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一日日長成了小型的獅子一般的龐然大物,定時給它洗澡就成了問題。


    以前給它洗澡,是用木盆、浴盆。小時候的元寶很乖巧,隻是扒著盆沿兒委屈地哼哼。長大了越來越淘氣,且會偶爾鬧脾氣,常在浴盆裏撲通得水花四濺,弄得紫蘇等丫鬟狼狽不已。


    也想過給元寶換個大的浴桶,但要它進去、出來都要費一番波折,麻煩得不得了。


    襲朗在家歇息時知道了此事,琢磨兩日之後,讓人在後園辟出一塊地,弄了個小小的浴池,並在上麵蓋了一間四麵加屋頂都鑲嵌玻璃的小巧的屋子,一年四季都能用。


    香芷旋聽說了,不知道說他什麽好。


    別人家有這種屋子,都是用作花房。他不,他給愛犬建了這樣一個矜貴的房子。


    有兩日元寶總在後園花叢裏嬉鬧,不可避免地會被紮到。


    元寶自己找的事兒,他不責怪它,反而讓家丁把那片花全部移植到府裏的後花園去了。


    香芷旋示下回來的時候,後園隻剩了光禿禿一塊地,那個人呢,正吩咐家丁趕緊鋪上草皮。


    挺好的一個小花園,讓他弄得變成了供元寶撒歡兒奔跑的空曠之地。


    元寶有他寵著,更歡實了,沒幾日就讓安哥兒、宜哥兒對它敬而遠之——


    安哥兒養了兩隻性子溫順的貓;


    宜哥兒養了兩隻鸚鵡。


    元寶追得兩隻貓滿府逃命,要上房上樹才能躲過一劫;閑來又虎視眈眈地看著兩隻鸚鵡,嚇得兩個可憐的東西見了它就滿屋子亂飛。


    兩個孩子為這種事哭過好幾次。


    香芷旋隻好代替元寶給兩個孩子賠不是,回來後跟它算賬,訓斥幾句,它隻一臉無辜地坐在她麵前搖尾巴。


    從那之後,兩個孩子就不怎麽逗元寶了。到底還小,更愛小巧的貓兒鳥兒,而愛物總是被這龐然大物弄得逃命,自然而然就怕了它。


    香芷旋先是為元寶失落了兩日,少了兩個疼愛它的人,後來發現元寶一點兒失落的意思都沒有,也就釋然。


    離孩子遠一些也好,萬一哪天誰壓不住火氣訓斥它甚至打它……那可不行,她再惱火都舍不得碰元寶一下。


    元寶是真沒空失落。


    早間襲朗會帶著它府裏府外地轉轉,去外書房的時候,它也跟著。襲朗部分護衛都很喜歡它,變著法子哄它玩兒。


    午飯後,它跟著襲朗回清風閣,由紫蘇照顧著洗個澡,開始在放了冰的涼爽的室內睡覺。


    至黃昏睡夠了,隻要不變天下雨,就又能跟著襲朗出去玩兒了。


    香芷旋覺得,自己正經照看了小半年,在元寶那兒,比不上襲朗數日寵愛。


    是有點兒不服氣的。


    沒了元寶時不時地陪伴,她倒也不愁沒事做。


    京城的夏日,她並無不適,而且蟑螂在這邊不多見,在南方就不行,室內室外的,一個不留神就能看到,有一些個子大的總是把她嚇得不輕。


    室內放了足夠的冰,氛圍總是涼爽宜人,她大多數時候都留在室內,整理花樣子、書籍,還有幾乎每日都會描繪的畫。


    一張張線條簡單的畫,記載著她嫁到京城之後遇見的人、經曆的事。


    整理這些,一如最為細致地整理回憶。


    近期畫的比較多的,是三公主。


    那女孩子給她印象深刻的一幕一幕,她都簡略地畫了下來。


    這幾日,不由仔細回憶每一件事。


    因著三公主的緣故,秦明宇和寧元娘的事,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很快有了定勢。


    比之蔣修染,親近的人自然更願意元娘嫁給秦明宇。


    三公主功不可沒。


    可是……這公主幫的是不是太多了?


