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祁呢?她在心底明暗激盪的湖水中大喊,可是祁呢?他是孩子的父親啊,他是……


    奕青輕手輕腳走進房間,望著床上平躺的少女舒了口氣。錚的神色很平靜,仿佛隻是在熟睡。壬靜站在他身後,拉拉他衣角,兩個人又無聲無息退了出去。奕青的臉色很嚴峻:“她這種暈眩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壬靜搖搖頭:“她繃得太緊,需要長期調養。你必須告訴我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我才能更好的幫你。”


    奕青嘴角繃得緊緊的:“我不能說。”


    壬靜嘆了口氣:“奕青,如果有我能盡力的地方……”


    “謝謝你。但這是我的事。”


    壬靜古怪的看著奕青:“是和那個叫司祁的人有關,是嗎?”看到奕青變得鐵青的臉色,他苦笑道:“如果不是與司祁有關,隻怕這一輩子,你都不會再踏進我家半步了。她是他的妻子吧?”


    奕青尷尬輕喚:“靜……”


    壬靜舉起手,截斷了他:“母親到現在仍然在追殺你,是嗎?”


    “前幾天剛剛碰到她的大弟子,”奕青直言道,“她還恨我。”


    壬靜輕輕嘆了口氣:“我會好好照顧錚的,你去做你的事吧。你不用擔心她,她在我家絕對安全,”他俏皮的眨了眨眼,“除非你不相信我的醫術。”


    “那當然,”奕青因為緊張而結結巴巴,“不,我是說我當然相信你,天下沒有比你這兒更安全的地方……”


    壬靜笑著推了推他:“去吧你,別吵醒了她。”


    目送著奕青離開,身後卻傳來輕微的笑聲。一雙手臂從背後環上壬靜的脖子,少女嬌俏的笑彎了眉梢。“好笨,居然以為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女孩是誰。天下間豈有能瞞過壬靜公子的事?”


    壬靜不動聲色淡淡一笑:“啟呢?他豈能容得你如此胡鬧。”


    伊愫委委屈屈的放開壬靜,嘟起嫣紅雙唇。她向房間內看了一眼,俏皮的目光在沉睡的錚身上轉了幾圈,輕輕跳了跳。“錚公主看起來不大像位公主呢。”


    “她受了那麽多苦,若還是你這般嬌怯柔弱的模樣,早就不知魂歸何處了。”壬靜低低一嘆,“這許多事發生在她身上,她還能撐下來,也不容易。更何況她就要做母親,她可如何是好……”他淡淡笑了笑,轉了話題。“告訴我啟到哪兒去了?”


    伊愫嘟起雙唇,惹得壬靜笑了起來,伸出食指輕輕刮刮少女嬌嫩臉頰。“你呀,就是太任性。啟不可能每時每刻陪你,他畢竟姓高陽,一切以國為重已經成了高陽家的傳統。錚公主就是一例,為了趙國,她不是也默默的承受了半年之久,更何況是啟?秦國出了這樣的事,他自然要來看一看。你不幫他,反而還埋怨他疏忽你!”


    “人家是想幫他的嘛,”少女不滿的嘟噥,亮銀的長髮泛起月光般溫柔光闌,“是他自己說我隻會幫倒忙!”


    “他說的倒也沒錯……”壬靜喃喃自語。伊愫立刻睜大了眼睛,憤憤不平的瞪著少年:“誰說的!我還在想辦法幫錚公主呢!”一縷俏皮光彩閃現在漆黑的眸中,她微微偏著頭,將銀色髮絲繞在手指上,看著壬靜。“這樣吧,反正齊國和柔然接壤,我叫爹爹攻打齊國,牽製齊王,然後你們就去把那個司祁救出來,好不好?”


    壬靜怔了半晌,捂著嘴偷笑不止。伊愫撇撇嘴,泄了氣,聲音也變成囁嚅。“啟說我太天真了,真的嗎?”


