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夜雨,爹娘的後事才做完,三日前外子便熬不住也走了……永昌伯府趁我與族親交涉,將外子的屍身搶奪了過去……”說到這裏,她再也忍不住,低低地抽噎起來,身邊丫鬟趕緊輕聲安慰著。聽著這壓抑的哭聲,堂內的幾個男人不禁跟著唏噓,隻道是這女子也太慘了。然而這顯然還不夠。在這世賞,沒有丈夫,沒有父母,迥然一身,卻又身懷巨富的孤弱女子猶如一塊待宰的肥肉,引得周圍豺狼垂涎三尺,恨不得將她吞吃入腹,侵吞所有財產。在蘇家父女的打理下,蘇月布莊已是小有名聲,京城尊貴的夫人小姐們都愛往那兒尋料子做衣裳,而且還有養了不少繡女裁縫製成衣,樣子新穎,可以說日進鬥出不為過。“這個時候,永昌伯倒是不認將我們夫妻趕出家門了,說什麽一家人有口角是常事,無需賭氣,伯府願意接納我,將來三叔若是生了兒子可以過繼一個給外子。可是憑什麽,外子這麽早離世,永昌伯的冷心冷肺便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民女豈會用我爹娘留下來的財產養一群餓狼!”蘇月眼中露出憤恨的目光。“還有另一邊。”李璃道。“對,還有一邊,更加可惡。”蘇月嗤笑了一聲,眼裏帶著深深的鄙夷,“民女出生時,娘傷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那些叔伯族親就想讓我爹納小生兒子,我爹娘情深,亦不想虧待我,就拒絕了。他們又想過繼子侄,我爹依舊沒答應,至此之後,便交惡了。祖父祖母在民女出生之前就已經不在,家產早就分了,他們也管不到爹頭上。可是如今爹娘一走,便一個個冒了出來,說什麽爹娘回鄉之時便已經同意過繼一個二叔的幼子,連族譜都改了,甚至做後事之時,搶著摔盆打幡……我……真是氣急恨急了!爹說過蘇月布莊就是我的嫁妝,就是要過繼也會提前跟我商量,哪兒會冒冒失失地隨便答應?”“如今外子屍骨未寒,永昌伯不肯發喪,逼著我同意,族中叔伯又覬覦蘇家產業!王爺,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蘇月布莊是我爹的心血,無論如何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它落入這幫人手中!”“可是按照大燕律令,既然族譜上蘇家宗族將你二叔的幼子歸於你爹名下,便是繼子,摔盆打幡之後更是名正言順,蘇月布莊既然沒有過到你的名下,便屬於你父親的遺產,你爹沒兒子,他自當可以繼承。你作為出嫁女最多隻能得到其中的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便屬於他。”李璃冷靜地指出來,雖然他覺得這方麵的戶律簡直不可理喻,生前從未照顧,死後哭嚎幾聲,摔盆打幡,再集合宗親改個族譜就能成為繼子,得到大半的財產,那也太輕鬆了吧?怪不得死活要生兒子!可是這不對的,男女有何區別,不都是自己生養?像蘇月這般,比之一般兒子強多了,再說沒兒子,女兒繼承也是死者的遺願呀!“民女寧願將將所有財產充作廣告費,也不會認同此事,便宜他們!”蘇月狠聲道,“即使布莊不保,即使下輩子被人指指點點,遭人唾罵,民女也要世人看看這些人嘴臉究竟有多醜惡,那利益熏心的模樣有多令人作嘔。”她說著對著李璃跪了下來:“王爺,我知道八卦小報力求食言,民女發誓今日所說之語全部屬實,若有一句假話,便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死後更入畜生道,不得投人胎!”這個誓言可謂狠毒,然而即使如此,李璃也不會偏聽偏信。八卦小報的宗旨便是說實話,這些事他自會派人求證。