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父祁母早年一直都沒有自己的孩子,他們一直有隱憂,怕自己老了沒人贍養, 怕自己生病了沒人侍奉,怕自己死了沒人摔盆。日夜都因為沒有自己的孩子而難以安心的祁父祁母, 忽有一日,便動了個精明的心思——他們把祁父弟弟的孩子祁大牛, 也就是他們的侄子,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疼愛。早年兩家就說好了, 祁大牛要肩擔兩家, 祁大牛自小享受兩家人的疼愛,約等於有了兩個爸爸,兩個媽媽, 上邊還有三個姐姐省吃儉用地供養他, 伺候他。好景不長,祁大牛的親爸親媽出車禍死了, 肇事者逃逸, 到現在都沒能找到,祁父祁母就動了歪心思要把祁大牛完全過繼過來, 他們還做主讓祁大牛的三個姐姐全給嫁了出去,收了三筆彩禮錢……祁父祁母是當真把祁大牛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來疼愛的,他姐姐的彩禮錢也是當真要留給祁大牛結婚用的,隻是誰也想不到, 祁大牛都初中輟學出外邊打散工好幾年了, 祁母竟然老蚌懷珠又生了個。當地思想封建又落後, 祁父祁母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並沒有什麽憐惜之情和疼愛,他們隻有滿心震怒和羞惱——要你的時候你不來, 現在不要你了你又投胎過來幹什麽!祁母生原身的時候難產了,她本來就被嘴巴甜的祁大牛給吃得死死的,又因難產和對死亡的恐懼,而極度厭惡原身。一來祁大牛都大了,他們也老了,他們生怕祁大牛因為這個新生兒而對他們這對老夫妻產生不滿,導致他們頭十幾年的投資都打水漂;二來又怕村裏人說道,指責他們沒良心,都有了祁大牛了還去生一個,到時候怎麽著都會虧待祁大牛,疼自己的孩子哩,那祁父弟弟在天之靈可看著呢;三來嘛,要不是祁母摔了一跤羊水破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懷上了呢,原身是個早產兒,身體弱,產婆都說這樣的孩子養不活,養活了也是藥罐子……於是他們兩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原身給放洗腳盆,順流而下,生死有命。※※※回憶起原身的過去,湛兮基本上連冷笑都欠奉了。合著這是要上演真人版西遊記呢?還放洗腳盆水流而下!?分分鍾就會被淹死的好不好!當然,現實不是西遊記,現實是山頭上破道觀有個外地逃難而來的老道士,恰好就看到了這夫妻兩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給放洗腳盆了……這老道士心善,夫妻兩前腳走,他後腳就奔到下遊一點兒的地方,及時把原身給撈了起來。原身對這些已經記不大清楚了,都是聽他養父(道士)說的,道士把他養到了十歲,身體不大行了,那時候祁家的處境也大不同,一切都好了起來。道士大限將至,知道自己沒幾年好活了,就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了這孩子,讓他別埋怨親生父母,為了能讓他順利回到親生父母身邊,這道士還把一生積蓄都拿出來給了祁父祁母,這些錢不多,但是在祁家村那樣的生活水平而言,供養原身讀書上學到高中也夠。可是一開始就要把原身丟掉的人,能有多疼愛他?原身的出現又給祁大牛帶來了危機感,祁大牛更是時時刻刻都在為難他,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祁大牛又會哭又會鬧,而原身隻會怯怯地蜷縮在角落,看著就令人生厭。更何況,祁大牛的三個姐姐,還會隔三差五地就要輪番上門警告自己的“伯父伯母”——“可不能偏心眼兒,別以為你們自己的親生兒子找回來了,就能不管我們弟弟了。”