裏隻有薄薄的一頁紙。


    那時候她還是個高中生,她父親是個有點成就的律師,滿漢樓是她家的老產業,當年公私合營了,後麵政策變動又發還給她家了。她爺爺是個名廚,很惦記餐館這攤子家業,拖著生病的身子繼續經營滿漢樓,陸雨嵐是來幫她爺爺的忙。但父親反對陸雨嵐繼承家族的產業,強迫她念了經濟係,準備等她大學畢業就送出國去念商學院。


    她平時跟一般高中生沒什麽兩樣,穿牛仔褲運動鞋,背著雙肩書包,騎自行車。她很酷,在學校裏人稱小女王,有幾個同級男生暗戀她,但沒人敢跟她表白。進了廚房,她就會換上那身白製服,紮起馬尾辮,搖身一變成為代理大廚,爺爺的老同事們也都聽她的,所以十六歲就在老館子裏幹得有模有樣了。


    她很喜歡跟爺爺研究做菜,在廚房裏待上一天一夜也不知道疲倦,她和這裏的街坊很熟悉,知道他們的口味偏好。他們彼此間三姑四姨地叫著,像是一家人。


    她的人生就像水晶杯裏的清水,讓我一眼能看到底,但她能做出一碗真正的好麵。


    其實做牛肉麵並不難,關鍵就是要用心,當年我師父就是那樣做麵的,老湯的湯鍋從來不熄火,每晚客人走完後他就開始揉麵,蘿卜選嫩的,蔥花切碎,成年累月做同一件事,你總能做好。其實那樣的麵我也能做出來,我當年做過成千上萬碗,可我已經忘記那套手藝很久了,因為食客們都對它不屑一顧。


    陸雨嵐經曆的一切就像千年前的我,但她卻選了跟我完全不同的路。


    我對陸雨嵐蠻有興趣,就買下滿漢樓對麵的地皮,開了一間餐館。開業的時候我給她發了邀請函。我知道fugin這樣的餐廳開在這麽一條老街上,勢必會擠壓其他老店的生意,尤其是滿漢樓,但我就是想欺負她玩。


    開業那天,剪彩儀式都搞完了她才出現,抱著一隻可笑的花籃,還穿著那件白色製服,和滿屋盛裝的賓客站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我當時正在和幾位貴賓聊天,她斜插進來打斷了談話。


    “原來你也是廚師,你是來當競爭對手的咯!”她放下花籃,轉身就走。


    “怎麽會呢?我是來跟你交朋友的啊。”我微笑著說。


    我真的是來跟她交朋友的,可她不相信,也不明白……一個活了千年的妖物忽然對一個十六歲的女孩生出了興趣,她不明白也是應該的。


    從那天起陸雨嵐就和我就像是兩根擰在一起的彈簧,總在較量。這對我來說其實很簡單,滿漢樓最大的優勢是平價早餐,fugin開業第一天就推出了同樣價格的早餐,但卻是自助餐,十元一位吃飽了算,蛋白質、脂肪、碳水化合物搭配合理,既健康又美味。那天陸雨嵐站在空蕩蕩的滿漢樓前,眼看著對麵fugin人滿為患,麵色陰沉得像是暴風雨來襲。


    “現在認輸還來得及,把滿漢樓賣給我,支票上的數字隨便你填!”我喝著咖啡對街對麵的陸雨嵐說。


    你知道她是怎麽回複我的麽?她對我比了個很凶的鬼臉……當時我一口咖啡噴出來,驚得那個陪我吃早餐的姑娘花容失色。


    第二天滿漢樓也開始搞大減價……當然我也會有新的應對策略。顧客就像是潮水似的,一會漲潮湧向fugin,一會退潮回到滿漢樓,這對我來說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啦,也花不了多少錢,畢竟有幾百年攢下來的老本,而且fugin壓根也不用靠早餐掙錢。


    但滿漢樓不一樣,本來底子就薄,經不起幾天的折騰。不過我也不想滿漢樓垮台,陸雨嵐做不下去了,我跟誰玩遊戲呢?作為一個老得快要死的妖物,生命中竟然有最後的趣味,很難得不是麽?


    陸雨嵐四處籌錢,甚至還找了街上其他商家開會,要守住老店們的地盤。一開始大家還很齊心地四處張羅,沒過多久動靜就越來越小。fugin的火爆帶動了整條街的地價,很多投資商想要分這塊蛋糕。那些和滿漢樓定下攻守同盟的老店賣了店麵,拿著大把鈔票喜滋滋地搬出老街,直到最後隻剩下陸雨嵐一個人還在堅守。


