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科舉之事是王縣令劉縣丞兩方傾軋所至,受累的都是學子,但世間事,並非黑白二色,能有個大頭伏誅,已是很好的結果了。


    另外,今日之計裏,這王少爺還不能出現。


    王縣令此人心眼多,又狠,如果王少爺出現,少年心性再狠,也留有一絲純真,如若他要出頭頂罪,王縣令可能會利用,把這事過了,後麵再發力營救兒子。


    當然這樣的事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根本不會發生。可能王少爺膽小不敢,王縣令還留有一顆慈父心什麽的,不會那麽凶殘,但計策已出,紀居昕不容任何意外,所以才有徐文思攔人一幕。


    今日之事,他下這樣的手,王家想再翻身基本不可能,可他一點也不愧疚。


    王家父子做下惡事,便該嚐惡果。科舉之事與他無關,他不好言說,吳明可是他的手下,受了那樣的苦……王家做為仇人之一,他如何能放過!這些人,萬死都不能贖其罪!


    至於為什麽說計成了一半……


    因為他想達到的另一目的,還需要於年幫忙,端看晚宴上夏飛博和徐文思表現了……


    ☆、第100章 出獄


    申時三刻,縣牢門口,紀居昕夏飛博徐文思正在等待林風泉。


    不知道林風泉被關到了哪裏,書生們幾乎全出來了,連林風泉的小廝都出來了,林風泉的影子還沒見著。


    此時正值夕陽照晚,金橙色陽光照著大地,光線下人們的臉上都帶著歡欣感動,如獲新生的書生們三三兩兩走出來,或是與親人抱頭痛哭,或是感歎此番際遇。


    看到三位穿著不俗的少爺帶著下人站在一旁等候,很久都不離去,好像在看戲似的……忍不住就有些嫌棄。


    徐文思看向紀居昕,扇子轉了一圈,指過某處,“昕弟,他們好像在說我們。”


    紀居昕負著手看絢爛晚霞,笑容輕淺,“徐兄害怕?”


    “怎會?”徐文思莞爾,“我是擔心昕弟臉皮薄。”


    林風泉的小廝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頭都不敢抬。


    這次的事他最有責任,不但沒看好少年,讓少爺被抓進牢,自己還暈迷不醒,醒來後連少爺都看不到了!他怎麽想也沒找出辦法救少爺,直到牢門突然打開,說他們可以出去了!


    他還以為他終於可以去報信救少爺,不想少爺的幾位朋友已經站在大門外等著了!明顯是知道少爺會出來!


    得知少爺無事他也很安慰,可是身上背負的罪惡感一直難以抹去,夏家的小廝招呼他過去,他垂著頭過來了,本就不安,聽到少爺們的談話內容,更加難受了……


    幾位少爺可千萬不要怪自家少爺才好啊……


    夏飛博挑眉,“紀九可去車上等,此處有我二人足矣。”


    “不要。”紀居昕看向大門內,燦金光線中,有一清瘦身影正從裏麵走出,“我還等著笑話林兄呢。”


    小廝頭垂的更低。


    林風泉在牢裏很是吃了一番苦頭,細想想就能明白,一定是王少爺插了手。


    雖然沒受什麽皮肉之苦,精神上的折磨也夠他受的,這般水深火熱的日子,他從小到大,別說遇到,連想都沒想過!今日未時過後,牢監換了人,來人請他稍安,說不久後就能出去後,他差點笑出聲!


    他的好兄弟們,真是好快的速度!


    牢監換了,那些針對他的折磨自然也跟著全部撤了,他一個沒注意,窩在草墊裏就睡著了,直到牢監叫他起來。


    托天氣的福,牢裏雖有些潮濕,卻不冷不熱,一覺醒來他沒半點不適,反倒精神奕奕!


