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找了你好久了!”文通從後方拍了下他的左肩。“嗯?怎麽了嗎?”“快和我來!快和我來!翰林院可熱鬧了,掌院拿了沈太傅的原稿治水圖,如今所有人都在臨摹學習呢!”“……”我學我自己。“文通,我禦前……”文通不待他多說,直接在背後推著他肩就走:“這可是千年難遇的好機會,若是奪得頭籌,此後可便是平步青雲,一路高升了!”盛情難卻,沈是便不再掙紮了,他本來也想去翰林院看看狀況,不過會挑個人煙稀少的時刻罷了。“沈兄,你不是禦前推了此次治水?文通一拍腦袋:“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這拒絕了又來,可不是讓人說閑話麽……”沈是無所謂的揮揮手:“學無止境,就是不會才更要學嘛,聖上不會計較的。”李雲賦認同的點頭,將手中拓本展開:“正是了,況且沈兄見識廣博,定有不少奇思妙想!”文通眼前一亮:“雲賦兄居然不出半個時辰,便還原了太傅手稿,這可真是救了我們的命了。沈兄,你都不知道前院圍了多少人,想看一眼要把頭擠破了……”沈是說:“那也要去看。”“啊……為何啊……我不去我不去,我信雲賦兄畫的,肯定分毫不差……”文通哭喪著臉說。雲賦看了他眼,會心一笑,提著文通的胳膊站起來:“走吧,沈兄說的有理。”文通懵了:“什麽啊,說什麽了?我怎麽不明白呢?”沈是好笑的卷起案上的拓本,往文通頭上輕敲兩下:“你說前院一般做什麽的?”文通現在還是翰林院的人,熟的不行的說:“待客居多!”李雲賦說:“前院人來人往,別說翰林學士,便是朝堂也有不少慕名而來的才子,如此盛況若要看上一眼,起碼花費兩柱香時間,而閑等之際,文通兄,你會做什麽?”“聊天啊!”文通雙手一拍:“我懂了!本來眾人皆想奪魁,必然藏著掖著不願多談,但等候時間長了,又有外客純屬欣賞的說兩句,自然有人高談闊論,我的天,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啊,快快快!”文通說風就是雨,撒著腿就要跑,沈是揪住了他後領說:“不急……發酵還需要時間,你能懂掌院苦心就好,集百家之長,才能所向披靡。”第25章 孟香客不出所料,前院已有人不少人圍在一起闡述自己的想法,時至激烈處,竟有幾個不顧斯文的對罵起來。李雲賦和文通混入人群之中,時而參與辯解,時而將良策記於心中,忙碌的不成樣子。向來寧靜致遠的翰林院,此刻比廟會還要熱鬧。熱火朝天時分,有一位翰林編修處,人聚集的最多,他正侃侃而談:“江城連著黃河,四周環水,若來年大雨,此處必定漲潮,禍及千裏。私以為興修之事,定以江城為要塞,固壩引流,方可行之……”“實乃真知灼見!”“妙哉……妙哉……”李雲賦本無意出聲,但見迎合者頗多,不免著急的說:“此言差矣,江城年年興修,早已固若金湯,在從此處入手不過是畫蛇添足,而錢塘江經三峽,水勢迅猛,可此間除卻堤壩,竟無通渠之道,定是大患之所!”那人興頭上被打斷,心裏壓著火要反駁,卻又有些無從下口,一見是李雲賦,便撇嘴說:“宋閣老門生,說的當然都是至理名言了。”話裏像嚼著沙礫,教人膈應又難受。文通本一聽這語氣就來氣:“你若不痛快,倒是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辯不過別人就在這裏陰陽怪氣,算什麽君子!”“你含血噴人!”大家都是讀聖賢書大的,嘴裏吐不出兩個髒字,被這樣直白的訓斥,臉上掛不住的漲紅,他突然想到什麽:“我不算君子,也不會去娶寡婦!”議論的人,被“寡婦”二字勾住了耳朵,紛紛側目看來。李雲賦本還擔心文通為了自己傷了和氣,正想去阻止,聽見此話,立即站了出來,臉色陰沉:“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你我同我翰林進士,遇事不審度自身,反而同室操戈,以惡毒之語去詆毀他人德行,如此行徑又與小人何異?!”“真是混淆是非,李給事中和文侍講,一個罵我不算君子,一個罵我小人行徑,莫非仗著官大,還不讓人言論自由了!我雖不過小小編修,但若要我為強權所折腰——”那人直啐一口:“想都別想!”自古文人相輕,互相不對眼的數不勝數,更別提像李雲賦和沈是這種一來便是風雲人物的,麵上不說,心裏多少都有不服之氣。如今被這位編修一挑事,嘴裏又頗為正氣凜然,而對方卻新進一甲三人皆在,四下遊散旁聽的人,不免心裏的天平往弱者身上斜去,紛紛閑言起來。“你倒打一耙!”文通惱怒的叫起,沈是卻拉了下他衣袖,示意他別上套,眾人聚集於此不過是為了廣納良言,對市井吵架,大多無人去聽。沈是轉開話題,語氣柔和地說:“諸位方才不正說著興修水利之事?我聽著受益匪淺,怎生的突然爭吵起來,且不提這些,這位同僚高談雄辯許久,我見胸襟萬丈,才華不凡,能否為我解一疑問?”那人警惕起來,但眼下四品官給他戴了高帽,虛心請教,眾人皆瞧著,他若不應,便顯得之前的傲骨像個笑柄:“堂堂狀元郎都不明白的事情,在下才疏學淺,不一定能解惑。”翰林院裏不乏有才之輩,一聽這位平定崇明,被柳侯爺禮賢下士接回京城的狀元有疑問,一下便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想聽聽他能問出個什麽來。若自己也能解出,豈不是比狀元郎還要厲害。“過謙了,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今日朝過,誰不知我在治水方麵是盲區呢……”沈是笑了笑:“隻是,我這一路聽下來,有說固壩築基,有說引流通渠,有說灌溉農田,比比皆是……聖上說要興修水利,在下以為,這些舉措充其量隻能算‘修’,那麽如何‘興’呢?”諸位聞言怔仲,是也,論修各人看法不同,皆有見解,若想出奇製勝,還需從“興”字入手,可如何興呢?此編修也不是泛泛者,他明白沈少卿定有所想,而且肯說。因為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隻有放棄了參與權的沈少卿才能回答。他眼珠一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賭沈少卿必有良言,於是,向三位拱手作揖:“方才多有得罪,不知沈少卿有何高見?”歪打正著,如此焦點,倒也全了沈是提點之心,他緩緩開口:“治水我是外行,但大齊互市推行已久,關內的錦繡運不出去,關外的馬匹運不進來,城裏的糧食堆積生蟲,城外的荒民易子而食。如今修水建道,若鑿運河為市,商業繁榮,豈不是流傳千古的‘海上絲綢之路’?一點愚見,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