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意略略加深,又寒暄兩句,便推說還有事,讓香芷旋與娘家人好好兒說說話。


    香芷旋送到了門外,有些抱歉,“應該我去您房裏去迎人的,可是……”她撓了撓額頭,想著還是實話實說的好,“我睡得昏天黑地的,丫鬟喚了半晌才醒。”


    寧氏忍俊不禁,不自主地抬起手,輕輕撫了撫香芷旋的臉頰,“這是累著了。我和冬兒這幾日也都是很早就歇下,白日裏要喝幾杯濃茶才勉強能撐過一天。你這單薄的小身板兒,自然比不得我們。快回房去,外麵冷。”


    “嗯。”香芷旋笑看著寧氏,“多謝母親。”是真的很感謝婆婆處處給自己體麵,本是不需親自陪著老太太過來的。


    “這叫什麽話。”寧氏笑道,“等好一些之後,得空指點指點冬兒的針線。”


    “嗯!”香芷旋目送婆婆走遠,這才回到廳堂。落座之後,茶點上來,便擺手遣了幾個服侍的丫鬟,看向老太太,麵無表情地道,“您還好?”早就撕破臉的人,她沒必要笑臉相迎。


    香大奶奶沒來由的想笑。


    “還好。”老太太也收斂了笑意,“你呢?看起來倒是過得不錯。”


    “是不錯,托您的福。”


    “怎麽隻你在房裏?”


    香芷旋道:“四爺有事,一早出去了。”


    “不是還沒好利落麽?”


    香芷旋勾了勾唇角,“傷重的時候還能拜堂成親呢。”


    “傷重的時候還能拜堂成親,怎麽我來了反倒不露麵?”老太太想親眼見見襲朗。


    “他又不是算卦的,怎麽知道您會來。”香芷旋漫不經心的,“比見您更重要的事總是有的。”


    老太太蹙了蹙眉,“你近來可是沒少麻煩你大哥,怎麽到了婆家還不知收斂?”


    香芷旋微微挑眉,“我真不知收斂,還有安穩日子可過?”


    老太太不理她,繼續道:“前些日子,你大哥跟羅老板為了一些事勞心勞力,事後你夫君給羅老板尋了一條不錯的財路,怎麽你大哥卻一點兒好處沒撈到?”


    這件事香芷旋問過襲朗,此刻便能對答如流,“這您就要去問我大哥了,怎麽回事他心裏最清楚。您放心,他不是吃虧的人。”


    香大奶奶一聽老太太話音兒不對,香芷旋應付起來不難,但是自己坐在一旁聽著會很尷尬,便匆匆起身,借口去淨房,避了出去。


    老太太道:“不管怎麽回事,你總該周旋著幫你大哥找些不顯山露水的營生,家裏銀子被你掏空了,拮據得很,這些還用我跟你明說麽?”


    “您先問問我大哥的意思,再來跟我說這些。”香芷旋略有點兒不耐煩,“銀子是你們給我的,不是我搶來的。這些話以後就別提了,打量是多光彩的事情麽?”


    老太太輕斥:“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東西!”


    香芷旋不屑一笑,“拜你們所賜。你們貼錢送人的人,能有什麽出息?我一沒見識,二不明理,往後您有什麽事別跟我說,實在要緊的事,讓我大哥跟四爺說說就行。”


    “想急著撇清關係?”老太太笑起來,“那是你能做到的?”


    “我怎麽敢,隻是無能而已。”在老太太麵前,香芷旋已習慣自嘲。再怎麽難聽,也比老太太動輒說起的“賠錢貨”要好聽。思及此,她狡黠地笑了笑,“您動不動說我們姐妹三個是賠錢貨,別人我不知道,在我這兒,您好像真是賠錢了。”


    “有什麽法子呢?養了個見縫插針的白眼兒狼。”老太太低聲反詰,隨後不等香芷旋接話,又道,“看你還是那樣的牙尖嘴利,我也就放心了。說點兒正經的話,我等會兒也就走了。”


    香芷旋扯扯嘴角。


    香老太太問了問錢友梅、蔚氏、洪氏的背景,隨後詢問了一番老夫人病故前後的事,又順帶的問起襲脩、襲刖、襲朋是怎樣的人。


    香芷旋敷衍的答了幾句,府裏的是非,隻字不提。跟老太太說太多,毫無益處。


    老太太離開之前,香芷旋好心叮囑一句:“日後凡事還是聽我大哥的意思,他總不會做出對家裏無益的事。”


    老太太蹙了蹙眉,沒說話。到京城了,除了眼前這個丫頭一如既往的讓她討厭,別的似乎都變了。孫子孫媳再不似以往聽話,很多事她做的決定通常是無效的。那是個什麽滋味,隻有她自己清楚。