    說實話我沒想搞得她那麽辛苦,林夏說得對,從我對她感興趣開始我就變成了一個想抓她辮子玩的小男孩,卻無意中給她帶來了大麻煩。


    我開始考慮新的策略,就是買下滿漢樓,把陸雨嵐變成我的主廚之一。這樣,那個灶眼在我的控製之中,沒準那個貴客就會出現,而我也能總跟陸雨嵐鬥著玩。


    每天fugin營業前,我都會去門前的長椅上喝咖啡,陸雨嵐也會在那個時候帶著夥計們出來摘門板。我每天都給她提新條件,她的鬼臉越來越凶,也越來越疲憊。就像有些人習慣每天開車聽廣播一樣,我們已經把這種鬥氣當成了一個習慣。直到有一天,我端著咖啡杯等了很久,陸雨嵐都沒有出現……那一整天我都像是宿醉未醒的人一樣,看著滿漢樓裏人來人往,夥計們忙忙碌碌,可就是沒有  她的身影。


    生病了?不應該,上個月她頭疼犯了不也來了麽?難道出了什麽意外?那一天我都不開心。


    終於在晚飯前我聽說陸雨嵐在另一家高級餐廳裏,同行的還有一個陌生男人。千百年來,我的心一直都像是一口寂靜無聲的深井,而這個消息,就像是掉進井裏的一塊巨石,突兀而沉重。


    我想完蛋了,原來我真不是在跟她玩啊……我太在意她了。


    在這個北京城,還沒有一家餐廳敢不給我麵子。我隻需要打一個電話,就算那裏今晚滿座,經理也會給我單獨加一張桌子。餐廳經理誠惶誠恐地給我上了所有的看家菜品,可我隻盯著不遠處那張靠窗的桌子。


    陸雨嵐坐在那裏,既沒穿那身引以為傲的製服,也沒有穿平時的仔褲球鞋,卻穿了一身淡藍色的晚裝,踩著一雙細跟銀邊的高跟鞋。我之前從沒見過她穿露小腿的衣服,沒想到那個倔強如鋤頭的姑娘竟然有一雙那麽美的小腿,修長潔白如同象牙。她那晚甚至還化了妝,雖然神色看上去還是那麽不自然,卻足夠讓我大跌眼鏡了……


    你說,她見我的時候怎麽就不化妝呢?


    女孩子還是化點妝好看嘛!


    “你的審美看起來還是停留在夜店的級別。”白起冷冷地說。


    “隨你怎麽說咯,你自己喜歡小三專業戶還有臉說我?”沈醉也比了個鬼臉。


    陸雨嵐對麵的男人西裝革履衣著華麗,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咄咄逼人,透著一股自信,剛剛發表了一通對於紅酒的見地,可陸雨嵐卻有些走神。


    “其實這次回國感覺這邊變化也挺大了,發展得不錯。聽說有家叫fugin的餐廳不錯,下次咱們可以約在那裏。”男人扶了扶鏡框。


    他戴著耶魯的畢業戒指,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名校畢業,順理成章地進入華爾街的高樓大廈裏工作,商界精英的派頭十足。


    “那裏一般,我覺得這裏就挺好。”陸雨嵐低頭玩著勺子。


    “我聽伯父說你平時都很節儉,這是做妻子的美德,我很讚同。”男人微微一笑。


    我一怔,這兩位難道是在相親麽?陸雨嵐倒是話很少,百無聊賴地攪著麵前的鬆茸湯,靜靜聽著美式精英喋喋不休著華爾街是如何如何的紙醉金迷,曼哈頓的房價是如何如何的高昂,他的老板同事們是如何如何的土豪等等。


    “我想把房子買在中央公園旁邊,雖然公寓麵積小一些,但別墅似乎太空曠了缺點人情味。”精英男又托了托眼鏡,“對了,我還沒問你對做全職太太怎麽看?”


    “啊?”陸雨嵐被他問得一怔。


    “其實你不用這麽快回答我,我也很欣賞職業女性的。”男人聳聳肩,又請侍者開了一瓶紅酒。


    我想不出陸雨嵐這種妞做全職太太的樣子,很想笑卻又笑不出口,像是有異物堵在嗓子裏。


    “也說說你吧,我聽伯父說你本來是很抗拒相親的,為什麽這次對我如此青睞呢?”男人得意地問。


    “其實除了爸爸的安排,我還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你既然在美國做投資,那你有沒有興趣在國內投資一家餐廳?”陸雨嵐終於開口。


    “餐廳?什麽餐廳?”


    “百年老店,滿漢樓。”她遞上一個文件夾,“計劃書我已經寫好了。”


    “不急,不急!我晚上回酒店再看。”男人把她熬了一個通宵寫好的計劃書放在一旁,含情脈脈地盯著陸雨嵐。


    “請你認真看一下,那個計劃書對我真的很重要!”


    “是麽?”男人很詫異,“我聽伯父說了,不是一家快要倒閉的老館子麽?你想開飯店的話,我們去了美國,我給你開一間最好的!”