    壬靜捂著嘴連連搖手,指了指房內,又指了指外麵。伊愫“咯”的輕笑一聲。“奕青好幸福,靜哥哥你這麽體貼。”


    “伊愫!”壬靜不知所措的望了一眼奕青房間所在的方向。他急步走到院中,確定不會吵到錚,才責備道:“不要亂說話!”


    “我可是拚命的在想,你們都笑我……”伊愫委屈的紅了眼,淚水就在眼眶中打轉,“我是怕靜哥哥你傷腦筋,才想力所能及的幫你,難道這個辦法就真的那麽笨嗎?”


    壬靜絲毫不為少女眼淚所動,盡管美麗的少女梨花帶雨,分外楚楚可憐。他揚了揚雙眉,笑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價值,不過牽製齊王此事不一定隻有你父親能做。”


    伊愫張大漆黑的雙瞳,恍然大悟。“你是說啟?他會幫忙嗎?”


    壬靜揉揉少女柔順長發,勾起一抹戲謔笑意。“不如你去試試?”


    奕青停下腳步,低下頭,望著深不見底的山穀。穀腰處雲霧繚繞,於白雲上方,隱約可見幾株白梅。奇特的山穀,在不該綻放的季節綻放的花。金色陽光自頭頂懶洋洋灑下,透過雲層。奕青靜靜站了一會,仔細搜索可以走下山穀的路,但四周均是懸崖峭壁,根本無踏足之處。他試探著丟了一塊石頭下山,石子順著山壁咕嚕下落,消失在雲層深處,卻寂然無聲。


    好深的穀。奕青皺了皺眉,自背後的行囊中拿著一捆長繩,將一端綁在一塊大石上,仔細打好結,又試了試,將繩子另一端綁在自己腰上,才小心翼翼的縋著長繩,試探著向山穀中滑去。足下不時有小石子滾落,他便眼睜睜的看著石子無聲的滾落下山穀。這副景象足以令人心驚膽顫。奕青咬了咬嘴唇,皺緊眉頭,接著向下滑去。


    滑了半刻,本應在數九寒冬綻放的白梅赫然近在眼前。一股寒意即刻襲卷而來,寒沁入骨。饒是奕青也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他望了一眼已經隱約可見的穀底,繼續下向滑去,同時小心的避開生長在岩壁上的白梅。


    半盞茶功夫後,繩子達到了極限,無法再向下落。奕青在心底咒罵一聲,腳下一踢,石子滾落的聲音隔了半晌功夫才傳入耳中。他不確定以自己的輕功能不能安全到達穀底。腳底的震動傳給了白梅,嬌弱不堪的梅花搖了搖,花落如雨,灑在他的發梢衣角。他厭煩的吹了口氣,將落在鼻上的一片梅瓣吹去,開始思考應當如何做處。


    稍傾,他做了決定。用右手吊著繩子,左手輕輕一揮,秋痕刀刀光閃過,他便隻靠單手吊在空中。穀底寒風襲卷而上,捲起漫天白霧,他用力踏住一片突出石塊,才勉強維持平衡,不至在半空中搖晃不已。


    奕青咬緊牙,半眯起眼睛,覷準了腳下的一塊突石,深吸口氣,於半空中借力一盪,手便放開了唯一可依靠的那條長繩。


    十、露滿蓬壺


    幾個兔起鶻落,青衣飄搖,他成功落到了穀底。仰頭看去,才發現原來那些參差不齊的突出石塊竟是特意鑿出,想必外人若是想要進穀,必定要先習得輕功,若是尋常人等,絕無進穀之路。隻是要如何出穀?奕青不無憂慮的想了一會,還是放棄了,轉向穀中。


    穀中寒意籠徹,薄薄一層冰霧籠滿整座山穀,也唯有這般沁骨寒意,才讓白梅於此時節開花。奕青不得不運起內力相抗,方除去入骨寒意。他看著眼前一幢小樓,不屑冷哼一聲。在如此山穀中興建庭院,又有多少人能抗拒這冰寒奇毒,祁在這山穀中住了十四年,虧他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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