    老太太過來這一遭,倒是把香芷旋的瞌睡蟲全部趕跑了,沒了倦意。


    午間問起襲朗,得知他去了大老爺那邊。


    大老爺的情形每況愈下,太醫每日都要過來一兩趟。到近幾日,下地都難了。


    襲脩又被關到書房麵壁思過了,襲刖自知大老爺一見自己就會生氣,不肯過去挨罵,襲朧對父親全無情分,知道母親那些年處境艱難都因父親而起,自是懶得多看一眼。


    每日前去看看大老爺的就隻有襲朗。


    香芷旋用過午膳,小憩一陣子就醒了,想繼續睡都睡不著,知道狀態已經調整過來了,便讓含笑將襲朧請到房裏,姑嫂兩個一麵做針線,一麵說說笑笑。


    襲朧說的比較多的,是在外祖母家裏的事情。


    香芷旋由此得知,襲朧有好幾個表兄弟表姐妹,便問道:“回家來會不會覺得悶?”


    “不悶。”襲朧想了想,唇畔浮現一抹柔軟的笑意,“起先回來那幾天,是覺著有點兒悶,我又不好意思整日膩在你房裏。後來跟娘親的心結解開了,每日與她會說很多話,還有你和五嫂做伴,一晃就這麽多天了,居然都沒怎麽想過外祖母家。”


    “那就好啊,不然我跟你四哥打算給你添些花鳥魚或是貓貓狗狗解悶兒呢。”


    “不用。”襲朧笑道,“我又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還要學很多東西,時間都不夠用。再說了……”她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跟那幾個表姐妹也不是相處得多融洽,在外祖母家,多半時間也都是留在房裏做看書寫字做針線。嗯……也不是說表姐妹不好,可能是我性格有點兒孤僻或是古怪?跟她們親近不起來。好幾年的時間呢,跟她們的情分,還不如跟你和五嫂這段日子的情分深。”


    “什麽都要講個緣分。”香芷旋笑道,“人之常情。你方才這些話要是講給你五嫂聽,她一定特別高興。”


    “嗯,”襲朧的笑意到了眼底,“她聽了一定會眉飛色舞的,我們不告訴她,不讓她得意。”


    香芷旋輕輕地笑出聲,“好啊。”


    襲朧逗留到日頭西斜時,起身回房。


    香芷旋收起針線,想到了洪氏。這一段,是完全把洪氏這個人丟到一邊去了,都想不起來詢問一句半句。幸好提前交代了薔薇含笑等人,讓她們留意著西府的動靜。


    她將薔薇喚到近前,“西府這些日子,有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薔薇笑著點頭,“有啊。正想跟您說說呢。”


    比起香芷旋,二夫人與洪氏可謂精力旺盛至極。喪事期間、之後,兩個人一日都沒閑著。


    二夫人將管家、小廝支使得團團轉,那些人每日裏進進出出,個個神秘兮兮。


    襲朋那邊,每次從東府回到西府之後,二夫人就將他拘在房裏,不準他見洪氏。在她眼裏,洪氏已是那樣不堪的一個人,兒子絕對不能因著貪戀美色而染指。而實情又是不敢如實說出的,怕兒子被氣出個好歹——兒子最恨的就是襲朗,洪氏一見就瘋掉的人也是襲朗。


    同樣的,洪氏也沒閑著。二夫人行事反複,奪了她主持中饋的權利,不亞於狠狠地打了她的臉,一直氣不順。等娘家人過來吊唁轉去西府閑坐說話的時候,她就將這件事與母親說了。


    洪夫人倒是無所謂,說橫豎是個爛攤子,管著也是勞心勞力不落好,現在你婆婆發話了,那也不錯,你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


    洪氏怎麽能忍得下那口氣,瞪大眼睛責問母親:“您怎麽事事都喜歡息事寧人,什麽事都不肯給我撐腰呢?”


    洪夫人看著她,神色分外苦澀,半晌才道:“咱們家,包括你,哪裏鬧得起是非,可不就得息事寧人。再說了,怎麽過都是一樣的日子,你何必爭這口氣呢?再說了,你現在這樣那樣的一樁樁事情,我是怎麽想怎麽覺著奇怪……全無必要啊。你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唉……”洪氏怎麽可能給得出合理的解釋,不耐煩的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不管就算了,說那些還有什麽用?!”


    沒過兩日,她身邊的陪嫁丫鬟連翹好端端不見了兩日,讓她奇怪不已。等連翹回來的時候,上去就是一巴掌:“你個小蹄子!不聲不響地去做什麽了?”


    連翹委委屈屈地道:“奴婢家裏出了急事,那時剛好您身在東府,奴婢不好過去打擾您,就跟外院一名小廝說了說,讓他轉告您,不信您可以去查證,我真的說了……”


    洪氏一聽火氣更大,“你跟外院的人說有什麽用?不知道那些都是二夫人的爪牙麽?!真是越活越蠢笨了!”


