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九曲十八繞的,宋奉安真是不安好心,他穿了兩片竹林,突然看見一個倩影飄飄的妙齡少女。沈是皺下眉,宋奉安府上的外室怎麽會有姑娘在,他一向是丫鬟都不用的。沈是好奇的湊近看了下,那女子帶著純白的麵紗,眉心綴著桃紅花鈿,半低著頭,提著一隻細細的紫竹勾畫筆,在宣紙下畫著青翠傲骨的竹林。沈是怔仲在原地。那女子比了比竹子的線條,正要落筆時,似有所感,回首相顧,一雙秋水含情眸驀然睜大,怎麽會有外男在此?她雙頰飛紅,驚慌的眼有薄光流轉,楚楚可人的偏過頭,倉促間折過一支細長的竹枝,擋在自己耳側,試圖遮擋去來人的目光。沈是自知冒犯,也向後退了幾步,歉聲說:“學生誤入,驚擾了千金,還請見諒。”竹間清風起,吹的滿林葉片沙沙作響,與沈是如碧玉般悅耳柔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曲白雪歌,教人一夜春風來,萬樹梨花開。女子心思一動,透過竹葉縫隙,悄悄看了一眼。那玉麵清秀郎君半垂著頭,行事妥當沒有在輕薄的看她。她視線下滑,見他緋紅一身,在竹林裏十分顯眼,卻又毫不違和,他筆直的身姿倒有些像……女子低頭看了下自己筆下的畫,一簇簇破筍而出,枝節挺立的根骨。女子咬唇輕聲問:“你如何知曉我是誰的?”千金。宋府千金。沈是若不知曉,也不至於看癡了神。他從前為柳長澤性子孤傲擔憂,特地留意宋奉安小女兒宋知禮可久了,正想著做媒的時候,被阿良截了胡說:“太傅……坊間流傳侯爺……有斷袖……斷袖之癖……”如今看來,真是滋味難明。一方麵感慨,當初沒大沒小喊著沈哥哥教我工筆畫的小姑娘,現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了。一方麵,沈是不願在想……他說:“閣老府內女眷甚少,有如此詩書氣質的,想來便隻有千金了……”宋知禮一邊問,一邊往竹林外的小道隱去。她聽到誤入二字,便猜到她爹的如意算盤,府內禮度甚嚴,哪裏有不把客人帶到位的道理,她問:“你原是要去何處?”沈是說:“雅室。”“莫往竹林走了,回月洞門左轉便是。”說罷,宋知禮已跑了個沒影。唯有竹林枝葉顫動。沈是聞言退回到了月洞門,左轉?分明右轉才對……宋知禮緊張到連自家的路都記錯了麽?這小丫頭小時候古靈精怪的,沒想到大了如此害羞……女大十八變。沈是往右走去了雅室。宋奉安見到他時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老管家引著沈是就坐,端了杯茶說:“大人到的真快。”說者無意,聽著有心。沈是想到不能兜穿自己身份,若按照侍從的指路他應當要走很久的,便解釋說:“方才在竹林裏衝撞了貴千金……”宋奉安突然問道:“她給你指的路?”“正是。”沈是頷首。宋奉安拊掌,同老管家相視一笑,終於也有這丫頭願意指對路的一次了。沈是覺得氛圍有些不對,宋奉安不提他身份?宋奉安說:“沈少卿年紀輕輕,便敢於朝堂據理力爭,直言不諱,免了將士背井離鄉之苦,勞民傷財之孽,實屬英傑才俊。”沈是見他扯開了話題,便警戒的順招拆招:“閣老高看,不過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沈少卿過謙,若人人都能擔君之憂,不受私心偏頗,又豈會有今日之爭。”宋奉安端起茶,語氣惆悵。私心?沈是本想尋人查宋奉安和付鎮中今日的反常之舉,聞言便直接試探道:“晚輩有一事不明。”宋奉安笑了下:“你是想問聖上已有拒意,而我為何還要進言?”沈是點頭,神情凝重的說:“不僅如此,言辭也十分激烈,易教人心生怨懟,付尚書掌萬千軍馬,閣老何必與之為敵?”“沈少卿在教我行事麽?”宋奉安挑眉。“晚輩不敢”沈是說:“不過閣老一向體賢人之誌業,茂端士之風規,今日行事著實令晚輩不解……”“你既然不解,又為何要挺身而出?”宋奉安品了口茶:“聽侍從說,沈少卿一路來都有些咳嗽,進了府便沒再咳過了……”宋奉安停頓了一下。沈是會意,宋奉安行事向來不會趕盡殺絕,便是已有實證,他也會把話留給對方,這樣的人,怎麽會在朝堂無緣無故刁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