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也沒料到,男子即刻伸手相扶,“行什麽禮呢?”


    洪氏如觸電一般抬起頭、身形向後退。那雙手,不是襲朗白皙好看的手,那聲音,也不是襲朗清醇悅耳的聲音。


    “怎麽了這是?”男子一臉的狐疑。


    “你、你……你怎麽會來這兒的!?”洪氏語聲變得低啞,大禍臨頭的感覺莫名籠罩在心頭。


    男子她認識,不止是認識那麽簡單。兩年前,她正是貪玩兒的年紀,常與丫鬟扮成小廝的樣子偷偷溜出府,去茶館、戲園子消磨時間。


    就是在那過程中,她與這男子相識。他姓劉,京城人士,生得麵目俊朗,很有些才情,隻是科考不順,屢試不中。


    她被他的樣貌吸引,他又是一眼看出她是官家小姐,調侃時卻是言語詼諧,沒讓她覺著難堪,反倒忍俊不禁。


    就是那樣開始的,與他有過一段花前月下的好光景。


    後來,她要他娶了自己,隻管上門提親。


    父母自小嬌慣著她,她以為不論自己想要什麽,父母都會答應。


    那一次,父母卻破了例,如何也不肯允許一個隻有樣貌卻無功名在身的男子娶她。


    她大哭大鬧過幾場,仍是不能如願,索性起了私奔的心思。


    那時對他,也是傾盡了全力。


    到最後呢?他卻消失了,她找不到他。


    沮喪過一段日子,也自暴自棄過一段日子,千方百計地溜出家門,找人消磨時間。後來又認識了兩個樣貌比他更出眾的,便慢慢地放下這個人。


    可惜那兩個人也是繡花枕頭一般,隻有樣貌可取,別的是如何都不能與她匹配的。心知父母絕不同意,還是應付差事一般讓那兩人先後上門提親。到底是怕他們鬧起來毀了自己的名聲。


    父母幫她打發掉了。


    她有一度覺得女子一輩子不過如此,一點點為自己做主的權利都沒有,男人也隻是輕易就能被錢財收買背叛她的貨色。


    既是如此,嫁誰還不是一樣。


    直到看到襲朗,她才知道,男子可以有多迷人,有多讓她無從控製自己。


    這些念頭在洪氏腦海迅捷閃過,她因著莫名的恐懼,指著門口,“你趕緊給我走!”


    劉公子愈發狐疑,“不是你讓我來的麽?”說著取出一個香囊,“這是你做的,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你讓丫鬟送到我手裏,邀我過來的?”


    “丫鬟……”洪氏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誰?!”她厲聲問,“叫什麽名字?”


    “落翹啊,不是你的陪嫁丫鬟麽?我剛才來的時候,還問了問看門的婆子……”


    “閉嘴,閉嘴!”洪氏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你趕緊走!你是瘋了不成?這是我的婆家,你怎麽敢到這兒來找我的?!”


    “你那夫君是個病秧子,西府又是你說了算,你這到底是怎麽了?”劉公子有點兒不滿,“再者,落翹也跟我說了,你把閑雜人等都打發掉才約我再續前緣的……”


    “你閉嘴吧!”洪氏語聲微微發顫,“你趕緊走,遲一些你連命都保不住!”


    “不走。”劉公子嬉皮笑臉的抓住了她已發涼的手,竟是對她的恐懼視而不見,“太久沒相見了,想過我沒有?”


    “你這是自尋死路呢……”洪氏一味掙紮著,“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話沒說完,暖閣簾子被人撩開,二夫人、襲肜帶著一群丫鬟、護衛神色譏誚地走進門來。


    洪氏身形一軟,險些癱倒在地。她茫然地看著室內眾人,一時間理不清楚思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二夫人吩咐一名丫鬟:“去東府,請大夫人過來。”又指了兩名護衛,“分別去蔣府、興安伯府,把能請來的人都請來。”


    洪氏在這期間,發現劉公子絲毫慌張也無。再想想他提到的落翹、傳假話給她的連翹,終於理清楚了大致情形。


    大抵是從兩個丫鬟先後不見或是請假的時候,二夫人就已開始為今日做準備了。


    連翹、落翹雖然不是自幼服侍她的丫鬟,可對她的那些事,總能有所耳聞。


    是兩個丫鬟告訴了二夫人她和劉公子的事,二夫人又收買了劉公子……等會兒,劉公子定會一口咬定是她邀他來私會的……


    **


    當日,洪氏被興安伯與洪夫人領回了家中,翌日,襲朋寫了一封休書。


    洪氏的窘境,香芷旋聽襲朧、碧玉提了幾句。


    在眾人麵前被揭了底,洪氏羞憤難當,後來一頭撞向桌角。


    幸虧襲肜敏捷,伸手拉了一把,才沒讓她血濺當場。


    二夫人逼著興安伯夫婦答應,把洪氏領回去之後送到廟裏修行,不然她可就要不管不顧了,把洪氏的真實麵目公之於眾。她這次是從頭到尾不饒人,親自指定了一個寺廟,要洪氏在她視線內過青燈古佛的日子。


