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他們倆已經這樣相處兩百多年了,這樣和他說話的謝隅才是白流雲最熟悉的謝隅,這樣的說話方式也才是此時的謝隅能找到的和白流雲相處的最自在的模式。


    謝隅也想開了,哪怕他和白流雲已經認識了幾十萬年,但白流雲並無記憶,過去便也已經過去,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都重活一世了,總該讓大家都活得輕鬆一點。


    就讓那個作為神的謝隅徹底死去吧!


    讓今生的自己成為真正的自己。


    活在當下。


    這才是最好的。


    於是,謝隅決定不再瞻前顧後,徹底放飛自我了。


    白流雲聽他這樣說,頓時便消了音。


    無可反駁。


    想它堂堂上古煉藥神鼎,竟然有一天會落魄到被埋進廢墟裏不見天日數十萬年,還被人當成垃圾。


    實在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白流雲一生中最落魄的日子。


    他忘了是什麽緣故,也不知道是被誰埋在了連綿不盡的廢墟裏。


    灰巴巴,土嘰嘰,連個鼎的樣子都沒有,全身都是爛泥巴,整個兒一灰頭土臉。


    不知被埋了多久,有一天他聽到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道:“看來你跟我一樣都是被扔到這兒的,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吧。”


    於是他被刷刷刷,過了半日才真的被裏裏外外洗了個幹淨。


    之後的日子,他被這個人當成了一口勉強可以煮飯的爛鍋,開始了煮各種黑暗料理的悲慘鍋生。


    這個人就是謝隅。


    殺人誅心。


    白流雲被堵得已經不想再說話了。


    傷心。


    歎氣。


    “怎麽辦啊?”此時謝隅也忍不住歎了口氣,“我都不能修仙了,以後要繼續撿垃圾了。”


    然後他閉上眼,感受了一遍周圍的天地之氣。


    幾乎沒有。


    太糟糕了。


    不知道他們究竟掉到了個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


    雖然好像是不能修仙了,可謝隅經曆了修真界兩百多年的摸爬滾打,堅信辦法總比困難多,終歸還是要想想辦法重新修煉的。


    但天地之氣不濃,希望就更渺茫了。


    什麽大神重生啊,也太落魄了點。


    謝隅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白流雲道,“這不還有我嗎?”


    “嗯。”謝隅伸手拍拍他,“幸好有你。”


    “知道就好。”白流雲道,“你轉念想想,靈氣稀薄的地方,相對的各方麵的危險也就沒有那麽多,對現在你的來說不也挺好的嗎。”


    “你說的對!”謝隅眯了眯眼,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鬆了一點。


    對現在靈力盡散、境界歸零的他來說確實不算太壞。


    至少現在過去看看被他踢了一腳的東西是沒那麽危險的。


    修真界步步危機,其實按照謝隅的老脾氣,壓根兒不會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不反過來跺上一腳就是仁慈了,管他去死。


    但是剛剛才飛升失敗的教訓太新鮮了。


    劫雷劈在身上撕裂皮膚和神經的極致痛苦,忍受一切最終卻功敗垂成的絕望,謝隅都不敢細想。


    太痛了。


    卻未免也太可笑。


    誰懂啊,有人飛升失敗的原因竟是有欠債未還。


    說出來都沒人信。


    修真界每天那麽多的打打殺殺,爭搶掠奪,分分鍾都是修羅場。那些扯不清的恩恩怨怨要怎麽算?


    而且那麽多曾經飛升了的大佬留下來那麽多你死我活的傳說,被後人彪炳為豐功偉績,被仇人恨得咬牙跺腳,隨時都想掘了他們家祖墳。


    要算債,不都得填滿十八層地獄麽。


    怎麽他們就飛升了?


    他卻莫名其妙非得被這麽個破理由給攔住。


    還被老天爺親自踹下來,修仙資質都給踹沒了。


    痛死了。


    身上很痛,心也很痛。


    哪兒都痛。


    痛感實在太新鮮。


    所以,誰不信都行,他不得不信。


    俗話說得好啊,欠人家的一定就得還。


    雖然謝隅實在不明白自己欠了筆什麽債非得這樣被踢回來不可,但飛升大門是老天爺家的,說不開就不給開。


    找誰講理去呢。


    謝隅滿心的野草蹦騰,最後也隻能咬牙認下。


    想他堂堂上古大神,一朝落魄,真是龍遊淺灘遭蝦戲,掉了毛的鳳凰不如雞。


    踢個什麽都不能隨心所欲了。


    天呐!


    沒天理呀!


    謝隅一邊吐槽一邊清醒地知道,隨便踢了那不知是什麽的一腳,卻不能這麽隨便走了。


    得還。


    留下買路財什麽的。


    謝隅飛快地在內心建了一把嶄嶄新新的天平,以便隨時把各種人和事放上去稱一稱,掂量掂量,一定要絕對保證不多不少剛剛好。


    誰也別欠誰。


    保持平衡,大家幹淨。


    想明白這些也就在幾個念頭之間。


    謝隅拍拍白流雲變成的破布,悄悄靠近那堆草叢,低低懸在空中,支起棍子撥開草,看見了一個麵朝下的人形。


    破布爛衣,看身形大概十三四歲。


    身上不知道被胡亂砍了多少刀。


    出氣多進氣少。


    謝隅皺眉,買路錢什麽的是給不出去了,得救命。


    “嘖,”虧了。


    不能做虧本的買賣。


    謝隅放下掏丹藥的手,拍了拍白流雲,“溜圓,分一根破布條給他聞聞,醒過來就算了了。”


    謝隅飛快地在天平上稱了稱。


    踢一腳,換喚醒服務,誰都不虧。


    白流雲哼哼唧唧,“你說誰是破布條。”


    謝隅:“他,我說他,爛得跟塊破布似的。你把身上的藥味兒散一縷醒神健腦的到他鼻子裏,給他補點氣,弄醒就行。”


    一縷淡青色的煙緩緩盤旋,找了個離那人鼻孔最近的地縫鑽了過去。


    “咳咳咳!”那人很快醒轉,保持趴著的姿勢不停要命咳嗽。


    “走!”謝隅壓低聲音催促白流雲。


    在謝隅剛剛組建的天平上,醒了就算還債了。


    吃過飛升失敗那麽大個虧,他可不想再跟任何人有任何多餘的牽扯。


    誰欠誰都不行。


    必須幹幹淨淨。


    謝隅杯弓蛇影,腦子裏不受控製地蹦躂出在現代時看過的無數個拉拉扯扯的報恩還債故事,汗毛都豎起來了。


    最怕老祖宗的故事裏老有一套走不完的報恩流程,講也講不清,怎麽講都不聽不聽我要報恩。


    麻煩死了。


    沒完沒了。


    謝隅真是避之唯恐不及,一心開溜。


    這時被催促了的白流雲卻紋絲不動,輕聲道:“不然還是把他弄暈吧。他全身筋骨都斷了,不救他就隻能活活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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