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最難拿。


    楊氏捏了捏眉心,看了眼田氏。


    田氏正暗自心驚。


    李氏動靜這麽大,看她的眼神跟吃人似的,又說出這麽一番話,無疑,李氏口裏殺害她兒子的凶手一定是自己了。


    她想了想,緩緩跪了下去,“媳婦雖不知大嫂找了什麽證據,凶手又是誰,但大嫂鬱結於心不是好事,雖今日德行欠佳,但求母親饒了大嫂這一次,準了大嫂的請托吧。”


    楊氏略滿意,做為婆母,總不能被媳婦一威脅就屈服,田氏很有眼色。


    李氏卻忽的大喊,“你裝什麽大尾巴狼,明明是你殺了我兒,你以為這樣就能證明你清白了!”她再次撲過去,欲要撕打田氏。


    楊氏一皺眉,馬上有丫鬟婆子過去,把李氏拉開。


    田氏臉上身上疼的不行,怕醜也不抬頭,嚶嚶哭泣著朝楊氏磕頭,“我到紀家這麽多年,從沒做過一件虧心事,求母親明鑒!”


    楊氏閉目思索片刻,問李氏,“你說老四媳婦殺了安哥兒,還有證據。”


    李氏麵色潮紅,激動大喊,“有的有的!安哥兒去世那天丟了一方帕子,這方帕子是新製素白湖綢,老太太隻賞了安哥兒,府裏別處沒有的!如今這方帕子在九少爺丫鬟畫眉身上出現,媳婦查的真真的——”


    “冤枉啊——”田氏哭喊,煙眉緊鎖雙目通紅,好不可憐,“大嫂即說東西在九少爺的丫鬟手裏,如何又攀扯我!”


    李氏不理會她,顧自說下去,“那帕子正是九少爺回府那幾日,田氏送的見麵禮裏物件壓著的!”


    田氏兩行清淚滴在地上,洇濕兩個小團,看著好不可憐,“大嫂怎知那帕子就在見麵禮裏,見麵禮是我隨手賞出,丫鬟們開了庫房取的,這中間過了多少人,大嫂如何就能確定這帕子是我放的!會不會是哪個心思深的,故意調換了,又故意讓帕子出現在你麵前,引我們兩房不和……”


    “大嫂你可千萬不要被騙了,我自到了紀家,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裏做的不好,連個螞蟻都不敢踩,我哪來那麽大膽子要害紀家嫡長孫!害了他可對我有半點好處!”


    田氏看了楊氏的神情,一一思考著反擊,自認為有理有據,哪知李氏聽了差點又上來甩她兩個巴掌,“可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和著前麵說的都是狗屁,原來給你好處你就能幹!”


    “說什麽出身官家,縱使命運零落也不能失了風骨,日日傷春悲秋,做出一副狐媚相,勾的四弟忘了正妻忘了嫡長子,與你這狐狸精廝混!可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縱使披了張好皮,交了好運,也掩不住身上惡運!克父克母克全家!你父母就是養了你,才跌下雲端,零丁潦倒;紀家就是因為你,才人丁不旺氣運不佳;四弟就是因為你,內宅不睦仕途不暢!你父母把你送出門子,家裏就時來運轉,如今四品京官都當上了,我看四弟隻消休了你,保準能青雲直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說不定!”


    李氏幹架能力相當強悍,專挑人痛腳,愣是把田氏說成了掃把星,粗話精言一樣一樣來。她看出來楊氏仍然想護著田氏,就不管什麽都胡言一氣,女人八字尤其重要,氣運更是關乎後代,沒哪個敢輕視,就算她說的都是胡言,種種巧合加在一起,她就不信楊氏還能不動聲色!


    果然,楊氏手微動,麵無表情地看了田氏一眼。


    田氏驚的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媳婦冤枉啊!母親,您切不能聽信謠言,媳婦不敢攀扯狡辯,事實如何,您隻消一查,就能知道啊!”