    興安伯與洪夫人也已是無地自容,哪裏還有選擇,隻能點頭同意。為著這樣的醜事不外揚,為了整個洪家的名聲,隻能犧牲掉一個女兒。


    便是如此,也已名聲掃地——在襲老夫人喪事剛過的時候,女兒被休棄,旁人不需想也知道是犯了為人不齒的大錯。


    香芷旋聽完這些,保持沉默。真的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她並沒料到,洪氏這個來去匆匆的人消失在視線之後,引發的一些本該是二房該頭疼的事找上了她。


    翌日,香家派人過來了,說老太太有些不舒坦,要她即刻回去一趟。


    襲朗就問她,要不要他陪著回去。


    香芷旋搖頭,“不用,要是真不舒坦,大哥或大嫂就親自過來知會我們了。大老爺也病著,你留在家裏侍疾才是正理。”


    襲朗也就順著她的心思,吩咐人給她備好禮品,送她出門時拍了拍她的臉,“早點兒回來。”


    “嗯。”香芷旋甜甜地笑著,“又不是去叔父家,我不會賴著不肯回的。”


    **


    香家在京城的宅子,是香若鬆這兩年特地置辦的,三進的院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情形。


    香芷旋進了二門,香大奶奶已迎上來,歉然道:“老太太也沒什麽事,隻是說有話交代你,我問了半晌,她也不肯理我。”


    香芷旋理解地笑了笑,“知道你的難處,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香大奶奶送香芷旋到了老太太門外便止步,“定是不肯讓我聽的,我就不進去了。”


    香芷旋點一點頭,進到廳堂,在丫鬟引路下,轉入西次間。


    香老太太端坐在大炕上,香若鬆坐在下手的太師椅上。


    香芷旋斂衽行禮,“祖母急急忙忙喚我過來,是有什麽事要交待?”


    香若鬆先指了指一張椅子,笑道:“坐下說話。”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蹙了蹙眉。


    香芷旋道謝落座。


    老太太直言問道:“你們西府六爺休了洪氏?”


    “嗯。”香芷旋不明白老太太問這個做什麽。


    老太太點了點頭,道:“襲家老六、老七的婚事都出了波折,二房雖然不便流露出心急的意思,但在這三年孝期內,定會暗地裏張羅。人之常情,隻要定下了合適的人選,等孝期一過,就會操辦婚事。”


    香芷旋:“……”這不是廢話麽?又瞥一眼香若鬆,見他隻是尷尬地回以一笑。


    老太太道:“阿綺那檔子糊塗事隻是成全了你,到頭來什麽好處都沒撈到。等過一陣子,我隔三差五地帶著她去你那兒坐坐,到時你張羅一下,讓二夫人去你房裏見見阿綺。”


    “您的意思是——”


    “你又不傻,怎麽會不明白我的意思。”老太太閑閑地摩挲著手裏的茶盅蓋碗,“她那檔子事,在別人眼裏到底隻是揣測,做不得真。況且你大哥不是也在襲府說過了麽?是神智有些不清醒,他會說話,別人便是不能全信,現在估摸著也隻是在心裏存個疑影兒,不會完全否定阿綺。”


    “哦,您的意思是,要把香綺旋塞進西府。”香芷旋緩緩點頭,“我明白了。我不同意。您這是在做糊塗事。”


    “怎麽就糊塗呢?”老太太能感覺出香芷旋已有了火氣,心裏反倒更加舒坦,“製衡之道沒聽說過麽?隻你在襲府,憑你那個性情,我不放心。阿綺過去之後肯定會跟你對著幹,但是你想拿捏她也不難。”


    “嗯,我拿捏她不難,您想必也找到了可以拿捏她的把柄。”香芷旋並沒如老夫人預料的那般生氣,她反倒更加放鬆,意態愈發悠閑,“您怎麽想的,我大抵清楚,以為東府西府雖然分家各過,可說起來到底還是一家人,香家兩個女孩子嫁過去,您才能確定是真正攀上了襲家這門第。您要是這麽想就錯了。”


    “我這麽想一點兒都沒錯。”老太太氣定神閑的,“襲府長房二房多年來不睦,卻是應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那句話,誰敢擔保日後二房不會再得勢?二房沒落了,二夫人的娘家可還沒有沒落,周旋到如今,蔣家沒傷根本。萬一日後長房成為二房現在的情形,我這樣做,不也是幫了你麽?隻要我發話,阿綺是不會難為你的。”


