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清脆的笑聲在身後響起。子姝,齊君的妹妹,似乎永遠都是那麽清新活潑,亦有著不輸於她兄長的霸氣。祁慢慢轉過身,讓自己的眼睛中出現少女的影子。


    子姝穿著一襲火紅色的狐裘,絨絨的毛裘、同色的帽冠,艷麗的紅色將少女嬌美的容顏襯得更為甜美俏麗。雖是從雨地中來,腳下衣上卻絕未沾塵。子姝揚著細麗的雙眉,黑如點漆的眸子中帶著明媚的笑意。“怎麽?不歡迎我?”她湊近祁的臉龐,溫熱的呼吸吐在祁冰涼的臉頰上,祁向後退了一步,她卻不放過他,直接用溫暖的雙手捧起他臉。“你的臉好冰,受涼了?”


    祁不自然的扭過頭,想躲避她的手。子姝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放開他臉,變做拖住他手向宮內走去。“哥哥說讓我先來陪你,他馬上就來。你一個人在這兒,又會鑽牛角尖胡思亂想,是不是?看你,我已經在那兒站了一炷香功夫了,你就那麽呆呆的站在雨中,都沒察覺到。我可告訴你,你要生病了,我就饒不過你。”


    沒有回答。她已經習慣於祁這樣的靜默,這樣冷漠而不動聲色的拒絕。但她在時他更有生氣,而不是獨處時那近於死寂的安靜。正因如此,她經常到長樂宮來。


    坐到榻前,她將手爐硬塞到他手中,滿意的看到他的臉漸漸恢復血色,不復那觸目驚心的蒼白。“今天我帶烏桓出去跑了整整一個時辰,跑得可歡了,”她注視著祁,祁卻垂下眼瞼,靜靜的看銀絲掐花鳳戲牡丹燭台上跳動的燭光。初冬的寒風自掛簾的縫隙中鑽進來,讓燭光不停晃動。子姝輕輕籲了口氣,“明天——明天我陪你去牧場。”


    祁掉開視線,茫然的看著燭光繼續跳躍。“不用了。”


    “你抄的方子,我已經給大夫看了。每天老大人都會按時用藥,你放心吧。”子姝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覺得見了徒惹心傷,不如不見。隻是……你這樣下去,又怎是辦法?你難道不知道你自己看起來有多憔悴嗎?”纖細柔麗的手指輕輕拂著祁的臉頰,她溫柔憐惜的注視他清瘦蒼白的模樣。“不單是哥哥,我看著也心疼啊。”


    祁彎起嘴唇,吊起一絲冷冷的笑意,憑一種奇特的直覺,他知道宜白已經走進了宮殿。子姝站起身,驚喜的看著兄長。“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她側著頭,笑靨如花,“那麽我就該走了。”


    宜白半是嫉妒半是欣慰的看著兩人,勉強笑了笑。“我有件事告訴你——去長都覲見天子的日子已經定了,就是近半個月,你不是想一起去麽?好好準備。”


    子姝不安的看著目光呆滯的兄長,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笑意陡斂。她答應著施了一禮,又瞥了祁一眼,飛快走出長樂宮。


    宜白站了一會,靜靜的凝視垂頭坐在榻上的祁。祁一動不動的坐著,麵無表情,卻又似乎在冷笑。宜白長長吐出一口氣,在小幾對麵坐了下來,不動聲色的探察著祁的表情。他嘴唇張了幾次,才道:“我派去找公主的人……”


    祁猛的抬起頭,目光頓時與宜白相撞,他沒有像往常般迅速退回,而是毫不畏縮,輕輕咬著嘴唇,嚴峻冷靜的看著麵前的男人。宜白挪動了一下身體,手指輕輕敲著小幾,卻一時沒有說話。祁皺緊眉頭,終於開口道:“她怎麽了?”


    “我派去的人死了。”宜白靜靜說,伸出手輕柔覆上祁的手。祁微微顫了顫,卻沒有躲開,直視宜白。“錚呢?錚怎麽樣?”