    楊氏端坐在炕椅上,手搭著石蟒紋的引枕,麵上表情滴水不露,讓人瞧不出什麽。


    誰的話頭都沒接,她問李氏,“你說那帕子是老四媳婦夾在見麵禮中的,如何會出現在丫鬟身上,又如何讓你看到?”


    “母親請容媳婦慢慢道來,此事媳婦已經查清,一幹人證物證皆有。”李氏閉了閉眼,調整下思路,緩緩開口,“那日四太太派人去送見麵禮,九少爺年紀小見識少,立刻就打開看了,當時房間裏除了九少爺的下人,還有四弟妹的下人,都見著了。”


    “那禮物是一盞釉青色冰裂紋圓形筆洗,造型圓雅可愛,九少爺一見就喜歡的不行,立刻拿出來把玩,筆冼一離盒,他就看到了那方湖綢帕子。九少爺不知這帕子緣由價值,見身邊丫鬟喜歡,隨手就賞了下去。無奈這帕子質料太好,那丫鬟沒衣服配,直到過年才得了些好料子,拿出來配,好巧不巧被我瞧見……”


    李氏組織著語言,把畫眉得到帕子後同夥伴們炫耀,還讓劉媽媽看了的事說了,至於為何她叫了畫眉過去,隻說她擔心九少爺身體,做為嫡母總要問一問,於是就無比巧合地發現了帕子。


    “那帕子與安哥兒去前身上帶的一模一樣,邊緣還有些許紅痕,媳婦瞧著是血漬。媳婦不敢大張旗鼓地查探,便來求母親,母親如若不信,可請丈夫過府一驗,那帕子上的必是人血!一應證人,丫鬟婆子,媳婦都讓人看著,方便母親問話。”


    “這紀家上下,下人們皆忠心,都是母親知根知底的,媳婦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收買串供,母親您明察秋毫,眼力非凡,一看就能知道,我那安哥兒,就是被這狠心毒婦殺了的!”


    紀家內宅權柄在楊氏手上,她料李氏也不敢做手腳,可這事實在讓人頭疼。這個時間點,李氏一臉不曲不撓的執拗,要怎麽處理才合宜……


    田氏拚命喊冤,“我與大少爺無冤無仇,我為何要害他!他病重久矣,就算誰有不好的心思,怕也不願意下手多此一舉,大嫂隻憑著方不知來由的帕子,就判我罪名,甚至對我下此重手,是否有失公平!”她頭磕在地上,聲音裏滿滿都是委屈,“母親,媳婦不服!”


    “呸!原來你還咒過我兒早死!”李氏惡狠狠看著田氏,“你以為沒誰能看出你的下三濫心思麽?方家梅宴,你為何隻帶了九少爺?為何你隻憑著跟方家五太太的一點久交,就能成為方大大大的座上賓!當誰不知道方家有個嫡長大少爺,最好哪一口!四弟妹怕是把九少爺賣了好價錢吧,也與我這正經嫡母說道說道?”


    方家梅宴的事,外界各有猜測。自家知自家事,李氏不蠢,看著田氏與老太太往來,就能嗅出一二味道,再派人稍稍一查,也能得出一點猜測。


    就算這猜測不對,隻要能咬上田氏一口,她還怕猜的不夠大呢!可恨田氏怎麽就帶了紀居昕那個掃把星,如果帶的是二房的紀居宣——這個楊氏真正心尖上的好孫子,恐怕田氏更得不了好!


    “你連與你沒甚關係的九少爺都敢下手,怎麽就不能對別人下手?你方才還說,隻要對你有好處,什麽都肯幹!我的好弟妹,你倒是同我說說,我那安哥兒何處得罪了你,又是誰給你什麽好處,你竟要要他的命——”


    說到最後,李氏目眥盡裂,眸中帶血,悲鳴聲聲,失子之痛,是何樣的痛徹心扉,別人能看得到。


    楊氏仍高高坐著,沒發話。


    李氏慘然一笑,“我也不怕四弟妹不承認,也不擔心母親不公平,左右此事不結,我亦不想活了。我已寫了幾封信,如若不給我個說法,我便要將這件事揚於四野!”


