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衙內仍是無人,沈是不介意的打開了庫房,陳舊的黴味從裏頭傳來,他打開門通通氣,自己搬了個小藤椅曬起太陽來。盛意伸著懶腰出來,見他拿著筆在紙上畫來畫去,而後晾在一旁,盛意看了半天說:“當值表?”沈是笑而不語。盛意拽著順和一起看,安心的拍拍他胸口說:“這晚上也要當值呢,還好沒你我的名字。”沈是抽了回來放進袖兜裏,順和說:“這個點都沒來,老爺你樂觀了些。”盛意摩拳擦掌的邪笑:“包我身上了!”沈是抱拳,有資源不用是傻子,但此行也不是長久之計,罰有了,獎也不能少,還須去尋主簿瞧下庫房。時至午時,突然見一個白須滿麵的精瘦的男人,帶著五個捕快服的年輕人趕了過來,他滿臉迎合的笑說:“小人江翼見過知縣大人,為給大人安置酒席,來遲了些,請大人見諒。”沈是望著他笑說:“江主簿為崇明操勞了一輩子,勞苦功高,我初來乍到,還要您老費心,真是過意不去。”江主簿感恩戴德說:“能為知縣大人解憂,是小人的榮幸。”沈是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客氣了,我能幫大家分擔點就不錯了,那裏敢給江主簿添麻煩。”江主簿顯然是被吹捧慣了,一時有點找不著北。沈是指了指西庫房敞開的大門說:“我今日閑來無事,把西庫房的案文理了理,就差東庫房了,聽聞鑰匙在江主簿這裏,能否交由我去看看呢?”東庫房,可是官府銀兩所在的地方。第11章 耍手段江主簿臉色一下子變了,知縣位置懸空已久,這府衙就是誰有錢誰老大,他沒想過突然冒出個人來,東西都沒來得及撤完。剛來就想奪權,他蒼老的眼睛縮成一條線,身上隨意摸了摸,露出偷奸耍滑的神情:“可不巧,忙著給大人操辦了,這鑰匙可能是落在家裏,等我明日給大人送過來。”沈是攬過他的肩,口吻輕鬆的說:“江主簿尋我開心呢,誰不知道庫房的鑰匙,就像是劍客手裏的劍,忘了那可是丟了命的大事......”江主簿渾身僵硬,他都活成人精了還能聽不出這話來,沒了鑰匙按律當斬,這小子不是個善茬,庫房裏也沒多少東西,給就給,日後有你好看的。他咬著牙從懷裏摸出鑰匙:“哦!原來在這裏,還是大人厲害,說風就是雨,但崇明廟小,怕是一吹就倒了。”沈是拿過鑰匙,笑著推著他一同往外走:“什麽風風雨雨,江主簿吃飯要緊。”江主簿安排的地方是個不大不小的酒樓,即不至於助長知縣氣焰,又不至於落了麵子,如意算盤打的挺好,沒想到上來就被人拔了爪牙,一桌的佳肴,看的半點胃口也沒有。沈是還倍兒討嫌的給他夾著菜,端起酒杯說:“崇明人傑地靈,做出來的菜都格外可口,這一杯敬江主簿,我年紀小不懂事,還要主簿多指點。”當著所有人的麵,算是給足了主簿麵子,他氣算是稍微順了一點,配合著幹了杯說:“大人抬舉。”沈是也沒忘記其他人,挨個碰了杯,問了問家長裏短,客套的說著鼓勵的話語,沒事開開低俗的玩笑,煽動下豪情壯誌,他京城來的見識廣,把一桌人說的愣愣的。官場上這一套,他可是都經過一遍的人了,隻不過京城的人故作清高,低下的人更接地氣一點罷了,不用拿著端著,更加輕鬆不少。氣氛濃烈,他做主又上了兩輪酒,崇明的酒衝得很,在座府衙人士都好這口,喝得天昏地暗,直稱大人爽快,大家忙著聽他說新奇的事情,沒多少人灌他酒,加上有盛意,順和擋著點,他清醒如常人。酒過三巡,眾人已稱兄道弟起來,沈是喝完李捕頭敬的酒,感歎的說:“諸位都是江湖豪傑之輩,可惜我朝廷俸祿低微,對不起諸位了。”張捕快舌頭打著結說:“可不是嘛,一年到頭那點錢,兩塊豬肉都不夠買。”沈是不滿的一拍桌子:“這可不行,我雖然官小,但諸位日後都是與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隻要諸位盡忠職守,我願將自己的一半俸祿給諸位增加月糧!”眾人一下來了精神,江主簿可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他們自然是誰有錢跟著誰走,更別說這新知縣上道得很,沒有半點扭捏作態。江主簿心頭不悅的打著酒嗝說:“知縣大人多少俸祿,均分下來寥寥無幾,不如自己收著,嗝——”李捕頭替江主簿又斟了一杯酒。“說的也是。”沈是在李捕頭和江主簿間打了個轉,而後似乎陷入煩惱之中,從袖中取出當值表:“這樣好了,我晨時做了個當值表,日後諸位隻要能全勤的,這錢就均分給他,你們看如何?”眾人早已醉的七七八八,一聽有錢收,隻要準點到崗,還不用去替江主簿收拾那些地頭蛇爛攤子,多少有點心動,但是沒人敢做這個出頭鳥。沈是挑眉看著角落的許縣丞,端了杯酒敬了下,他本來就在崗在位,這小子一來便能從主簿那裏拿下鑰匙,不容小覷,說不定此番真有變換呢。他站了起來說:“我讚成!”各位捕快一見有人同意了,還是這個老實準點的人,馬上怕吃虧的跟風起來。沈是拿出一方紅泥,往上摁了指印,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中間:“空口無憑,諸位賣我這個麵子,我一定要給諸位立個證據,但凡我有一口飯,定不會少兄弟一碗湯!”許縣丞知趣的跟上摁了自己的手印:“大人仁義,我等自當肝腦塗地!”紙傳到江主簿那裏,他不解的看著這個知縣,當值表合情合理,這些個廢物草包可堅持不下來,難道錢要給老對頭許縣丞一個人吞了,他又有點不服氣,隨即也摁下手印。沈是收起了紙,露出滿意的笑容:“這酒也喝的盡興,我便靜候明日諸位表現了!”“請大人放心!”知府年俸50兩,崇明府這種窮山僻壤,除了江主簿還沒人見過這麽多錢呢。天上掉銀子,誰不起早誰傻逼。翌日早上,許縣丞是依舊是第一個到的,他看著堂前裱好的當值表,上麵有鮮紅的手印,才真正意識到,這個知縣是來真的。他不免有些欣慰,這時,沈是從府裏轉著腦袋出來,他拱手欽佩的說:“許某人終於等到大人了。”沈是愣了會,明白過來了,昨日之事還多虧他相助,他上前也躬身行禮說:“許先生出淤泥而不染,讓人敬仰。”兩人相視一笑,頗有惺惺相惜的意味。陸續又有人來,眾人似乎很不習慣的早起,眼睛都睜不開,夾著氤氳的淚水,不停打著哈欠問大人早。沈是坐在堂前等,點完卯,李捕頭還沒有來,他看了看一旁看好戲的江主簿若有所思,昨日便瞧見了兩人關係匪淺,下馬威麽,誰不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