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朗這才解釋道:“對你全無好處。”


    三公主思忖片刻,“我明白。”


    過了片刻,小廝通稟:淮南王醒過來了。


    三公主道:“送他回王府吧。我是害得他暈倒的人,他就是要出幺蛾子,我也不會不認。眼下我得回去複命,若耽擱太久,就要被訓斥了。”


    襲朗頷首。


    **


    香芷旋睡了一陣子,回清風閣處理了一些家事,才又返回花廳。


    自淮南王進府到此刻,一直有小廝不斷前來報信。


    夏映凡無動於衷,隻是望著窗戶,看著窗紗上霞光隱退,天色逐漸昏暗。


    丫鬟掌了燈。


    聽得淮南王暈厥、醒來再到回府的消息,香芷旋無聲歎息,問夏映凡:“要回王府麽?”


    “自然要回去。”夏映凡回答之後反問,“夫人已知道事情梗概,怎麽也不問我是受誰唆使?”


    香芷旋就笑,“你會告訴我麽?”


    夏映凡搖頭,之後一笑,“明知沒答案,自然不會問。”隨後起身,“叨擾夫人多時,妾身告辭。”


    香芷旋命含笑送她。事情已有了結果,夏映凡自是不需留在襲府。


    整件事落到襲朗、蔣修染手裏,絕不會是你來我往打擊報複的小事,他們自會籌謀,設局。至於夏映凡,便是微不足道的一顆棋子了。可利用,卻不需重視。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子曾有多在意,失望後就能有多痛恨。


    夏映凡卻是從頭到尾都無懼色,這樣看起來,她自有保命的法子。而且,她並沒有離開淮南王府的意思,要是有這打算,今日也不會來襲府。


    日後,這兩個人的日子大抵就是相互折磨了。


    淮南王呢?會因此事一蹶不振,還是會百般尋找指使夏映凡的那隻黑手伺機報複?


    猜不到,誰也猜不到。


    人受到了太大的打擊之後,有的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宛若重獲新生,如何處世就會變成未知。


    原本,淮南王隻想以償夙願娶了夏映凡,應該是沒有卷入皇室是非的心思。到了眼下,怕是不會再置身事外。


    會轉頭與襲朗、蔣修染聯手麽?


    香芷旋想了想,覺得不大可能。


    夏映凡的事,大抵是淮南王一輩子的恥辱,沒有襲朗與蔣修染,他不會知道。


    人最狼狽的一麵讓外人得知了,多數會連知情人一並憎恨、忌憚。這也是很多帝王登基之後,將知曉自己最落魄時期的人滅口的原因。


    都有這種時候,看到一個人就會想到自己最不堪的情形,心情實在是不能好到哪兒去。隻是有些人能夠坦然,有些人無從長期忍受。


    所處位置越高,對於一些事越是心胸狹窄。


    所以,現在襲朗應該是多了一個痛恨他的人,日後在有些時候也多了一個盟友——蔣修染。


    事情是因元娘而起,他們便是不情願,也要聯手防範、打壓淮南王。


    **


    淮南王與蔣修染離開之後,趙賀得了襲朗的吩咐,去了秦府見秦明宇,說的是三公主奉聖命傳話給襲朗的事情。


    秦明宇初時聽了,暗暗心驚,額頭冒出了冷汗。


    在書房思忖多時,才轉過彎來,笑了。


    皇上這是句反話,意思正是讓襲朗提醒他。


    如果皇上連秦家一並遷怒了,自然會吩咐內閣尋找秦家曆年來的過失——查官員有無過錯,不是襲朗的事。


    淮南王今日惹得皇上大發雷霆,他自然是清楚的,心裏七上八下,生怕皇上連秦家一並遷怒,怕祖父一世忠心耿耿到頭來卻被慧貴妃、淮南王連累。


    到頭來,皇上還是顧念著多年來的君臣情分。那句話的意思,必然是讓秦家盡快與淮南王撇清關係,不要再密切來往。


    從他與寧元娘的婚事泡湯之後,秦家就試圖與慧貴妃、淮南王疏遠,隻是不是朝夕間能做到的。


    至於淮南王此次激怒襲朗、蔣修染的原因,他也自淮南王府裏的人口中聽說了一點兒。


    事關元娘安危,他恨淮南王恨得牙根兒癢癢,麵上卻隻能裝作不知情。她已與他無關,她自有別人好生照看。


    還是別想這些了。他離開府中,輕車簡從,去了襲府,要襲朗幫自己指條路,盡早讓秦家脫離淮南王、慧貴妃的影響,安生度日。


    **


    淮南王府。


    淮南王站在窗前,透過打開的窗戶,望著懸於湛藍天空的明月、群星。


    聽得熟悉的腳步聲進門,他側轉身形,望著夏映凡。目光一如初次見到這女子。


    夏映凡神色平靜,眼神淡漠地回視。


    淮南王心緒平靜下來,他已想清楚了來龍去脈,想到了她為何對自己沒有一點兒真情實意,為何甘願被人利用置他於險境。


    幾年情深,便這樣付諸東流。


    已非可惜、可悲能概括。


    他連三公主都比不得。蔣修染再傷人,都是出自本心,到何時,之於三公主,那都是一個值得她尊重、記得的人。


    他呢?夏映凡一點兒真心都不曾給過,她已成為他最嫌惡的人。


    人世情緣,最壞莫過如此。


    他諷刺一笑,整理了思緒,漠然開口:“風之和杳無音訊之後,喪命於荒郊野外。你是不是得知他是我除掉的了?”