    連翹慌忙跪地認錯求饒。


    橫豎人是回來了,洪氏責罵一通也出了氣,便沒再追究。


    轉過天來,落翹又說家裏的弟弟病了,她得回去看看。洪氏隻當是自己處境不好,連陪嫁丫鬟也開始懈怠了,沒好氣地擺擺手,由著她們偷懶。再見到母親的時候,要了幾名丫鬟、婆子過來服侍自己。


    落翹這一走就是半個月,回來後人瘦了不少,麵色很差,仿佛大病了一場似的。


    洪氏沒好氣,說你病病歪歪的還回來做什麽?想著把病氣過給我是不是?之後隨手取了幾兩銀子,打發了落翹,“不用再回來了。”


    落翹神色很複雜的盯著她看了兩眼才道謝,收拾包袱走人了。


    老夫人出殯之後,洪氏每日都去東府坐坐,找寧氏或錢友梅拉家常,不外乎是說說以前聽說過的關於老夫人的事,再說說這人一走心裏很不是滋味之類的話。


    寧氏揣著明白裝糊塗,晚輩在跟前晃,她就由著。


    錢友梅則是覺得莫名其妙,有兩日甚至懷疑香芷旋把洪氏收拾得狠了,以至於這人已經不正常了,派了小蓮去詢問含笑薔薇幾個,意思不外乎是想聽聽香芷旋怎麽說,要是香芷旋煩透了洪氏,那她也冷著臉得罪人就是了。


    可那幾天香芷旋隻顧著呼呼大睡,含笑就說也不好驚動四奶奶,三奶奶照著大夫人的章程行事總不會錯。


    錢友梅這才踏實了一些。


    洪氏偶爾會逗留到寅時左右才道辭。


    寅時是請安的時辰。


    她就是想在路上偶爾遇見襲朗一次兩次。


    隻是襲朗耳報神很靈,再加上一聽六奶奶三個字就忍不住蹙眉,從來是她不走他就不去給寧氏請安。


    二夫人聽說這些,一味冷笑。司馬昭之心,簡直要路人皆知了,那個水性楊花的東西還把別人當傻子。


    襲朋聽說洪氏整日裏往東府跑,在房裏跳腳不已,一心想著要教訓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


    二夫人索性命管家把他送到別院去,好生看管著,省得一天天吵得她不得清靜又鬧出見不得人的事。等到她出手發落了洪氏,再讓他回來也不遲。


    **


    這日一早,二夫人和襲肜一起出門,去了蔣府。


    二老爺在老夫人墳前守孝,襲朋身在別院。


    西府隻剩了洪氏一個主子。


    洪氏坐在鏡台前,看著身上素色的衣衫,撇了撇嘴。這種衣服,偶爾穿戴一番還行,要她每日如此,還真是受不了。


    什麽樣的樣貌,就需得什麽樣的衣飾襯托。她是穿豔色衣服最好看,不似香芷旋,穿素色倒更顯得嬌柔。喪事期間,香芷旋每日一身重孝,眼睛有些紅腫,當真是楚楚可憐。


    就是那麽個讓她看了分外鄙棄的可憐樣子,得了四爺的青睞,得了大夫人的看重。不是如此,大夫人怎麽會讓她幫著忙前忙後,這分明就是為著日後主持中饋事先曆練一番。


    這塵世最好的東西,香芷旋都握在了手裏,讓她一想就嫉妒不已。


    正氣惱的想著這些,連翹笑盈盈走進門來,低聲道:“六奶奶,四爺過來了。”


    “……?”洪氏因為驚喜,竟說不出話來。


    “是真的。”連翹解釋道,“東府、西府先前是一體的,人們出入都是走側門、腳門。眼下四爺走花園的側門過來的,在西麵暖閣喝茶,說跟您有幾句話說。”


    “是真的?”洪氏當即站起身來,隨後又忙不迭坐下,“快,快幫我梳妝!”衣飾穿戴自然還是要守著眼前的規矩,皆已素色裝扮,隻是略略描了眉,唇上塗了一點兒淡淡的胭脂。如此一來,更襯得她的容顏美豔。


    匆匆忙忙去往後花園暖閣的時候,還在喃喃地詢問連翹:“你沒騙我吧?真的是四爺來了?”盼了太久,之前甚至隻是想遠遠地看他一眼,都不能如願。眼下……這驚喜太大,讓她完全亂了方寸。


    連翹就笑道:“看六奶奶說的,這等事奴婢怎麽敢扯謊?府裏今日就隻剩您一個主子了,您要是發落我,我可是想找人幫我求情都不行的。”


    洪氏這才笑了起來,“等我回房之後,好好兒賞你。”


    “好啊,”連翹笑得意味深長,苦澀一閃而逝,“奴婢就等著您回房去。等會兒見了四爺,您可別因為太高興說不出話來。”


    洪氏垂頭,抿了嘴笑,“嗯……”


    到了後花園的暖閣門外,連翹自覺地在門外止步。


    洪氏微垂著頭走進暖閣,先映入眼簾的是黑色靴子、暗藍錦袍的下擺。


    她踩著小碎步上前幾步,曲膝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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