    就是身上的味道有點……


    林風泉嫌棄地抬袖聞了聞衣服,扭頭打了好大個噴嚏。


    牢監說他可以出去了,他彎了眉眼,背著手悠悠的往外走。


    走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前麵人影,是當初與他關在一處的牢友書生們。


    原來他被關在最裏麵,離大門出口相當遠!


    走到門口腿都細了一圈,遠遠看到紀居昕夏飛博徐文思,他差點熱淚盈眶,“我的好兄弟!”


    林風泉非常激動,快走幾步展開胳膊就要抱人。


    紀居昕離他最近,自然是他的第一個目標。


    可是他失算了。


    明明看到他,紀居昕精致的小臉上滿是欣喜的笑意,待他要抱過來,紀居昕突然身子一矮一側,躲了!


    林風泉覺得受了很大打擊,哭喪著臉,“昕弟——”


    紀居昕眉眼彎彎地衝他笑,笑容十分甜,看的人心軟。


    林風泉受不住,“也罷,原諒你了,小孩子不懂我們爺們兒的友誼。”他轉而撲向夏飛博,“夏——兄——”


    夏飛博躲避的動作更利落,一個閃身,林風泉沒注意之下,差點撲倒在地。


    林風泉眯了眼,走向徐文思,徐文思警覺地後退兩步。


    林風泉指著他們,十分悲憤,“還是不是兄弟!兄弟情呢?”


    夏飛博笑出了聲。


    紀居昕捂著肚子,笑的渾身直顫。


    小廝拿袖子遮了臉,不敢看自家少爺,


    還是徐文思厚道,指著林風泉的鼻子,“還要不要臉——髒成這個樣子,臭氣熏天的,找人抱?林風泉,你敢說一句,你不是故意的麽?”


    林風泉一臉你們怎麽都看出來的驚訝,撓了撓頭,不再繼續這個遊戲,開口編理由為自己行為找補,“我這不是覺得,好兄弟講義氣,要同甘共苦嗎?”


    “得了,你那二兩重的腦子,我們一看就能明白。”徐文思抱著胳膊,一副你不用解釋的模樣。


    林風泉皺皺鼻子,“那你們來接我,就是重視我嘛,不玩一下多對不起你們擔心我的心情。”


    “你錯了,”紀居昕笑眯眯開口,“我們來接你,才不是擔心你,我們是想看看……你從牢裏出來,是什麽倒黴模樣。”他懶洋洋把林風泉從頭看到腳,“現在我們看到了,真是出人意料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們——”


    林風泉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


    夏飛博點了點頭,“如你所見。”


    徐文思摸摸林風泉的頭,“乖,以後少賣點蠢啊……”


    林風泉癟著嘴,看到街頭熟悉的馬車,嗷嗷叫著就跑了過去。


    他再也不要和這群腹黑夥伴們玩耍了,一個個太壞了!這麽虐的日子他怎麽受得了!


    可這還不算完,紀居昕夏飛博徐文思跟著上了馬車,一言一語連續打擊林風泉,諸如你怎麽那麽笨,出門買個東西也會被抓;現在記住教訓了吧,禍從口出,任何時候要記得謹言慎行;在牢裏都吃了什麽,怎麽身上的味道有酸有餿有臭;牢裏什麽樣啊,我們都沒去過,說出來讓兄弟開開眼啊……


    林風泉悲憤一路,直到到了客棧。


    因這兩天事情極多,人多眼雜,繼續住在原來的房間不大妥當,幾人身上不差錢,就搬到客棧單獨圈出的小院。小院前門後門皆可進去,夏飛博讓馬車直接從後門進,一路走到小院前。


    這個小院之前四人散步時見過,林風泉還說過環境不錯,就是價格貴了點。當然那時他們也不是住不起,隻是此次遊學,不是為了享受,隨行安排庶務的年長長隨照著長輩們的要求,不敢讓他們過的太奢華。


