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芷旋看到院中多了一個年輕男子,容顏俊朗,眉宇間透著倨傲。


    淮南王不容三公主回話,繼續道:“說說吧,把蔣侍郎引到這兒來做什麽?你就是再急著嫁人,也不能不顧天家顏麵意圖勾引他吧?”


    這種話香芷旋再熟悉不過——她和蔚氏指責寧二娘的時候,與這兩句措辭相仿。


    按理說,三公主應該急著反駁,甚至於發火,但她沒有。


    淮南王這話是既難聽又讓她分外為難的。將真正的原委道出,蔣修染鍾情寧元娘一事便會傳得天下皆知——揚名天下的人物,這種事勢必成為一時佳話。皇上要是哪天高興了,立刻給蔣修染賜婚也未可知。


    那是三公主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麵。


    所以,她甚至不能說這宅子的真正主人、住的人分別是誰。


    可她也隻是略一沉吟,便轉頭看著蔣修染,笑盈盈的道:“你說呢?是這麽回事麽?”


    短短兩句話,成功的禍水東引。


    蔣修染若說是,那麽好了,公主就是輕浮了一回要勾引他,他也要顧全皇家顏麵尚公主;若說不是,三公主自然要附和,隨後便有理由奚落淮南王一番。


    “臣還真不知該怎麽說。”蔣修染勾了勾唇,輕輕一笑,對淮南王道,“去年臣一位異姓長輩埋骨沙場,他膝下無子,臣便代行子嗣之責為其送終守孝。所以殿下請放心,臣對三公主唯有君臣之禮,不曾有半分逾越。”


    這個男人!簡直壞透了!香芷旋在心裏驚歎著。這是不是在說三公主有心勾引但他沒中計?


    三公主立時暴躁起來,“你胡說八道!你授業恩師是誰?是你麾下將領麽?你為其送終有誰知道?蔣修染,這種謊你可不能張口就來!”


    淮南王搶先道:“這是諸多將士都知道的事情。蔣侍郎願意為恩師守孝三年,你不讚譽反倒質疑,是何居心?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有什麽可懷疑的?”


    三公主的身形都有些微微發抖了。沙場上的人相處久了,就是生死之交,戰事過去之後,哪個名將麾下的將士都會接受封賞,到各個地方為官,這也是名將的知己、親信遍布五湖四海的原因。


    在蔣修染麾下喪命的將領有許多個,她以前聽聞總是為他傷心難過,但是從沒聽說過這檔子事。他那種性情,怎麽肯做這種為人守孝的表麵文章?


    鬼才信!


    守孝——“寧元娘為她的祖母守孝五年,襲朗要為他的雙親盡孝……是啊,今日也該輪到你用這種借口搪塞婚事了!”多巧啊,寧元娘要兩年之後再論婚嫁,他為他見鬼的什麽恩師守孝的期限恰好也還有兩年。


    蔣修染一副沒聽到的樣子。


    “你給我閉嘴!”淮南王冷臉喝斥,旋即強行攜了她的手臂,“跟我回宮裏麵見父皇,讓他好生管教你才是正理,越來越不成體統了!”


    “蔣修染!”三公主已經落了淚,聲音哽咽了,“為了躲開我,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我恨你!”


    淮南王則對蔣修染道,“你就不用跟去宮裏了,也不是光彩的事兒,我幫你解釋就得了。”


    蔣修染頷首,拱手道謝。


    淮南王不想讓三公主嫁給蔣修染,因為不想讓皇後、睿王又多一重拉攏蔣修染的裙帶關係,今日自然願意全力幫蔣修染解決這場是非。到了宮裏,肯定不會說什麽好話,到那時,三公主日後怕是再也不能隨意離宮了。