    就拿三公主訓斥秦夫人那件事來說,她當時真是覺得解氣,到後來卻是直冒冷汗。


    正如婆婆聽說之後苦笑道:“唉,三公主又何必呢?各有各的不得已。我們自然是要站在元娘這一邊,可是反過頭來將心比心的話,秦夫人即便做法欠妥,到底也是有苦難言。為人|母的人,可不就想兒女的婚事遂了自己的心思。人還有有緣無緣這一說,她與元娘相互反感,便是緣分太淺。”


    那時聽完,她才知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太淺顯了,對著婆婆慚愧不已,“我考慮的太不周全了。”


    婆婆那時就笑,“誰不是這樣走過來的?再說了,不論公主怎樣行事,誰又能阻攔?”


    之後,她得空就琢磨這件事,眼下空閑多一些,更是翻來覆去的考慮,並且想到的都是不太樂觀的方麵。


    先是懷疑三公主訓斥秦夫人是意在打慧貴妃的臉,同時又意識到時間趕得很巧——真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之後想到的就是秦夫人與元娘來日的婆媳關係經了這件事之後,要修複很難。


    最後,就開始揣測三公主連番的行徑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三公主不是合情合理地出現在她生活中,所以兩人到如今也隻是熟稔而非親昵。


    說三公主有意,忙了一場也落不到好處;要說無意,一步一步都似在幫元娘,當然,負麵作用也不少。


    或者,隻是習慣了率性而為恣意行事?


    她越琢磨越理不清,到最後發現,自己已經被三公主繞暈了。


    關乎到門第、府外甚至錯綜複雜的皇室格局,是她短期之內消化起來特別困難的一件事。


    三公主再上門的時候,她就犯了疑心病,偶爾覺得這個女孩子太複雜。做不到信任,應承起來就比較耗心力了。


    越是如此,她倒越是願意繼續和這個人接觸。日久見人心,心頭疑惑總要解開,總要弄清楚到底有沒有平白猜忌一個人。再者,是和這個人接觸之後,才讓她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之處,這麽想的話,三公主是能夠讓她反思自省的人。


    有時也會自嘲地想:你便是不願意接觸,公主的大駕又豈是你能攔著不見的?


    襲朗不喜歡三公主時常上門,因為那女孩子一來,他就要帶著元寶避到小書房去,損失大把愜意的光景。


    平日所謂的朝夕相對,隔著一整個漫長的白天,難得有點兒閑暇時間,卻要時不時地被別人占據。


    這天,他在小書房對著棋局,香芷旋腳步輕盈地進門來,看到眼前的情形,好笑不已。


    他坐在三圍羅漢床一側,元寶坐在另一側,視線不離他拈著棋子的手。


    猛一看,是他正在和一頭小獅子對弈。


    “元寶。”香芷旋走到元寶麵前,伸出手。


    元寶立刻將前爪交給她握在手裏。


    襲朗微笑。元寶才不是要學下棋,是他給它立規矩呢,讓它老老實實地待著。


    香芷旋從元寶小時候就特別喜歡它圓圓的毛茸茸的前爪,時常握在手裏把玩。元寶早已形成習慣,並且隻肯對她這樣,換了別人,哪怕是襲朗,它伸爪子時也總是有點兒不情不願的。


    “你怎麽這麽乖啊?學下棋呢?”香芷旋又托住元寶寬寬的下巴,笑盈盈地跟它說話。


    元寶用下巴來回蹭她的手。


    “總這樣,好像元寶聽得懂似的。”襲朗今日想象力豐富,“等以後有了孩子,早早的就被你絮叨的會說話了。”


    “想得倒是遠。”香芷旋和元寶貼了貼臉,推它往裏挪,“看我給你把他殺的片甲不留。”


    襲朗哈哈地笑起來。


    元寶因為氛圍歡快,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抖一抖一身漂亮的毛,大尾巴甩來甩去。


    一麵下棋,兩人一麵閑話家常。


    襲朗道:“我看你也不是真心結交三公主,那又何必上心應承?不用怕得罪她,大不了稱病一段時日,她隔一段日子也就不會再上門來。”


    “不想得罪人,而且我也願意她時常過來。”香芷旋如實道。


    “怎麽說?”