    風之和正是當年與夏映凡情投意合的男子。


    夏映凡厭惡地瞥了他一眼,“別提他,你不配!”


    “我知道自己不配,更配不起你。”淮南王竟也不惱,“他那種人渣才配得起你,我麽,我不過是個傻子。”


    夏映凡不看他。


    “日後如何,且不急著說,我得說說前塵事。”淮南王轉頭望著窗外,他又何嚐願意再看她一眼,“你以為的與我相識,比我識得你晚了幾個月。那一年,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是我第二次去廣東,第一次沒幾個人知曉,我對皇上謊稱替他尋找得道高人,那僧人早就在府中,我隻是要借故出門遊山玩水。初次見你的時候,你置身於花海之中,笑容純真璀璨。你容貌不算太出眾,在我看來卻很美,尤其那笑容最是打動我——我就是個瞎子。那時你與風之和常常見麵,好像是到了私定終身的地步?你娘也默許了。以前還以為你隻是被那廝蒙蔽了心智,如今得知你的出身,再回頭想想,那可不就是你該做的事兒麽?妾生的東西,可不就是怎樣下|賤的事兒都做得出。”


    夏映凡被他末兩句氣得臉色煞白。


    淮南王繼續道:“我讓隨從留意你每日行蹤,每日在你附近觀望。你不知情,風之和倒是算得警覺,命他的書童徑自去問我的隨從。隨從也知道我看上了你,便實言相告,想著提個醒,讓風之和自覺地離開你,不讓我為你傷神。隨後的事情就有點兒意思了——那廝徑自去找你臥病在床的生母,說了我看中你的事兒。他說真是為難啊,既想娶你,又怕得罪權貴,所以是放手難,不放手也難。你生母腦子轉得還算不慢,立刻讓風之和去找我的隨從。簡單說吧,我出了五萬兩銀子,風之和交出你這賤貨給他的所有信物,連夜卷包袱走人了。我呢,為了讓你生母死得瞑目,又給了她五萬兩銀子,還有一件貼身配飾。那時出去的日子不短了,母妃一再催促我回京,我便和你生母說好,過幾個月再來,商議與你的事。”他轉頭望向夏映凡,“我花了十萬兩銀子,就買到了你這麽個下|賤東西。”


    “你胡說!”夏映凡語聲顫抖,身形也在瑟瑟發抖。


    淮南王諷刺地笑了笑,又轉頭望著窗外,“再去廣東的時候,你娘已經死了,死之前也沒告訴你關於我的事,也是沒法子說,你那會兒為了那廝,都快瘋了。要是再說出實情,你怕是就上吊了吧?之後的事情你就知道了,你傻等著他,我傻等著你眼裏能容得下我。隻是那廝不爭氣,貪財之人麽,大多也守不住錢財,去了外地沒多久,就將銀子揮霍一空,所餘銀錢連進京趕考的盤纏都不夠。走投無路之下,想回廣東。實不相瞞,我一直讓幾名王府侍衛暗中跟著他,就是防著他來這麽一手。到了那地步,我不認為那麽個混賬東西還應該活著,就讓侍衛除掉了他。他一名書童、一個老仆人倒是沒死,侍衛原本是想將兩個人一並交給我,可他們辦事不得力,書童在半路上跑了,老仆人如今在莊子上榮養。書童後來應該去給你報信了吧?一個書童而已,想來並不知道風之和收我銀子的事兒,能跟你說的,我估摸著也隻有他被侍衛處死這一節。我那些侍衛都是粗枝大葉,殺人還行,善後不在行,必是言語間將我真實身份說出去了。是因此,你後來才應了我,這幾年都與我逢場作戲。”


    “胡說……胡說……”夏映凡雙膝一軟,癱坐到了地上。


    “到底是我大意了。我那會兒想著,逃走的書童便是跟你報信,也無妨,畢竟我手裏有那個老仆人為我作證。你知情後,少不得責問我,我讓老仆人與你細說由來皆可。卻是沒想到,你是一條咬人之前不叫的狗,悶聲不響地準備著你的複仇大業,哈哈……”淮南王笑了起來,笑聲十分譏誚。


    他轉頭凝住夏映凡,“我傻,我蠢,你呢?”