祁父祁母本身對原身就沒有多少感情,他們隻認定了自己付出了那麽多在祁大牛的身上,可不能打水漂,再說了那三個外嫁的姑娘,可每次都能從婆家撈著東西回娘家來呢,這都是錢!可是那老道士把這麽小的孩子送回來,除了分飯吃,能頂什麽用!?他們兩個老東西,是又狠又壞,一邊怕道士口中的“孽力反噬”,一邊又要把原身不當人一樣使喚,喂豬喂雞插秧種地跳水做飯,原身年紀小小的是啥啥啥都都要幹。老道士倒是常常來看望原身,時常為他的處境而悲痛卻無力幫忙,為了能讓原身上戶口上學,老道士更是和祁父祁母撕破了臉皮,最後更是鬧到了派出所,縣裏教育局,才讓時年已經十一歲的原身上小學一年級。原身上學第一天,還背著老道士一針一線縫好的青黛色袋子當書包,當天,老道士死了,村裏沒人肯出錢出力,他屍體的處理方式就是一卷草席卷了埋了。※※※湛兮的腦子裏,刷過了一幕又一幕令原身終身難忘的場景。雨夜,已經發臭的屍首,潦草的草席,連包裹的動作都如此漫不經心,隨意挖開的淺坑……深入骨髓的絕望和痛苦,無力掙脫大人牽製著他的胳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這些過往,對於原身而言,都是不可磨滅的傷痕。他曾經想過要出人頭地,他要瘋狂努力,除了讀書,他沒有任何其他出路,他努力學習,爭分奪秒,甚至為了不讓自己浪費時光,他年幼之時更是在老師的幫助下連續跳級了好幾次……他努力忽略加注在自己身上的苦難,不去羨慕祁大牛的享樂生活,不去憎惡祁父祁母的偽善和偏心。他為自己的未來規劃過很多很多,他想要盡最大的努力,活出個人樣,他想要像養父說的那樣,到大城市裏去看一看。他想要脫離祁父祁母的掌控……他想要賺大錢,買個房子,請個保姆,就當做是對自己生身父母最大的回報了,他不想和他們在一個屋簷下。他希望自己可以有很多很多錢,去幫助那些像他一樣自幼便遭受苦難,無力求知的孩子。他做夢都想自己可以成就一番事業,能讓養父遷墳,蓋一座新墳,不需要有多豪華,有個墓碑即可。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毀了,都毀了!就因為一個惡心的男人,藏了那樣險惡的歹心!他的人生被撕爛了,可是他的親生父母卻還在幫忙繼續撕,逼著他去禍害無辜的姑娘,恨不得直接將他撕成好幾塊才夠解氣。※※※祁父祁母還在鬧,鬧著要上前抓湛兮回老家結婚,不需要原身的記憶,湛兮都能猜到,他們恐怕是找著了哪家有錢的又嫁不出去的姑娘,打算靠著他去收一筆嫁妝錢。不論那姑娘是因為什麽,導致她要倒貼出嫁,這都不是祁父祁母騙她嫁給一個艾滋病的理由。名為守靜的金毛犼,一個大耳刮子讓祁父被打破了膽子,他叫囂著,唾沫橫飛,卻不敢上前碰湛兮一下,祁母倒是聰明,另辟蹊徑地要從校領導那邊下手。鬧的越來甌越厲害,上演成肢體衝突,學校保安傾巢出動。最後校領導給不了一點臉麵了,直接報警說有人尋釁滋事,祁父祁母被帶走,湛兮又得跟著去做筆錄,他一點兒要為這兩個人說好話的心都沒有,完全照實說,既不添油加醋,也不欲蓋彌彰。湛兮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簡紹鈞就跟軋馬路一樣地蹲在附近花壇,拿著個一次性紙杯,使勁兒抽煙。“我覺得我這段時間,似乎和公-安-局很有緣分。”湛兮上前,“你夠了啊,別抽了,吸煙有害健康,那麽大的字在上邊,你選擇性忽略?”簡紹鈞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他今天沒戴眼鏡,卻下意識地摸了摸鼻梁:“阿行,抱歉,你父母這,我幫不了你什麽。”湛兮從自己的兜帽裏掏出了一隻睡得昏天暗地的金毛犼,改成抱在懷裏,他是以簡紹鈞準備回學校:“我不需要你幫他們,讓他們蹲幾天局子好好反省一下。現在回去吧,校領導還等著。”※※※y大高材生感染艾滋病這樣的新聞,已經鋪天蓋地地刷屏網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