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達查看過現場,深吸口氣說道:“禁軍內部徹查,再讓大理寺的人來看看。”禁軍統領趕緊領命,明達最後看了他一眼,也沒立刻對他的失職予以懲處,甚至隱隱還有讓他將功贖罪的意思。大抵也是怕此時處置了他,禁軍會群龍無首人心惶惶,使得宮中原本還算安穩的局麵,出現更大的紕漏吧。明達忍下脾氣,選擇了顧全大局,卻有些愧疚的看了唐昭一眼。唐昭捏著她手指笑了笑,並不以為意。延平帝籌謀三十年,身邊還追隨著一群曾經的文臣武將,自然不是如喪家之犬般隻顧著倉惶逃命。借胡兵南下是他的一步棋,可除此之外他也不是隻留了一條後路。若胡兵南下之事能成,他帶兵堂而皇之攻入京城,就如當年他那皇叔仗著兵馬之利奪取皇位一般,自是直截了當痛快極了。事後隻要將北歸的道路封上,再斷了這些胡兵的糧草,他們自然是如甕中捉鱉,可做他重登帝位的頭一件功勳,以震懾世人。但此事不成,他欲東行逃往海上,也並不是打算再次潛藏。畢竟他年紀不小了,而剛在京城登基的小皇帝卻很年幼,正是千載難逢的奪位時機。所以延平帝在北地鬧得轟轟烈烈的同時,京城也有他的黨羽正在策劃謀逆……隻是這些人運氣不太好,遇上了唐昭這個拖後腿的,早早就暴露了。饒是如此,明達的清洗也並不全麵,至少沒能將延平帝的某個同盟也給清洗掉。京郊某處不起眼的別院裏,延平帝剛剛洗漱完畢。他須發依舊花白,臉上皺紋也不曾稍減,但經過這一番洗漱之後,整個人卻精神了不少。若說慶功宴後,小皇帝見到延平帝是垂垂老矣,如今再看就能瞧見他眼中燃著勃勃野心。錦衣華服的青年斜靠在椅子上,也不知等了多久,見延平帝出來才坐起身笑道:“許久不見,陛下看著倒是風采依舊啊。”延平帝在青年對麵落座,沒去碰案上茶水,開口道:“不必虛言,你我開門見山吧。”青年聞言目光閃了閃,但到如今地步,延平帝手中的勢力被摧毀了個七七八八,占據主動的人早已經變成了他。所以他也並不著急開口,把玩著手中的折扇,開開合合。然而要比耐性的話,藏了三十年才冒過兩次頭的延平帝顯然要比青年更甚。他見青年不語,略垂下眸也不再說什麽,這時候倒是端起了麵前的茶水,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果不其然,看著延平帝飲茶,最先等不下去的是青年。他終於將折扇徹底合上,正色問道:“今日我冒大不韙將陛下救出,可是暴露折損了我不少勢力,陛下難道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延平帝也放下了手中茶盞,卻是不置可否:“閣下在宮中經營至此,能將話傳到小皇帝耳邊,也能救我出來。難道就沒想過,直接將小皇帝毒殺了,取而代之?”青年聞言差點兒給氣笑了,可氣過之後又冷靜了下來——他是宋洋追隨的主上,也被對方稱作一聲“殿下”,但要真論起來,他在皇室中卻是比成王福王他們更遠的旁支。他家這王爵來之不易,正常來說皇位便是在宗室裏輪上一圈兒,也難輪到他家來。自古以來,除非推翻王朝,否則繼承之事總講究血統。青年有野心也有能力,可偏偏就少了那麽幾分“運氣”,所以他主動找上了延平帝,為的就是補上那幾分“運氣”。延平帝對他所求所慮都心知肚明,此時說這個,也不過是提醒對方一二。冷靜下來的青年果然將態度擺正了不少,他閉了閉眼說道:“陛下說笑了。我當初與陛下投誠,自然是要替陛下奪回皇位,怎會取而代之?”有些事兩人心照不宣,點破就沒意思了,延平帝如今寄人籬下,也不會做這般挑釁的事。當下他見好就收,同時隱晦的許諾道:“老夫年紀大了,如今已是垂垂老矣,便是重登地位,也難有幾年好活。這天下,早晚還是要交給閣下這等年輕人的。”青年聞言臉色舒緩許多,手中把玩的折扇輕敲著掌心,卻道:“不敢當。陛下若是奪回天下,自有子嗣傳承,又與我何幹?”兩人是盟友,彼此的信息早都查得七七八八,誰也別想瞞對方什麽。因此關於唐昭的身世,青年也是知道的。從前他不將那被薛氏教得唯唯諾諾的廢物放在眼裏,如今對方倒是出乎意料的出息了,可他依舊不將對方放在眼裏。誰讓唐昭想不開,與自己的姑母亂|倫便罷了,竟還為著那女人背叛了自己父親?否則他們父子裏應外合,大事可期,也就沒他什麽事了。