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什麽?”李雲賦轉過頭有些急的問,唇瓣起皮的地方,恰好劃過他側臉。李雲賦呼吸一滯,連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都看得見,一瞬間有些心悸。蕭寄北不自然的鬆開了手,而後又掩飾的哥倆好的搭他的肩膀說:“而且我偷偷溜去營裏看了,我爹像是在操練一種新陣法,前四後三,前行者負責擊刺,後三人割首保護,累了便由後批接上,攻守無縫,據我多年跟營的經驗,這招就是專門用來克倭寇的錦囊妙計。”蕭寄北一隻手戳著他嘴角拉了拉,扯出個艱難的笑容,眼睛亮亮的說:“洛江定然無事。”李雲賦琢磨了一下,不由欣喜的笑了出來,他便知道蕭將軍必有後手,不會罔顧百姓的:“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蕭寄北看著他這般傻笑,也跟著樂了起來說:“你還沒和我說畫什麽呢?”李雲賦才發現自己畫了一上午,竟隻畫了個雲山江波,寥寥幾筆,連忙拿起了筆,又畫了起來說:“《洛江水景圖》給聖上的賀禮。”蕭寄北欣賞著他的落筆,還未出聲,便看見他用筆描了下試筆宣紙,那紙上是個玉冠溫和的男子……蕭寄北猛地向前兩步,搶了過來,怒意難當說:“這是誰?”李雲賦心事重重忘了這回事,沒想到被他發現了,窘迫的別過頭,希望他看不出來:“是……是我京城同僚……”蕭寄北見他這個躲閃樣子,便更來氣了,但是又沒有緣由。他畫個同僚躲什麽躲,哪裏有人畫著山水畫成同僚的,糊弄誰呢!蕭寄北強忍鎮定的看了眼手中的文弱書生圖說:“既是雲賦能畫下的同僚,想來也是個芝蘭玉樹的君子,不若給我介紹一下?”李雲賦見他沒察覺到,便定了下神,同他聊起畫中人來:“此人是大理寺少卿沈是,是我同科時狀元,才智遠在我之上,便是你讚不絕口的運河治水圖,若沒了他相助,我也是斷然畫不出的……”說著李雲賦露出了一絲崇拜的神情,而蕭寄北的虎牙都快磨平了,擠出二字:“是嗎。”李雲賦見他回應,便更來勁的說起來:“沈兄不僅自身端方雅正,傲雪淩霜,行事也極其雷厲風行,短短一年便肅崇明,斷冤案,削禮製,還屢次救我於險境……”蕭寄北三尺內的溫度低至零下,而李雲賦這個木頭腦袋完全察覺不到,反正很努力的在吹捧沈是,似乎也希望蕭寄北能對他喜歡。李雲賦光說不夠還指手畫腳起來:“沈兄此人品德高遠,隱若山崇,是難得的益友良師……”“有完沒完?!”蕭寄北終於忍不住將手裏的宣紙揉成了團,他冷笑著說:“你若等我三年,哪裏有他什麽事!”蕭寄北三年後才科舉。李雲賦以為他爭強好勝的心又起來了,笑著一邊添了兩筆金光粼粼的波紋,一邊說:“文無第一,你和沈是兄各有千秋,何必要曲高和寡?等你進了翰林院,我必設宴請你兩人一道舉酒作樂,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誰稀罕什麽翰林院!便是三公,我也不再話下!”蕭寄北瞪了他一眼,氣憤的撞著他的肩離去。李雲賦知他傲氣,張了張口,也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他其實還挺喜歡看蕭寄北這幅年少輕狂樣子。蕭寄北走到門口還是很氣,便聲音洪亮的生怕人聽不到的說:“李雲賦,你聽好,沒人配和我比!”他不甘心的回頭看了眼,李雲賦還在作畫,他氣得額頭突突的跳,一把將手裏揉成團的廢畫紙擲了出去。那紙砸在樹上,又反彈回來,離他大概兩米的位置。但洛江關口潮濕,那紙眼見著沾上了地上未幹的江水,慢慢的濕了一半。蕭寄北死瞪著恨不得燒了它,又還是撿了起來,揣進了衣袖裏。沈是,他遲早要看看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是日,禦書房內。承明帝批著折子,文通坐於案旁,突然發現筆找不見了,正有些著急,呂公公上前詢問,知曉後便帶著他一同出去取筆,文通感激的跟了去。出門時,正巧見著沈是進來,例行上報小皇子的習禮進度。文通突然意識到,自從半月前沈是來匯報時,西北角聽雨軒走水後,禦書房侍候的人漸少了,而今日甚至隻有呂公公和自己……雖然說是為了洛江祈福,但文通這一刻起了疑心。他跟著呂安穿過了一條琉璃鋪頂,彩畫雕樓的長廊後,望著一間宮殿試探的問道:“呂公公,下官擔憂聖上久候,不若在此內府隨意取支便好。”呂公公笑道:“文翰林何等人物,豈能用那些下人的東西。”此話說的文通心裏舒坦,若是平時他定是被混淆了過去,但涉及沈是,他便清醒了許多。說到底他不過是個綠袍小官,呂公公便是對沈少卿都犯不著溜須拍馬,何必恭維他……待文通取了筆來,沈是正說著小皇子的趣事,同承明帝笑作一團。文通提筆潤墨,看著室內交談甚歡的兩人,有些奇怪,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得見聖顏時,甚至激動的顫抖,到如今日夜相對,也是不敢抬頭高語。而沈是很自然,雖然禮數周全,但是那種自然卻像是舊友一般熟稔,比如承明帝沉臉,滿座都嚇得不敢出聲,而他還敢繼續開著玩笑,仿佛吃準了聖上隻是配合的打趣一般。沈是告退後,承明帝口述了一份事關水患的折子,他一邊兢兢業業的書寫著,承明帝卻突然停了下來。往室內踱步了一圈,拿了份沈是的奏折放在了文通麵前問:“文翰林可看得出,這是什麽墨?”文通看著這個與他同窗三年的人,完全不同字跡,他不由想起了之前在禦書房翻倒的一堆請旨立翰林掌院的文書,以及混在裏頭的那本“沈太傅”字帖。沈是的字,沈太傅的字……他或許該去趟翰林院看看先太傅遺筆了。他眯起了眼說:“稟聖上,是徽墨。”承明帝深吸一口氣,頗為懷念的說:“沉香、徽墨、字跡、語氣,這沈少卿何止是太傅門生,說是後人,朕都信了。”文通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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