    “你執意如此,我也不能攔著。但是該說的我要先說下:你想讓我幫忙,做夢。”香芷旋挑了挑眉,“我可不管日後如何,我隻看當下。”


    “你也別急著把話說絕,這件事又不是沒得商量。”老太太居然笑了,拍了拍手。


    幾名丫鬟從室內走出。


    個個生得容色出眾,都是標致的美人兒。


    老太太指了指幾名丫鬟,“你想讓阿綺離你遠遠的,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前提是你把這幾名丫鬟帶回襲府。再過三年,正好是她們最好的年紀,能幫你服侍夫君。不然,我隻能豁出這張老臉,設法讓襲府六爺見見阿綺——阿綺姿色應該比洪氏更出眾吧?便是二夫人不能將就,他也能將就,品行敗壞到那個地步,樣貌又太尋常,再娶談何容易。”


    香若鬆尷尬地咳了兩聲。


    這幾名丫鬟,大抵才是老夫人的真實意圖。香芷旋眯了眸子打量幾名女子,“總而言之,你就是想再安排人到襲府,想有個人時時向四爺獻媚,幫你撈到更多的好處?是這意思吧?”


    “話雖不好聽,大抵也就是這個意思。”老夫人依然笑眯眯的,目光中不無戲謔,“我行事的章程你大抵清楚,再怎樣,我總能如願。你要是不願意夫君被他人染指,那也行,把你從我手裏拿走的銀子還給我,我不會再為難你。”


    香芷旋緩緩起身,“我那筆銀子,四爺已經幫我存到了銀號。你這些混賬話混賬心思,去跟四爺說。”瞥過香若鬆,語聲低冷,“你怎麽就不能為你的子孫積點兒德呢?”


    她走向門外,到了簾子前又止步回眸,“別再想拿捏我,那是自不量力。不想你們為錢財折腰在我背後動歪心思,我才沒讓夏家出手,沒讓叔父把香家餘下的產業吞掉。我有底氣站在你麵前,不是因為我嫁到了襲府,而是因為我到了京城,夏家是我的依靠。這一點你要明白。”她深凝著老太太,“還想讓我不好過?你盡可一試。”


    ☆、60|59·58|1·2


    香芷旋說完,走出門去。


    “阿芷!”香若鬆連忙追了出去,趕到香芷旋身邊,低聲道,“祖母的話你別當真,她說她的,我們該做什麽做什麽,這不就行了,別生氣。”


    “我才懶得跟她生氣。”香芷旋步子加快了些,“隻是膩歪這兒。”


    “……”香若鬆苦笑著隨她走出院子。


    香芷旋這才放緩了腳步,問道:“你怎麽還沒處理好香綺旋的事?怎麽還找了好幾個絕色為虎作倀?”


    香若鬆大呼冤枉,“那幾個女子可不是我找的,大抵是祖母在路上想法子弄來的。我發誓!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哪兒有那閑情啊?”隨後又說起香綺旋,“阿綺的事你別擔心,她的去處我總要問過父親再說,父親說讓我看著辦。但是祖母有她的打算,我能怎樣呢?總不能說實話吧?把祖母惹急了,告我們父子倆不孝可怎麽辦?這事兒你真得讓我和一陣子稀泥。”


    香芷旋氣順了一些,開始揶揄他:“老太太要是一直這樣,你的苦日子可就多了。我跟你明說啊,下次再有這種事,提前跟我說,要不就直接說我病了,來不了。”


    “你這丫頭,哪有動不動咒自己病的?”香若鬆虎了臉警告她,“這可不是好習慣,在婆家不準動不動用這種借口推脫事情,哪家不忌諱這個?”


    襲家還真不忌諱這個,隻是不好與他說罷了。再說他這番話也算是為自己好,她就沒反駁,點了點頭,“我這不也是被老太太逼得沒法子了麽?我回來就會跟她吵,吵完就得走。你幫我晾她一陣子,興許就能好點兒,這樣偶爾回來也能跟大嫂說說話。”


    末一句,香若鬆聽了,心裏很是熨帖,笑著頷首,“你放心,以後有個什麽事,我提前給你透個話——祖母什麽都不跟我說,又是剛來沒多久,我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摸清楚她的心思。時日久一些就好了。”


    “你要辛苦一些了。”香芷旋笑,“你可爭點兒氣啊,別弄成豬八戒照鏡子。”


    香若鬆沒好氣,斜了她一眼,“你巴不得那樣吧?”


    香芷旋笑著裹緊了雪兔毛鬥篷,“我就不去大嫂房裏了,跟她說我被祖母氣走了。”語必快步離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寵妻日常(襲夫人成長實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月輕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月輕歌並收藏寵妻日常(襲夫人成長實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