    房間裏一時安靜。


    這件事來的極突然,盡管楊氏第一時間清了房間裏的下人,看到的人還是不少,李氏鬧騰聲音太大,又哭又喊,讓人聽不到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快,這事在紀家下人口裏傳開,隨後傳到主子耳朵裏。


    紀居昕聽到時愣了一下,“這麽快?”


    百靈一臉茫然,“這麽快……”是什麽意思?難道少爺知道這事,覺得再慢點合適?


    紀居昕笑了笑,擺手讓百靈下去,問侍立在身邊的綠梅,“現在情況如何了?”


    “回少爺,老太爺,大老爺二老爺二太太,除了早早出門的四老爺,如今都在正房了。”百靈的消息是聽下人傳的,不如正院裏出來的綠梅消息準確有細節。


    “畫眉呢?”


    “她和劉媽媽王媽媽被叫去正房問話了,”綠梅恭順答話,“現下一切安好,少爺勿掛。”


    紀居昕點了點頭,畫眉此次純屬牽連,不會有大問題,“父親……是何表態?”


    “大老爺……聽聞麵色不怎麽好,沒幫著大太太說話,卻也沒有反對大太太的要求。”


    紀居昕微微垂眸,眼底墨色沉沉。


    他這父親……真真讓人搞不懂。


    沒有靈性根基,不願意吃苦,偏偏自信的不行,以為自己書畫俱佳,才華無兩,是個不出世的天才。


    說喜歡他的生母,卻不能把人護的很好,還把她去世的原因推到別人身上。


    喜歡嫡長子,親自教習開蒙,為其驕傲,卻不敢在李氏例舉事實時說上一句話。


    他以為他的表態很明顯,卻不知他如此,很讓人看不起。


    這樣的人,竟然是他的生父……


    紀居昕想起偏僻廂房裏生母的畫像,靈氣十足,眉眼裏有隱隱有華彩閃耀,若不是畫畫的人畫的太偏,那麽他娘該是一個聰明的女子。


    所有人都說生母會寫會畫,同紀仁禮一起吟詩做對,紅袖添香。一個識字的,聰明的女子,怎麽會喜歡紀仁禮這種人?


    眼睛有問題,還是心竅被迷了?


    紀居昕長歎一聲。


    也罷,李氏和田氏鬧起來了,就沒工夫管他的事了。這件事說是與他有關,最多叫他過去問一兩句話,之後……就沒他的事了。


    這個矛盾一起,田氏和李氏要和好是萬萬不能的,這樣的對峙沒準會相持很久,一日沒有正經真相出現,兩人一日為仇。


    “你幫我注意這件事,隨時與我分說。”他交待綠梅。


    綠梅行了蹲禮,退了出去。


    紀居昕心情略佳,刷刷刷寫了封信,把周大叫過來,“送去夏家,交給夏少爺。”


    現在,他應該可以出門了。


    ☆、第73章 穩坐


    正月初四這天,紀家閉門謝客,臨清這些年來頭一份,真是好不出奇。


    家裏的男人倒是放出去走動了,女人們卻一個也沒露麵。管家守著大門,接到來客,好言好語的解釋:家裏老太太突然身子不適,撞上年節很遺憾,媳婦們孝順,怕老太太心情不好,這會兒都在前頭陪著,實在無暇待客。


    還道紀家因為此事不能待客深感抱歉,過兩天必會親自上門致歉雲雲。


    需要紀家女人招待的自然也是女客,個個都長著一副玲瓏心腸,這麽一聽,就知道內裏必有隱情。


    除了年節這些天,別的時候大家也不是隨便就上門的,皆會提前下貼子,年節期間,大門敞開,迎八麵來客,已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紀家突然玩特殊,說老太太生病,誰信啊!