    林風泉受了一路打擊,從馬車裏出來時直歎氣,深深覺得誤交損友,這輩子真是太遺憾了,結果一下車,就看到當初屬意的小院子,紅牆灰瓦,柳綠榴紅,生機處處,好不漂亮。


    再看門前放著一個燃的旺旺的火盆,兩個小廝笑眯眯站在門側,手裏拿著柚子葉,沾了水輕輕拍在他身上,“少爺請跨火盆,去晦氣。”


    “熱熱的洗澡水已經燒好抬進少爺房間了。”


    “廚下正在安排飯菜,少爺洗完正好用飯。”


    “床鋪是新曬的,隨著少爺的規矩沒法有熏香,軟軟的很舒服,少爺用完飯就可以休息了。”


    ……


    林風泉愣愣地聽著小廝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話,由著他們扶著他轉幾圈拍柚子葉水,跨過火盆,好像做夢一樣。


    所有在牢裏受的苦,在馬車上被調侃丟的臉,在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林風泉眼睛紅紅的,哽著嗓子回望三個好友,“你們……”


    好像什麽話都不能表達此刻心情,他眼睛裏略有些濕潤,“謝謝……”


    這樣感動的畫麵,接下來很應該兄弟們抱成一團,講講感受重溫下情誼才對,結果那三人看他這沒什麽事了,直接開始議事。


    夏飛博神情肅穆,目光堅定,“接下來我們要去四方閣,這裏交給你你了。”


    徐文思整理衣衫,細長眼睛微眯,“我們會帶好消息回來,你放心。”


    紀居昕微笑負手,“這裏交給我,二位兄長放心去吧。”


    接下來三人彼此視線傳達了無盡之意,然後夏飛博徐文思二人轉身,大步離開,看也沒看林風泉一眼。紀居昕目送二人走後,轉身往回走,看到林風泉,“你怎麽還沒去洗澡?”


    林風泉:……


    這種被兄弟們拋棄的感覺——他這是被嫌棄了吧,一定是!


    貼身小廝再次抬袖遮臉,少爺你可千萬要挺住啊……


    紀居昕又笑了,笑的捂了肚子差點喘不過氣。


    林風泉抱了胳膊,嚴肅地看著他,等他笑完。


    紀居昕看他這架勢又笑了,差點收不住。


    “不許笑!”林風泉瞪眼,“你們在謀什麽事,我都不知道!”


    “好好好,”紀居昕聲音很低,像在哄孩子,“乖乖去洗澡,然後我陪你吃飯。等吃完飯若你精神還好,我一樣一樣說與你聽……”


    紀居昕在客棧裏和林風泉講說最近兩天的事,前因後果,如何布局,現在是何場麵。


    他們幾個之間,不需要任何隱瞞。


    之前那樣一番對待,沒有馬上把所有說給林風泉,是因為他們不想讓此次的牢獄之災給林風泉留下什麽心理負擔,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不是他應該承受的,他們要用輕鬆的環境,把原來快樂活潑的林風泉找回來。


    之後再與他講說這些點滴,他才不會有難受。


    其實縱使如此,林風泉聽完所有後仍然有些愧疚,都是因為他,兄弟們才耗思耗財耗力,做了這麽多事。可是兄弟們不希望他有負擔,他也感受了兄弟們濃濃的關心,這份情,隻好生受了。


    以後要把它深深記在心裏,永遠永遠。


    而夏飛博和徐文思,則應劉縣丞邀約,到四方閣赴宴,順便見見通判於年。


    二人的生長環境,讓他們早已習慣此類應酬,他們沒有任何負擔,紀居昕也完全放心,他隻是希望夏飛博和徐文思能巧妙提醒於年一句話——功績要早表。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該探的探了該說的說了該明的明了,飯桌上氣氛很好。


    於年略有些醉意,夏飛博便斟酌著提了建議,表功要趁早。


    通過這一場酒宴,於年看出夏徐二人人才不俗,想想他們此計經過,再看看他們身後站的家族力量,衡量過後,很有些交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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