    香芷旋想著這些,看著三公主纖瘦的身影被強行帶走,心裏喜憂參半。


    三公主行動受限,不能再用寧元娘借題發揮了,可是她那憤怒、傷心的樣子,讓人看了不能悵然。


    關乎一個情字,或是福或是禍,隻不能說對錯。


    沒有對錯可言。那是因著不甘而執拗,不能單純的用對錯來評判。


    淮南王帶著三公主走了。


    香芷旋走到院中。


    蔣修染似是無意的瞥了一眼內院的方向,拱手道辭,“日後她不會再來,襲夫人請放心。告辭。”


    香芷旋頷首行禮,“蔣大人慢走。”


    他是不能留不需送的客。


    目送他身影走遠,香芷旋站在原地晃了會兒神,這才想起自己該回家了。


    襲朗說不定已經回來了。


    想到這裏,她心情才倏然明朗起來。


    想快些見到他,到此刻才發現,很想很想他。


    她匆匆轉身去往內院,與元娘說一聲就回去了。


    ☆、111|5.22.111|


    香芷旋轉身走了沒幾步,就見薔薇、鈴蘭和幾名丫鬟簇擁著寧元娘過來了。她停下腳步,在原地等著。


    寧元娘在內院等了這麽久,不斷派丫鬟到前麵看看情形。可是後來聽說淮南王來了,並且將下人全部遣到了內院,她不安得很,擔心香芷旋為了自己攤上是非,這才急匆匆趕來。


    香芷旋看出她的擔心,忙笑著安撫,“沒事,別擔心。”將事情大略說了一遍,末了道,“日後三公主離宮定然不易,再者你四哥也要回來了,你隻管隨心所欲度日。”


    寧元娘聽了經過,真不知該說什麽好,聽得襲朗要回京,便問了兩句,之後忙催促香芷旋,“四嫂快回府吧,我就不留你了。”


    香芷旋點點頭,轉身喚來趙虎,吩咐幾句,便辭了寧元娘,坐上來時的馬車離去。


    寧元娘沒立刻回內院,走到了梧桐樹下,在竹椅上落座,消化著剛才所聽聞的是非。無意間一瞥,看到了一旁茶幾上有一把扇子。


    不知是蔣修染還是淮南王無意間遺落在此處的。


    她起先沒在意,起身要回內院時,經過茶幾前,看清楚了扇子和扇墜兒。


    她停下腳步,凝眸看了一會兒,拿起扇子,將扇墜兒攏到手裏。


    象牙扇骨,墨玉扇墜兒。


    把玩著扇墜兒,看到了底部刻著一個她很熟悉的小小標識——出自京城璞玉齋的物件兒,很難尋到材質樣子一模一樣的,並且都有一個蘭草的標記,所以,很多東西獨一無二。


    這也是璞玉齋成為曆經幾百年依然生意興隆的老字號的緣故。便是價格昂貴些,官宦富家也趨之若鶩。


    象牙扇骨、墨玉扇墜、蘭草標識,要是她記憶中的那把扇子的話,扇麵上應該是繪著墨竹,出自上一個朝代的書畫名家之手。


    丫鬟提醒道:“大小姐,日頭太大了,您去屋裏吧。”


    寧元娘點點頭,轉身去了室內,輕輕地慢慢地打開扇麵。


    “蔣大人,”有小廝磕磕巴巴地道,“襲夫人已經、已經離開了,您這是——”


    寧元娘起身到了門邊,看到蔣修染走到茶幾前,道:“扇子。”


    便有丫鬟回道:“我家大小姐拿去看了,蔣大人稍等,奴婢這就去……”


    “不必了。”蔣修染打斷丫鬟的話,轉身走開去。


    寧元娘撩簾而出,出聲喚住他:“蔣大人。”


    蔣修染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她。


    明晃晃的陽光下,她款步走向他。綰著高髻,穿著家常白紗衫,蜜合色挑線裙子,皎潔麵容不施粉黛。


    寧元娘將手裏的扇子徐徐合上,“這扇子……”


    蔣修染沉默。


    “那次,原來是你啊。”


    蔣修染輕輕笑開來,“想起來了?”瞥一眼她手裏的扇子,又凝住她,“記著這扇子,卻不記得人。”


    寧元娘汗顏。這扇子幾點相加,自是輕易能夠讓她想起。而他這個人麽,在幾年前的那次事情上,她從頭到尾都沒細看的。


    她沉默片刻,“對不起。”


    蔣修染微微挑眉。


    “對不起,”她低聲說,“彼時我應該看清你、記住你。”


    蔣修染這才道:“沒事。”見她有些局促,又無送客的意思,便隨口問道,“在這兒住得可好?初七怎樣?”


