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澤說:“定,新安定公。”沈是聞言怔仲,半響他閉眼淒烈一笑,沉痛念出,“德操純固曰定,仁能一眾曰定,安民大慮曰定,克綏邦家曰定……”柳長澤見他模樣癡狂,便全然忘了要教訓他的分寸,反而不自知的溫聲,“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閣老也算死得其所……”死得其所。沈是身形一晃,是啊,奉安,你流芳百世了,你也成為了那史書上的一頁紙,幾筆字,一簇翩然而逝的浪花……永遠也尋不見了。沈是落下兩行清淚,然後直直的向床外傾倒,昏迷過去。柳長澤抱住了他。那襟口的淚漬潤濕他的衣袖,他抱了很久也沒有鬆手,趁著四下無人,他麵無表情的輕撫了幾下沈是的後頸和背脊。好像沒人知道,便不存在一樣。阿良煎好藥進房的時候,侯爺已經不再屋裏了,沈大人平靜的躺在床榻上,被子蓋得整齊,不似早前那般不安難眠的狀態。阿良輕拍了沈是的肩膀,喚道:“大人醒醒,該喝藥了。”沈是睜開酸澀的眼睛,他艱難的眨了幾下,幹涸成一團一團的睫毛相互擰巴,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在胸口摸索了兩下,有一個圓罐兒和一封書信。他痛的無聲吸氣,坐了起來,沉默的端過阿良手中的藥一口仰盡。他說:“有巾帕嗎?”阿良會意端來了洗漱銅盆。沈是在水中看了會自己的倒影,然後猛掬起一捧清水往臉上潑,他想問自己醒了嗎?“阿良,孟洋案如何定審?”“抄家滅門。”“何日行刑?”“後日午時。”“大人你的病……”沈是已推門遠去,不見蹤跡。而別院有兩人正看著沈是單薄的背影,順和說:“要攔嗎?”柳長澤擺手,“盯好他。”沈是一出侯府,便吹了一聲哨,一隻白隼落在他的肩頭。“怎麽是你?”沈是不解。那隻白隼一聽他聲音立馬可憐兮兮的往他脖子上蹭,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沈是沒見過這隻戰鬥力十足的隼,出現過這幅奄奄的死樣子,他將白隼移到了手上問:“你也病了麽?”那白隼圓鼓鼓的眼睛蓄上了淚,然後腳一伸,撲街一樣的躺在他手心。沈是忙往回走,要送它回侯府看看。隻見空中一隻小小的黃隼飛了過來,那白隼一瞧,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衝著沈是雄赳赳氣昂昂的甩翅膀。好像在說,你怎麽回事!你背著我有別的鳥了!沈是卻說:“見你這般精神抖擻,我便安心了。你先回府吧,我今日還有要事,下次來沈府,我再喂你嚐些酒。”他將手高高揚起,抖了兩下,那白隼卻沒有動,而是憤怒的瞪了他一眼,居然想拿酒收買它!把它當什麽鳥了!然後凶橫的飛到小黃隼身上猛地啄一大口,嚇得小黃隼四處亂竄。“不可!”沈是厲聲道。那白隼氣衝衝的嘶吼兩聲,趾高氣揚的甩著翅膀跑了。爹不疼,娘不愛,我是一隻沒人要的可憐小白鳥。而真正可憐的小黃隼躲在樹葉後麵不敢出來,它想起了幼年時候被這隻白鳥支配的恐懼,他還記得這隻白鳥身邊老是跟著一個人,每次見它都會透露出恨不得吃了它似的危險目光。沈是隻好踮起腳去抓那條樹枝兒,牽著它一節一節的壓低身軀,露出最上麵的一大片葉蓋,以及棲息在上方的小黃隼。沈是伸出手將他溫柔的取下,輕聲說:“去幫我找個黃隼暗衛來,我要麵聖。”沈是和承明帝聯係上,是在東南角著火的那日,他上報完皇子麟兒的學習進度後,便和承明帝獨處一室。承明帝問他:“太傅未完成的禮部裁減之策,為何在你手中?”沈是猶豫了會,說,因為自己是太傅後嗣。承明帝將信將疑,承明帝問了幾個太傅的習性,他都一一答了上來。但他是誰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承明帝開始信任他。上元節過後,他上奏了一個事情,徹底獲得了承明帝的信任,甚至將從未示人黃隼,以及一隊黃隼暗衛給了他。承明帝讚他,有太傅遺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