    宜白沒有回答,臉部微微扭曲,痛苦的望著祁的臉龐。眼前這介於少年與青年間的男子,令他為之瘋狂,但他知道,是他剝奪了他的幸福。那淡得如水的容顏,靜得一片荒蕪的眼瞳下,隱藏的熾熱的恨,與痛。“祁……”他俯下身,將臉貼在祁仍然冰涼的手背上,“她沒事。你隻要說一句,我可以叫人不再去找她……隻要你開口……”


    祁慢慢掉過頭去,不看俯在自己手上的男人。他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暗黑的影子冷漠無情的輕微跳動,聲音冷枯晦澀:“齊王,你應該記得,早在我做你男寵那天我就告訴過你,我不會求你,永遠。”


    十二、清夜無塵


    淅淅瀝瀝的雨聲一點一點的落在窗外,透過厚厚的掛毯,仍然可以感覺到初冬寒雨的冰寒。掐絲金花鳳戲牡丹燭台的燭火被寒風席捲而過,猛烈的晃動了一下,立時熄滅。對坐在榻上兩人的麵孔頓時陷入陰影,隻餘點在兩旁的幾盞燭燈仍舊搖晃著陰暗的光芒,明暗不定的光芒似波濤般搖晃在兩人臉上,看不清表情。


    握著祁的手突然收緊,猛的向後一拉,祁立刻伏倒在小幾上,胸口重重撞在小幾邊緣。擱置於幾案邊緣的茶盞掉落在地毯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沒有碎,隻是翻了一地的清茶。他咬緊牙不讓自己出聲,抬頭冷冷的看著將臉隱藏在陰影的男人,仍舊麵無表情。宜白的怒氣在眼中一閃而過,又轉為壓抑的柔和,他放開了祁,手在空中頓了頓,轉為撫上祁冰涼的麵頰。溫暖的氣息從掌心源源不斷的透過肌膚傳給全身冰涼的人。


    “你的手為什麽一直都這麽冷?”柔和的語氣下壓抑著深沉的痛苦與憂傷,他閉上眼睛,透過掌心,感覺身邊人冰冷的溫度與同樣冰冷的心,“告訴我,我要怎麽做你才能不這麽冷?”


    祁垂下眼,靜靜看著地麵織繡的地毯。臉頰在手掌的掌握中,但他可以不去看眼前的男人,隻需垂下眼。


    男人隔著小幾坐過來,痛苦的將頭埋在他的發中,溫熱的呼吸一斷一續的吐在頸邊,帶著熟悉的味道。男人的眼睫輕柔的掃在肌膚之上,似乎有微微的濕潤。“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遍遍的重複。“祁,你告訴我,到底要我怎麽做……”


    祁張開嘴唇,許久,卻隻是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他沒有動,隻是讓宜白緊緊的抱著,兩手的放在兩側身邊,本是握緊了拳,漸漸鬆馳的放開。


    “十三天後……”沉重的呼吸漸漸斂去,宜白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因痛徹心肺的苦與傷而斷斷續續,“我會去長都覲見天子,那時候,你一定會見到錚……她一定會來的……”


    “啟,我從來沒要你幫我做過什麽。”


    少年頓時斂了笑容,壬靜站在他麵前,身畔是伊愫。“怎麽,你想叫我幫高陽錚?”


    “是。”回答的人是伊愫。沒有平時嬌俏可人的甜美笑意,她沉靜端嚴的看著啟。啟咬了咬牙,試著想握她的手,伊愫向後一縮,躲過了,戒備的看著他。“你不答應?”


    啟咬緊牙。“伊愫,齊王勢大,我還不能得罪他。”


    “那你來秦國是為了什麽?”壬靜柔和的口氣中含著咄咄逼人的言辭,“難道就隻是為了來看秦國的熱鬧?秦王的意思早就不言自明了,他想通過武林會來選足以為他效力的武將之才,秦王文才武略不輸齊王,兩虎爭霸必有一傷,你的支持將是決定成敗的關鍵之一。既然遲早要表明態度,你大可先發製人,搶在齊王之前,令諸侯討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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