    “這兒挺好的,初七很乖。”寧元娘看著他,“謝謝你。”


    蔣修染忍不住笑了,是從心底漾開來的笑意,“不說這樣的話行不行?”


    “好。”寧元娘遲疑片刻,“那條小狗,後來怎麽樣了?找到了麽?”


    “找到了,後來自然是長大了,一直讓人照看著。隻是我平日無暇養在身邊,它見了我就叫個不停。”蔣修染無奈蹙眉,“貓狗見我都是這個樣子。”


    寧元娘先是驚喜,“真的?那它現在六七歲了呢。”再想想他後麵兩句,又是忍俊不禁。


    “嗯。”蔣修染道,“既然你記起來了,明日我讓人把它也給你送來。”


    寧元娘將扇子遞給他。


    蔣修染遲疑片刻,“按理說應該物歸原主,隻是見過這把扇子的人不少,我就收著了。”


    寧元娘點一點頭。


    “這幾年的事,跟之前的事沒什麽關係,不必聯係到一處。不叨擾了,告辭。”蔣修染轉身出門,上了馬車,把玩扇子,思緒回到了初見她的那一年、那一個黃昏。


    算算年紀,那一年的她十二歲。


    那天他是去璞玉齋取一個定做的印章。


    璞玉齋的老板什麽都好,脾氣好,手工好,售賣的物件兒材質好,隻是有一點不好,總是估算不準物件兒完工的時間。如果他承諾十日內完活,你就要照著半個月等。


    他上午去拿,老板苦著臉說要下午才能做好,他就說早猜到你會是這樣,心裏知道黃昏能拿到就不錯了,也就趕在彩霞滿天時才又到了鋪子。


    在門口恰逢寧元娘出門。她帶著帷帽,手裏拿著一個盛放扇子的盒子,身後一名丫鬟抱著一條通身雪白的小獅子狗。


    那時他隻是想,小姑娘家,怎麽這時候還逗留在外?離得近還好,離得遠的話,也不怕天黑後遇到事情?


    進門後與老板、夥計閑聊幾句,才知道她是被老板坑了。她下午就來了,老板還沒做好扇墜兒,說了幾次“再等一會兒就好”,那一會兒意味著的是一個半個時辰。她怕是還不知道老板這讓人恨得牙根兒癢癢的壞習慣,便傻兮兮的等到了現在。


    他打趣了老板幾句,取了印章,坐馬車回府。


    沒走出多遠,遇到她被一個紈絝子弟糾纏。


    那紈絝子弟帶了不少護衛,看樣子是天還沒黑就喝得酩酊大醉,執意要她去陪著找個好去處繼續喝酒。


    她年紀雖小,性子卻是剛烈,下了馬車,說不可能讓這種人渣如願,定要相逼的話,大不了一死。


    那人反而覺得更有趣,不相信她能說到做到。


    雙方的護衛交手了,身手不相上下。


    他看不下去了,讓跟車的六名隨著他習武的人去幫她,自己則一直看著她。


    她隻是站在路旁,不見懼色,抱著那條小狗,手勢溫柔地安撫著它。


    紈絝子弟及其護衛被打得四散奔逃之後,他下了馬車,對她說:“你回璞玉齋,讓下人回家傳話,多帶些人來接你。璞玉齋老板的人緣兒不錯,而且是熱心腸,不會不幫你。”


    她先是點頭說好,隨後轉身將小狗交給丫鬟,曲膝行禮,謝他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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