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分明守到老爺燒退了才走,怎麽還不讓人說?這樣要放話本裏,那都是十裏紅妝、以身相許的情節了……”“少點聽戲吧。”順和說。“你還看不起戲文!”盛意努嘴說:“若不是我今日隨機應變得當,按你那個笨嘴,馬上就穿幫了。”順和捏了下他圓鼓鼓的娃娃臉:“君子不吃嗟來之食,更何況是偷來的。”盛意懵了下,反身一個輕雲蔽月去搶他腰牌:“那你過分了啊,還跟著我點頭……你居心叵測!我要去上報侯爺,卸了你的職,從今往後長卿閣就是我的天下!”順和身一側,靈巧閃避,又一個後彎腰躲過他的順手牽羊,盛意追勢凶猛,交鋒了數百招,順和才尋到一個氣口說:“老爺聰慧過人,什麽事情他想不明白,端看他願不願意罷了,單憑你我能瞞他多久呢……”盛意不聽,下手越發無恥,騰空一個掃堂腿朝他下三路剪去,順和連著三個後空翻至院裏最高的櫸木上,盛意打累了,在樹下指著他罵:“別以為我沒聽到,侯爺不讓你提破明引,你還故意提,你就是圖謀不軌!”“天殺的!你表麵看起來木訥,內裏居然都是黑的!”盛意越想越氣,踏葉飛花追著他上了樹頂,一個手刃便劈了下去,那周遭的樹竟都被餘勁削去了峰,這是動了真氣了:“你說!當年在斷情崖放我走,是不是也是裝出來!”順和瞳孔一震,竟停下動作,從半空中像鶴一樣的落在櫸木最高的一片嫩葉上,不見絲毫彎曲。盛意本是招招奪命,沒設防他會不躲,可收手已經來不及,近一半的內力打在了他胸口上。盛意慌了神。“是。”順和麵容平靜,忍著痛,輕飄飄的說。盛意咬著唇,一向嬉皮笑臉的娃娃臉皺成了小老頭,他開口帶著委屈到不行的腔調:“你當時可憐兮兮的說不會勉強我,說放我自由,說我若走了,你便永遠留在斷情崖,一輩子都不會下山打擾我,都是假的麽……”盛意又心疼他傷勢,又氣惱他的深情都是裝出來的,難過的不行。順和說:“是。”盛意震了下,心灰意冷的想要離開。順和突然沉了臉,影如鬼魅,身法帶著邪氣,纏住了盛意的腳步,盛意行走江湖多年,還沒見過這種路數,竟被壓製的毫無反擊之力。順和垂眸點了他的穴,說出來的話還是和木頭一樣,平白直敘:“你走去天南海北,我也找得到的。”盛意是真的懵了。這怎麽受了他半成功力的傷,攔他居然不費吹灰之力,這他娘的什麽來路,不是隻比他厲害一點點嗎,這一點點是崇明到京城的一點點嗎?該死,話本害人。再說了,這人怎麽一點不經逗,都老夫老妻了,還能不知道他什麽德行嗎?還是太老實,太老實了……不對,也不老實,這還藏著一手絕活。盛意咽了咽口水說:“那什麽我又不是傻子,你這種死士怎麽可能叛主去斷情崖逍遙快活……我猜你是想自裁,怕忍不住糾纏我,又不願辜負舊主恩情,太死腦筋了……”“你知道?”順和不確信的看他,怕他油腔滑調的說辭,隻是為了想跑。他從前沒得到,還能放手,得到了,便食骨知髓,無法離開了……盛意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巴著長長的睫毛,一臉誠懇的說:“知道呀,我這不是給你解心結麽,你瞅你每天患得患失的那個樣子,還背著我藏了手這麽邪性的武功,太壞了,想家暴麽……”盛意的語氣百轉千回的,把順和的百年不變的死人臉,都給說紅了,“我……我不會……”“你不會個鬼,現在就敢點我穴了,日後可不就是要打我嗎!”盛意伶牙俐齒的說。順和抿了抿唇,猶豫了下。盛意接著曖昧又纏綿的撩撥道:“心肝,解了我的穴吧……”順和眸色深了起來,卻冷著聲說:“不。”“不什麽不!你以為多了一個歪門邪道我就怕你嗎!有本事解開,我們來個堂堂正正的較量!我保證你挨都挨不到我!”盛意不滿的撅嘴,學武之人動不了是很沒有安全感的事情。順和立於百尺高空,一把抄過他腿膝抱了起來。盛意瞪大了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想幹嘛……”順和眯著眸,湊在他耳朵旁,危險又深沉的說了句。“圖謀不軌。”……北風卷地,白隼翱翔。李雲賦跨著馬正在追一個二世主,這大概是他此生最沒有形象的一次,頭發被風、樹枝、草坪弄得亂七八糟。而前方那個少年卻颯拓恣意,衣冠齊整,他不怕死的反著騎馬坐著鬼臉嘲諷李雲賦,手裏還搖著一封字跡遒勁獨特的信。李雲賦咬著牙又死命拍了兩下馬背。差一點,就差一點,李雲賦立起身子幾乎站了起來,指尖劃過那封信的花草壓紋,他堪堪見到一句,茲逢折便……少年笑了一聲,忽然收手,撐在馬背上,像旋風一樣轉了個圈,夾著馬飛馳起來。一下便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李雲賦怒不可遏的要叫罵,又想起君子不能辱沒斯文。他瞪了眼少年的背影,握著拳頭下了馬,走在了洛江岸邊,站在落木蕭蕭之下,對著滾滾江水,理著冠帽,他打賭,少年不出半刻便會回來。果不其然,當他將木簪插入發髻的那一刻,一張信箋出現在他麵前。李雲賦深知此時去搶,無功無用,隻會助長對方的氣焰。他不發一言的帶上了東坡巾,整個人散發著千百年來,最傳統的文人氣息,像寧折不屈的竹子,立根在破岩之間,出落得清白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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