    真要是個急病,府裏早翻了天了,還能容男人們出門走動不是大病,就得是不雅的病,比如上火生瘡,夜裏撞了門框什麽的,見人不雅。


    可楊氏這麽大年紀了,在內宅裏基本可以隨心所欲,把兒媳們丟出來待客就行了,自己不出麵別人也不敢說她一聲不好。


    楊氏最好臉麵,不是那等整日犯蠢非要給兒媳立規矩折騰人,落人話柄的婆婆,所以紀家這事,一定有問題。


    楊氏料到今天閉門謝客一定會引人懷疑,那起子人精心底一定有疑問,可倉促之間她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李氏一大早就過來鬧,還有人證物證,明顯有備而來,讓人躲也躲不了。


    李氏這輩子心結有二,一是她那大兒子紀仁禮,一是她那嫡長孫安哥兒。


    李氏性子裏有要強的一麵,如果不碰著她的死穴,很多事好商量,可事關紀仁禮和安哥兒,就別想善了。


    端看在她這正房,她再大的脾氣聲音都壓不住李氏的決心,就能知道了。


    偏李氏執著起來,腦子也非常好使,想蒙都蒙不了。


    楊氏非常頭疼。


    “老大媳婦,不是我偏心,這帕子就算是真,也不能證明安哥兒是老四媳婦害的。”


    李氏眼睛裏泛著血絲,一臉執拗,“這帕子確確是真的不會錯,待一會兒大夫過府,驗看過後母親就知是真的!這等惡事媳婦也不願是四弟妹做的,媳婦隻願查清事實,母親能還我兒一個公道!”


    “老大,你看呢?”楊氏把目光轉向大兒子。


    紀仁禮修眉微揚,站姿如青鬆筆直,氣質無兩,“安哥兒的確枉死,當初大夫驗出他是中毒,大家就知並不尋常,兒子當然希望能有個真相安慰亡魂。然事過境遷,當初遍尋證據不得,如今尋找更是艱難,年節累母親如此,實是不孝,不管母親最終能否查出……兒子隻信母親。”


    對於喜歡的男人,女人往往隻願意撿喜歡的話聽。


    紀仁禮這番話,李氏聽著是夫君在支持她,夫君也想要真相!但是話還得說的漂亮,母親不能不孝順!夫君心疼兒子又孝順母親,兩者之間取舍那麽難,還願意聲援她,她怎能不感動!


    李氏眼淚汪汪地看向紀仁禮,找出害死兒子真凶的心誌更加堅定。


    楊氏聽了則是另外一個味道了。兒子雖對孫子的死有歉疚有心疼,最在乎的還是她這個母親。兒子這是在表態,所有事情都聽她的,還勸她要注意身子。


    這樣她就有譜了,隻要能搞定李氏,別的都好說。


    不過她仍然不滿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田氏一眼,如果不是她多事把這方帕子放出來,好巧不巧地撞到李氏眼前,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她舒了口氣,“內宅之事我有在就行了,方才你二哥已經隨你父親帶著孩子們出去了,你一人在府裏也不像話,出去訪個友拜個年吧,免的別人以為我紀家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紀仁禮也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母親在就不會有問題,看了李氏一眼就出去了。


    李氏挺直了背,深呼口氣。


    於是正房裏,隻剩楊氏,李氏,田氏,高氏,和楊氏的貼身媽媽陳媽媽。


    至於二房高氏為何會在……


    她來的時候不巧,李氏正和田氏對峙,她不知原因欲上去勸,結果惹火燒身。田氏說給紀居昕那份見麵禮是打外麵買回來的,當時田氏幫著老太太處理些庶務,這份禮經了她的手!


    事到如今李氏是寧可錯殺不願放過的,自然也就把高氏拖下了水,高氏氣的臉色鐵青。


    楊氏半是隨了李氏的意把相幹丫鬟婆子都叫去問了個遍,有用的東西沒問出來,牽扯的人卻是一大堆,這個範圍還在慢慢擴大,連紀菁紀瑩兩個姑娘都被叫去正房問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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