    陸雨嵐的眼角抽動,可她還是緩下情緒,認真地試圖說服對方,“那不一樣,小時候我爸爸媽媽工作都很忙,就把我放在爺爺的滿漢樓裏。爺爺一直很忙,每天都讓我在店裏自己玩。說起來有點可笑,我總覺得那間老店是有靈性的,仿佛能聽懂我說話。我不想見人的時候,它的門就不會被人打開;我開心的時候,它仿佛會和我一起笑。我總能在裏麵找到別人找不到的食材,供我偷偷學廚藝。與其說我是爺爺和老夥計們帶大的,不如說我是被那間老店帶大的。對我父親來說,滿漢樓是個負擔,是個巴不得要甩掉的累贅。可對我來說,那是我的家!”


    我忽然想起那間遠在細柳鄔的食肆,又開心又難過,叫侍酒師給我開了一支1989年的紅顏容。


    “lucy,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可你知道在商言商,如果我違背我在商務上的原則投資一家位於頂級地段的老店賣包子油條,這會有損我在行業內的地位。”男人柔情萬種地安慰陸雨嵐,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她叫lucy,“但如果是我們婚後,這就不一樣了,可以作為我們家的投資,我們家自覺自願,沒人能指責我們。但說心裏話,如果你喜歡餐飲業並想保持滿漢樓的招牌,我們為什麽不試著跟fugin合作呢?他們最近在資本市場上很火熱,以我的人脈,介紹你認識沈醉不成問題,你們合作把滿漢樓重新包裝,上市都有可能的。”


    我心說信不信我把1989年的紅顏容淋在你那顆油光水滑的腦袋上?


    “這不對吧?”男人說到這裏忽然一頓,打個響指叫來服務生,“你們這牛排到底是不是澳洲的,別是拿本地水牛肉糊弄我吧……”


    一滴淚水落在鬆茸湯裏,像黃沙中滾落的珍珠,眨眼間被流沙吞沒。


    我心裏歎了口氣,陸雨嵐一直都很倔,不肯向任何人低頭,被我打壓了兩三年都沒聽她說過一句軟話,沒想到那天她竟然為了滿漢樓,化妝穿裙子來應付這種貨色。


    但也是那場對話讓我真正明白了陸雨嵐,明白了她為什麽再苦再難也要撐下去。對每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對有些人來說是權勢,對有些人來說是美女,對有些人來說就是間老店。


    如果細柳鄔的食肆還在,如果有人想從我手中奪走它,我也是會撕下這張笑臉跟他玩命的。


    我喝完了那瓶紅顏容,經理過來提醒我夜深了,我這才發現餐廳裏所有人都已經走光了。餐館的另一側,陸雨嵐默默地坐著,美式精英已經走了,想必是談崩了。


    “真巧啊陸大廚師。”我在她身邊坐下,“有什麽煩心事?”


    陸雨嵐呆呆地看著我,想來是沒明白我這個冤家對頭怎麽會以這種知心哥哥的麵目出現。我讓經理給我兩杯香檳,陸雨嵐難得地沒有拒絕,我們就這麽默默地坐著喝酒。那年她22歲,我……1400多歲,我說喝完了安安神我送你回家,我司機在外麵,陸雨嵐竟然點了點頭沒拒絕。


    她毫無來由地哭了,說你這個混蛋,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們過得好難。我心裏一軟,摸摸她的頭,她就把額頭放在我的肩膀上。


    那天晚上也是淒風苦雨,可我覺得很溫暖。


    第二天早晨我端著咖啡站在fugin門口時,她拆下一塊滿漢樓的門板,黑著眼圈,忽然看見我,臉一紅,旋即又變得凶巴巴的。我照例說陸主廚我給你支票啊,她對我比了個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凶的鬼臉。


    真好,世界恢複正常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美式精英再沒出現過,他有人脈我也有人脈,讓他滾蛋沒費我什麽力氣。同時另外有兩家投資公司找到陸雨嵐,提出了優厚的融資計劃,解了滿漢樓的燃眉之急,我就能繼續和她玩下去了。


    沈醉撓著頭,笑得像個孩子。白起默默打開門,讓涼爽的穿堂風吹進來,林夏早就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舒服地翻了個身,還低低地打著鼾。


    “你有意思麽?你是我見過的最別扭的妖物了。”白起皺眉。


    “大人,你認為我還能做什麽?拿著戒指去跟陸雨嵐求婚嗎?”沈醉苦笑,“說實話,我也弄不清楚自己對陸雨嵐的感情,也許是對當年未達成的心願的懊悔,也許是同病相憐,也許是有點喜歡……總之我在你麵前是個老鬼,到了陸雨嵐麵前,就是個小孩。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希望陸雨嵐和她的店能繼續下去,但我保護不了她多久,也不想讓她為我悲傷。將來自然會有別人代替我守著她,看她慢慢地長大和變老。卻沒料到天野虎徹會出現,天野家盯著滿漢樓想必已經很久了。”


    “可天野虎徹並不隻是個廚師,他要進軍中國,占據那個灶眼,探尋蓬萊的秘密,跟他是不是最好的廚師根本沒關係。”


    “如果他輸在我手下知難而退,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如果他還要糾纏……”沈醉的笑容忽然變得很冷,“我還能活一小段時間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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