不過就他看人的眼光來瞧,蘇月應當說的是實話,且這女子剛強的可憐。“起來吧,還有幾個問題,本王得問一問。”“是,民女一定如實回答。”蘇月道。“第一個問題,蘇月布莊你爹要給你做嫁妝,這話可有人證,可有書信依據?”蘇月道:“布莊幾位掌櫃都聽到過,近兩年,我爹其實已經不太管布莊的生意,皆是民女打理。”“好,第二個問題,永昌伯趕你們出門,便意味著分家,當年永昌伯夫人的嫁妝可在你手裏?”蘇月搖頭:“沒有,其實這些年婆母的嫁妝早就被揮霍一空了,哪兒還能留給我們?”“證據有嗎,嫁妝應該有清單吧。”“這……說來慚愧,這清單我手上沒有,其實我問過,可是婆母的娘家已經破敗,都沒人了,否則也不會由著外子被趕出家門。”“第三個問題,既然你爹跟族中交惡,這次清明為何要回去?是臨時決定,還是有其他原因?”蘇月道:“二叔來信說是祖父祖母的墓地滲水,需要另外遷置。”“好,最後一個問題,你爹娘出事之後,多久發喪?宗親是什麽時候趕到的?”蘇月思索了片刻後說:“府衙送來的第三日便發喪了,而他們……是第二日就到了,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們胡攪蠻纏地搶著摔盆!”李璃點點頭:“本王問完了,你回去吧,你這件事一期的小報怕是完不了,可能還要追蹤報道,若是刊登的話,做好被人指責甚至辱罵的準備。”蘇月吸了吸鼻子,起身道:“王爺放心,我迥然一身,沒什麽可怕的,大不了隨著外子爹娘離去。”“生命誠可貴,萬萬不輕生,不然豈不是便宜了那幫人了?”李璃輕歎道。蘇月聞言慘然一笑:“多謝王爺。”然後她走了。等她一離開,幾位編者紛紛放下筆,看向李璃。後者拿扇子支著腦袋仿佛在思考,忽然他喚了一聲:“朱潤。”朱潤立刻站起來:“小的在。”“咱們小報再開一個欄目,名叫百姓心聲,把這件事詳細地放在這裏麵說。”朱潤猶豫道:“王爺,那頭條……”“頭條介紹百姓心聲這個欄目。既然名為百姓,自然是為貧民所設,隻要是大燕子民,有任何委屈不滿,官府解決不了的事,都可以上咱們小報來傾訴。雖不能保證一定解決,卻能讓更多的人關注,若是能讓朝廷重視,這也是一件好事。特別是弱勢群體,婦孺幼子,也算是給她們另一條爭取的道路了。”其實李璃真心想辦的報紙應該是這種,為底層人民發聲,讓高高在上的統治階級垂下眼睛看到民生,也代替萬千百姓監督朝廷,不叫胡作非為,叫停無用濫用的政令,成為兩方溝通的橋梁。而那些起初的娛樂花邊新聞不過是他壯大小報的手段罷了。“可是像蘇月這樣的女子時間少有,更多的是受了委屈也是默默承認之人。”作為八卦小報的老員工,朱潤已經見到了太多這樣的事,雖然沒有刊登出來,但是篩選記者送上來的消息中,能看到不少。民家的家裏長短,無非就這些事罷了。李璃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口中卻道:“無妨,既然有她第一個,便會有第二個,除了女子,還有被子女踢來踢去的年老者,被欺壓的勞工,被地主侵占土地的農戶,被訛詐的老實人……總會有人忍耐不下去,破釜沉舟的。所以這次的報道,我們一定要好好做,別叫人失望了。”他收回視線,望著屋子裏所有人,微微一笑,然後吩咐道:“朱潤,多派些記者過去,細細問一問街坊鄰居,還有蘇月布莊的掌櫃夥計,看看他們對蘇月的評價和布莊的歸屬”“是,王爺。”“東來,讓西去派人調查原永昌伯夫人嫁妝單子,暗中核對一下所用情況。讓北行派人前去蘇父蘇母事發之地,看看究竟是哪一路劫匪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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