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虞書遠緊攥著香囊,那白玉般的指節死死的摳著香囊的同心結口,但她麵上卻是雲淡風輕的,像是極其不願意承認般的無視那個香囊。虞書遠突然躁動不耐的將香囊往牆邊用力一丟,幾枚“沅夢枕”的碎香丸骨碌碌的滾了出來……一顆滾至沈是腳邊。沈是斂眸,彎腰撿起,虞書遠直直的看著他,雙手緊繃的有些許抽搐。沈是點了香。嫋嫋煙氣升起,虞書遠的狀態明顯鬆弛下來,但她的臉色變得痛苦。沈是將點燃的袖珍小香爐移到了虞書遠麵前,他輕聲說:“戒香是執著,聞香才是放下。”虞書遠怔仲看他。“習慣了一日三餐,便無法過午不食。習慣了朝起暮眠,便難以通宵達旦。若你非要逆之而行,除了徒添苦痛,亦是於事無補,反教人五髒六腑猶如炙火灼燒,難以忘懷。”沈是目光一痛,又言:“書遠,人已去,如燈滅,你又何必同死物較真,難為自己……”為什麽……因為在意。虞書遠的從前是兩小無猜的竹馬,虞書遠的以後是飛來橫禍的毒蛇,哪個是她習,哪個是她的常?沅夢枕的香彌散了滿室,虞書遠輕嗅著,連四肢百骸都叫囂著疼痛。她想起了霞山的芭蕉和櫻桃,紅紅綠綠的一片,將角落不起眼的杜英盡數吞沒。她突然抓上了那枚精致的香爐,一滴淚落了進去,那沅夢枕遇濕更濃了,她癡了會,平靜的說:“我這次上霞山,沒有看見杜英。”杜英是徐青君最愛的花,不與百花春朝爭豔,又不似夏花般驕陽如火,它清清淡淡的一抹白,顯得高傲又安靜。徐青君以前在霞山種了一院子,說是送給她的。徐青君總是把自己喜歡的一切送給她。而孟洋隻會找到她喜歡的一切,在當著她的麵毀掉。那一院子的杜英她沒有看見,那漫山的芭蕉與紅櫻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她為什麽確定孟洋死了,為什麽知道山花全燒了,虞書遠恍惚想起了一些事情。那日她迷迷糊糊的從沉睡中睜眼,來不及感受身上的酸疼,便看到床頭被收成一團的休書紙屑。她回憶昨夜被欺負羞辱的那些場麵,氣的臉色漲紅,幾欲自絕。她恨不得將孟洋碎屍萬段,怒氣衝衝的拿過銅鏡梳洗,隻見鏡麵寫著幾個字——霞山,徐青君墓。沈是問她,“你尋到墓了?”虞書遠說:“尋到了。”虞書遠被“墓”這個詞刺激了心神,單槍匹馬的往霞山闖去,隻是她剛一入山門,便發現詭異的奇怪。盛夏的時節,竟然連半隻蟲鳴也沒聽見。而後一隻信鴿飛到了她麵前,腳上銜著一張一筆箋,上麵寫著“霞紅櫻落,芭蕉透綠”。時隔數年,那麽小個事情,虞書遠不知道自己怎麽瞬間便想起來了。她快步往山腰趕去,然後看到一條破損的山路窄道,她隨手摘了旁邊茂盛的芭蕉葉墊在身下,滑了下去,約莫三米的彎道,便停了下來。這山峰極陡,沒人敢隨便往下跳,誰也不知道哪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但虞書遠敢。因為這是她和孟洋摔出來的一條路。那日她翻著《徐霞客遊記》看到一則形容雨中山巒的美景,她便來了勁,看了下天色,料準了半日後應才降雨,她便抓著孟洋陪她一塊去。孟洋:“姐姐,霞山地險,若再碰上降雨,可是要命的事情。”虞書遠沒好氣的拿書砸在他腦袋上,“就為了照顧你這個病癆,弄的本姑娘一個月沒下過山了,喊你一起去賞景還嘰嘰歪歪、嘰嘰歪歪的,愛去不去!”“我自己去!”孟洋說:“你敢去我就告訴徐哥哥!”徐青君知道了,肯定要念經似的念她十天半個月。“好小子,我今日便弄死你個窩裏反的二五仔!”孟洋便滿山亂竄了起來,他身形小,動作也敏捷,虞書遠竟是半點也追不上他。而他像溜寵物似的永遠拉著不遠的距離,等著虞書遠朝他跑來。直到虞書遠終於筋疲力盡,她插著楊柳腰喘息,才驀然發現自己到了半山腰,而此處竟然有個天然的露台,孟洋正坐在一塊高聳的石峰上,翹著腿,叼著一隻狗尾巴草,斜眼看她。自詡是颯拓風流江湖氣,但孟洋那時就像個乳臭未幹熊孩子,假裝學著大人的模樣,可笑又滑稽。虞書遠抽了抽嘴角,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拍的他眼冒金星。孟洋說:“這地方還不好麽?我可是尋了很久的……”虞書遠直接捏住他圓嘟嘟的臉蛋,“沒事瞎跑什麽,不知道危險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