果然,延平帝的臉色眼見著難看了下來,他顯然不是什麽大肚之人:“事到如今,話也說到了這裏,那我不妨再告訴閣下一個秘密如何?”青年漫不經心搖著扇子,隨口道:“什麽秘密?”就聽延平帝冷淡道:“唐昭本是女扮男裝,也並非我的子嗣。”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28 21:12:29~2020-07-28 23:34: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欺詐師、鳳凰花又開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53章 戒心“啪嗒”一聲,青年的扇子掉在了地上。然而他根本無暇顧及這些,隻顧驚詫的看向了延平帝。片刻後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仍舊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麽?我好像聽錯了?”延平帝倒是一臉平靜,也不在意青年驚訝到幾乎失態的模樣,又重複了一遍:“我說唐昭本是女扮男裝,而且她也並非我子嗣。”說完頓了頓,又補了句:“如此閣下可能放心了?”青年還是覺得自己幻聽了,可再要延平帝說一遍顯然不現實。他低下頭,呆呆的看著自己掉落的折扇,恍恍惚惚伸手撿起來,才漸漸將這個消息消化了。然後他敏銳的察覺到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但要怎樣利用,他一時之間還沒想好。延平帝看著青年漸漸嚴肅並且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打算,於是開口道:“我與你說這個,隻是想讓你放心罷了,若你要利用此事也可。”青年此時來了興致,便問道:“怎麽說?”延平帝便將自己的作為和打算與他說了:“唐昭那人生來反骨,既不肯為我所用,不如便毀了。我將她女扮男裝的事告訴了小皇帝,小皇帝年輕,必會忍不住驗證。等他查出是真的,唐昭欺君之罪坐實,你覺得明達能夠坐視不理嗎?”青年手指在折扇上摩挲,一開始震驚太過,這時候他也沒能徹底理清思緒:“你是說……”延平帝略微揚眉,反問他:“你覺得她們倆夠恩愛嗎?”自然是夠的,哪怕青年沒見過二人幾麵,但朝中誰不知大長公主與駙馬感情甚篤?那是一舉手一投足都能透出甜蜜的恩愛,從前看也隻做尋常,至於如今麽……青年唇角露出兩分玩味,三分譏諷的笑:“大長公主必定是知道駙馬秘密的,如果小皇帝因此想要問罪,或者他根本沒打算做什麽,隻是之前調查的事暴露,兩人之間恐怕也會生出嫌隙來。”別說什麽母子之情,天家無父子,更何況所謂的母子其實不過是姑侄。延平帝點點頭,說道:“正是此意。唐昭之前背叛於我,為討好明達將我生擒,這時我若聲稱是她父親,也沒什麽人會相信。不妨一步步先瓦解了小皇帝與明達間的信任,等回頭我再拿出證據與小皇帝說,說不準他就信了……可惜明達手黑,竟是想要我的命。”小皇帝是先帝臨終前不久認回來的,皇子沒當幾天,正經的太子也沒做過。如此雖是保住了小命,可也因此錯過了收攏勢力的機會,在朝中明顯根基不足。他如今能倚靠的無非明達與丞相,丞相是外人,而且一個七老八十的老臣想要對付起來不要太容易。別的不說,一場風寒便能讓他起不來床。所以說到最後,小皇帝能倚重的也無非是明達,隻要他與明達生出嫌隙,便無異於自毀長城。唐昭女扮男裝的事也是可大可小,青年以己度人不覺得小皇帝會無動於衷——至少這是一個把柄,一個能讓明達退讓,來日還能威脅明達不阻礙他親政的把柄。青年眼中光芒閃耀,折扇輕敲掌心,覺得自己還能在這事上添把火。心中主意既定,青年又放鬆下來,想到延平帝之前的話,有些好奇又帶著試探的說道:“陛下說唐昭非你子嗣,可據我所知,你手下那些人可都認她做少主的。”延平帝神色冷清,淡淡道:“不過是個假貨罷了。”“唐昭”這個身份之下藏著許多秘密,借屍還魂的宋庭不清楚,就連原本的唐昭也不知道,她們其實都不是真正的唐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