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一次烈酒燒喉,才能知道他的苦悶有多重,她小聲綿綿地說:“好不好?有什麽事,臣妾陪著你。”燕帝深深地望著施愉的眸子,他發現盡管受盡了苦難,飽經冷暖,這雙眼睛卻依舊溫柔包容,清澈如一汪泉,看著她,再煩躁的心都能慢慢被撫平而沉澱下來。“阿愉,你喜歡朕嗎?”施愉側了側臉,眼睫眨了眨,接著低低笑起來:“皇上問的真傻,不喜歡又怎麽會在這裏?阿愉想跟你在一起,也隻想跟你在一起。”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不過是這一瞬間的事。燕帝情不自禁地抱住她,臉埋入她的肩膀,鼻尖嗅著那淡淡的清香,忽然酸楚起來。“幸好你留下來,不然朕真成孤家寡人了。”高出不勝寒的這個位置,抬手摘不到星辰,可抬腳行錯路就是萬劫不複。燕帝是真的害怕,他不知道出路在哪兒。原本被他護著的,心愛的弟弟能夠依靠,能夠互相扶持,攜手並進,可如今他發現錯了。李璃比他想象中的更為強大,早已不需要他,反而能替他遮風擋雨,掃清前路一切障礙。這本該是一件好事,可是燕帝忽然意識到,一旦流著同樣血脈,同一個皇家姓氏的弟弟生出別樣心思的時候,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取代,而他對其卻毫無製約之力。這個想法一旦出現,便再也遏製不住,他會不由自主地將自己代入李璃,從而發現麵對至高無上的權利,他經不起誘惑。這個局麵比之麵對左相,麵對武寧侯更讓他束手無策。盡管他知道這份猜忌會讓他失去弟弟的信任,將李璃推向更為對立的一麵,可他就是控製不住地去想,去忌憚。而這份恐懼在朝臣統一地推舉李璃成為吏部尚書達到了頂峰。在燕帝的眼前,這不僅僅是朝堂,更有宮外的萬千百姓抱著同樣的想法。他的胸襟沒有寬大到這個程度去坦然麵對,他終究是個平庸的皇帝。日複一日的發酵,周圍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努力去抗拒,最終還是被拉著走向沉淪。這段時間太煎熬了。而這份陰暗無人訴說,慈壽宮的太後,不僅僅是他的母親,也是李璃的娘,而他並不覺得養在賢妃宮中的自己能比得從小在跟前長大共患難的小兒子。無論這皇位上坐的是誰,都不會改變母儀天下的太後榮耀。最終,兜兜轉轉,燕帝能傾訴的隻有他的阿愉,為了他不惜冒著危險留在宮中的施愉。被抱住的施愉抬起手回抱著燕帝,並輕輕的拍打著他的後背來安撫。恍然間施愉回想起曾經父親對她說的話:“三皇子雖資質平庸,不過好在跟隨太子左右,將來做一位閑散王爺,阿愉,你也不會吃力。”然而誰又能知道,最終坐上皇位的恰恰是三皇子呢?不恰當的人坐在不恰當的位置上,當然覺得難。施愉忽然很想直接問問,太子既然出事了,作為最親信的兄弟,他又怎麽會相安無事,被權臣送上了這把椅子?“阿愉,你會一直陪著朕,是嗎?”耳邊傳來燕帝的話,施愉回過神,然後點了點頭:“不離開,隻要皇上需要,阿愉就永遠在這裏,生死陪著。”她沒有提到李璃,雖然她覺得李璃並不想要皇位。因為太容易得到了,無需用這種費神費力的方式,可是燕帝忌憚,她便不會再勸著兄友弟恭的話惹他不快,她相信,人心是肉長的。施愉再三的肯定讓燕帝緊繃的心鬆了下來,卻也更加依戀。施愉給自己滿上了酒,端起來問:“皇上,還喝嗎?”“喝,你的酒朕一定要喝。”燕帝抬了起來,然而正要一口飲下,施愉卻阻止了他:“等等。”隻見施愉端著酒的手挽了過來,從他的手臂間繞了過去,燕帝看著兩人交纏的手腕,心口頓時一熱。這是交杯酒的姿勢,施愉溫柔似水的目光纏綿地望過來,絲絲縷縷纏在了燕帝的心上。“皇上可還記得爹的托付?臣妾逾越了,還請皇上成全。”她深情的凝望下,燕帝點了頭,接著又重重地點頭,他啞了聲音道:“何來逾越?是朕欠你,欠太傅的,終有一日定光明正大地給你這份體麵。”“有三郎這句話,阿愉心滿意足。”施愉笑得又柔又美,口吻都帶著歡愉,“雖然爹不在了,可高堂不能忘,三拜為三杯,可否?”“好,都聽你的。”不參假的三杯下肚,微醺之態顯露,拋卻那煩惱,望著燈下豔若桃花的美人,耳畔聽著情意綿綿的低語和酒水入杯的響聲,當真賽過神仙。燕帝酒量並不算太好,施愉知道。多喝了幾杯,如今已經迷迷糊糊上了頭,施愉看著他,緊緊地望著,眼中的情誼依舊卻掩蓋不了掙紮和猶豫。最終緊抿的唇張開,仰頭喝盡酒液,放下杯盞,她輕輕依偎在燕帝的懷裏,低聲說:“皇上,昨夜我夢到我爹了。”“哦,太傅,他說了什麽……”燕帝摟著她,帶著酒味的氣息在她的脖頸間徘徊。“爹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件事。”“什麽事……”摟在腰間的探進了衣裳裏。“爹問……”施愉沒有回頭,蹭了蹭他的臉頰,手搭在燕帝的手上,輕輕安撫地摩挲著,“爹問……那尚仁宮內突然出現的紅漆密信,究竟是誰放進去的……皇上,您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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