    “我不信!”夏映凡對上他視線,“那老仆人便是親口與我說我也不會相信!你要收買一個人還不容易麽?我死都不會相信!”


    “你愛信不信,誰在意這個。”淮南王走向她。


    夏映凡向後挪動身形,神色很是驚恐。


    淮南王牽了牽嘴角,“我說過,到你成為我的王妃那一日,我才會讓你真正成為我的人。那一日是不可能有了。你在怕什麽?怕我盛怒之下要了你?把心放下,我便是再傻,還有點兒潔癖。我嫌髒。我慶幸不曾碰過你。”


    他以往待她有多溫情款款,如今便有多歹毒傷人。


    “隻是,你好歹是我花了十萬兩銀子買回來的東西,總得物盡其用。”他斂目斟酌著如何處置她。


    “你不能由著性子發落我!”夏映凡看著他,“隻要我在府裏出了事,慧貴妃與太後暴斃有牽扯的事情就會宣揚出去!”


    “我知道你有把柄,我隻是想想。”淮南王揚聲喚人。


    兩名侍衛走進來。


    淮南王示意他們將夏映凡綁起來,隨後才道:“別給她尋死的機會,安置到莊子上。日後你們就別去青樓找樂子了,心裏痛快不痛快的,拿她消遣就是。”


    侍衛聞言,忙找東西塞住了夏映凡的嘴,以防她嘴裏藏著毒藥或是咬舌自盡。


    淮南王再看向夏映凡,目光森冷,“襲朗與蔣修染做事一向縝密,估摸著你那些放在外麵的親信此時已悉數落到了他們手裏。但你不會將秘辛告訴親信,所以那些人也不知你到底是被誰利用了這麽久。我不會問你,我自己會查清楚。眼下我隻是要你知道,我不欠你什麽,你信不信無所謂。日後,我隻求再也不會看到你,免得髒了眼。”


    夏映凡眼中現出深深的恐懼,因為可以想見,她日後的日子是怎樣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形。


    末了,淮南王吩咐侍衛:“她最善調香,房裏那些瓶瓶罐罐怕是少不了淫|邪之物,你們下功夫琢磨琢磨,別浪費了才是。”隨後擺一擺手,“下去。”


    他走向內室,幾乎是栽倒在床上,疲憊深入骨髓。


    近乎絕望之餘,也解脫了。


    這幾年為那女人惹得父皇母妃不悅,到今日為止。


    結束了。


    起先說出過往種種的時候,他心裏還是有著一點點希冀,希望事情並非自己推測的那樣。


    當夏映凡說出那個把柄之後,他的心才寂滅成灰。


    就是因為那件事,母妃和他才百般勸說秦明宇裝病推掉親事。


    就是因為那件事,秦家老太爺和秦明宇雖然沒說過什麽,卻與他和母妃生了嫌隙,逐日疏遠。


    那時候,秦明宇和寧元娘的親事,惹得有心人忌憚——秦家娶了與襲朗情同親兄妹的寧元娘,兩家的關係會更近。他理解,他為那門親事有多高興,別人就有多不能接受。


    後來,有人派了一名小太監拿話敲打母妃,說太後忽然病故之前,母妃曾去過太後宮裏,身上有著杏仁香的風信子香露的味道,並且,那種風信子的汁液含有劇毒,做成的香露亦是。要是不想有人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丟掉性命,那就阻撓秦明宇的婚事。


    母妃聽了驚懼不已,連忙找他商議對策。


    他那時一聽就臉色煞白,差點兒暈過去——他那後花園裏,種了一大片含異香的風信子,並且是夏映凡帶著人栽種的。那日他先讓母妃照著別人的意思行事,回到府裏,就讓人趕緊將那片花全部鏟除,又問夏映凡怎麽種了含有劇毒的花。


    夏映凡反倒驚訝地反問說那花居然有毒麽?她竟然不知道,是在外麵無意間發現的,便討了些花種子回來栽種。


    他對花花草草不上心,當時並不知那種花是很罕見的,隻煩躁地說別再種植便是。後來留心詢問幾句,才知滿京城也找不出幾株,又是一陣後怕。


    秦明宇的婚事泡湯之後,就不怎麽來府裏了,他隻好時不時出言邀請。一次秦明宇來了,聞到了那種異香,出於好奇,問了一句。


    他的鼻子沒秦明宇那麽靈,卻是暗自心驚肉跳,慌忙說怎麽可能,送走秦明宇之後,第一次對夏映凡發了火,怪她明知那種花是他下令鋤盡的,怎麽還敢飼養。


    她一番認錯,又說定是花園裏的人粗心大意所致,她稍後就去仔細看看。


    那時候,她說什麽他都深信不疑,隻當是府裏混進了閑雜人等,故意讓她發現種植那種花,如今繼續做手腳,故意破壞他與她的情分。有一段,他命人嚴查府裏可疑之人,一經發現立即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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