    香芷旋想了想,把這段日子的困惑跟他說了,“總覺得有點兒奇怪,越想越犯暈。”


    “嗯,倒是跟明宇想到一處去了。”襲朗笑道,“說要是往壞處想,三公主是把元娘推到火坑裏去了——還沒進門,婆媳關係已是不能更差。”


    “還不是怪他?”香芷旋抿了抿唇,稍稍有點兒不滿,“他和蔣修染都是一樣,糾纏得太過分了。就因為鍾情一個人,就該害得一個女孩子家裏家外地為難?唉,這些也不說了,都趕到了一起,已說不清是誰的錯。隻是擔心他日後不能幫婆媳兩個關係緩和,反倒火上澆油。”


    襲朗比較樂觀,“寧家雖然時常苛責元娘招惹了不少是非,但是會耳提麵命地叮囑元娘不準忤逆公婆。秦夫人那邊就更不需擔心了,有秦家老太爺做主。”說著就有了不解,“秦夫人是怎麽想的呢?找元娘那件事,完全就不該發生。秦老太爺一言九鼎,既是放了話,就不可能再改主意。再說了,秦夫人也不是能做出這種不理智的事情的人。”他目光微閃,“不會是受了誰慫恿吧?”


    香芷旋想了片刻,腦筋又打了結,不由哀怨地歎息一聲,“這說起來,我嫁給你之後,可是越來越覺得自己笨了。”


    “聰慧之人才會有這情形。”襲朗該誇她的時候也不吝嗇,“自以為是的人才會認為自己最聰明。”


    “嗯……”香芷旋抬手撫了撫心口,“我好過多了。”又去摸他的臉,“快幫我好好兒分析分析,讓我更聰明一點兒。”


    襲朗卻嫌棄地打開她的手,“不洗手不準碰我。”剛才誰握元寶的爪子來著?爪子上是有塵土的。


    香芷旋笑著撲了過去,“你這是嫌棄元寶還是嫌棄我呢?你對得起誰啊?”


    “你這個小混賬。”襲朗握住她的手,看著被她衣服掃亂的棋局蹙眉,“馬上要分勝負了。”


    “才怪,這是盤和棋。”她強詞奪理,手掙紮著要繼續去摸他的臉,“快,我替元寶跟你撒個嬌。”


    襲朗繃不住了,笑開來的同時,把她撈起來,轉入裏間,去了盥洗室。


    “你要幹什麽啊?”


    “洗洗你的小爪子,然後讓你摸個夠。”他說。


    ☆、97|91.90.5.13


    香芷旋對三公主生出的困惑,襲朗也沒辦法給出確切的說法,畢竟對於三公主的了解,僅限於聽聞的一些事。


    但是事情到底是有些蹊蹺,襲朗得了空,跟秦明宇提了提這件事。


    秦明宇覺得還是有必要查一查的,命手下留意這些事。除此之外,他還跟祖父說了說八萬兩銀子的事兒。


    秦老太爺賦閑不是虛話,辭官之後不問官場中事,聽了之後便難免有些意外。再聽了秦明宇和襲朗的應對之策及最終結果,還是很滿意的。


    他讓賬房取了八萬兩數額的銀票,隻說是自己要用。這種事讓兒媳婦知道了,全無好處,不定又要怎樣地埋怨他未來的孫媳婦。轉手給了秦明宇,讓他還給襲朗。


    襲朗沒要,對秦明宇道:“當我私下給元娘的陪嫁,日後別虧待她。”出手的銀子,他就沒打算收回。


    秦明宇知道他的脾氣,也沒多說,回家之後把銀子交給了祖父,轉述了襲朗的原話。


    秦老太爺笑眯眯地點頭,“那就把銀子放在我這兒,我看著給你們倆置辦點兒產業。放心,少鋒的意思我明白,從我這兒來說,不會虧待了他表妹。”


    秦明宇大喜過望,恨不得給祖父作揖磕頭。


    秦老太爺又道:“你眼前別滿腦子都是娶妻之後的事兒,別的更要留心一些。比如說家裏的人和哪些人是明麵上走動、暗地裏勾結。”頓了頓,語聲轉低,“興許,你們母子都被人利用了。好好兒陪你娘說說話,聽聽原委。”


    秦明宇聽出話中玄機,恭聲稱是。家裏的人,父親、叔父嬸嬸、五個排在他上麵的兄長嫂嫂,見到祖父都似老鼠見了貓,不敢挑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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