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上又傳來輕輕的力道,是爹爹,他點了下他腦袋後,出去了。


    昭離趴在窩邊,看了一會兒娘親,見她沒起,便又睡著了。


    好像一直以來都沒有聽過爹爹叫娘親大名,他總是叫她乖寶。


    噢,記起來了,有一回,爹爹叫娘親“青燃”。


    再醒來時,已經不見娘親的身影了,循著氣味爬過去,爹爹正抱著娘親看書。


    見了他,爹爹朝他伸手。


    昭離想了想,纏繞到爹爹手腕上,自顧修煉了起來。


    妖丹中有傳承,他生下來便知道怎麽修煉。


    修煉完後,昭離發現爹爹和娘親在畫符,看他醒來,又拿吃食來喂他。


    吃完,被爹爹放進盆裏洗了個澡,歡快地又用吻部碰了碰爹爹與娘親。


    日子一日日過去,昭離越來越喜歡跟在爹爹娘親身旁,他的身形也變得越來越大,懂得了很多事。


    隻是,他不懂,夜裏被爹爹拍了拍腦袋,感覺到爹爹的妖力,便會睡得很沉。


    第二日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爹爹娘親的屋子裏了,而娘親會睡到大中午才起床。


    破殼而出兩個月時,爹爹便把他帶出去與其他妖打架了。


    打贏了,爹爹會點點他腦袋,誇他做得不錯。打輸了,隻要他真的盡力了,爹爹也不會責怪他。


    有時灰頭土臉回家,娘親會幫他洗澡,洗幹淨就又是好看的小蛟了。


    有時會帶著傷回家,娘親會心疼他,但也沒有不讓爹爹帶他出去打架。她說,妖更懂得教妖怎麽生存。


    三歲時的某一日,昭離早晨醒來,覺得自己身上在發熱,便從小床上爬下來。


    似乎是爹爹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在他爬下床時便看過來了。


    他被爹爹托起來,很快爹爹的妖力便進入體內。


    昭離有些難受地扭動著蛟身,豎瞳顫動。


    爹爹過了一會兒便摸摸他腦袋上的鱗片,對他道:“無礙,你可以化形了,跟著我傳給你的心法來冥想。”


    娘親也已經醒了,擔憂地看著他,聽聞爹爹的話才鬆了口氣。


    昭離聽話地跟著心法冥想,不一會兒便化出了人形,但全身光溜溜的,他不自在地紅了臉。


    隨後,被娘親用被子裹住了。


    爹爹道:“我去給你尋身衣服來,日後將衣服藏於妖府,化形時同時穿上,便不會走光了。”


    昭離紅著臉點了點頭。


    娘親抱著他,親了親他臉蛋,“我們家昭離這麽快就化形了啊,好棒。”


    “娘親。”昭離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在呢,這可是寶寶第一次喊娘親。”


    昭離彎著眸,親了她一下,又喊她:“娘親,愛你。”


    爹爹這般說,娘親都會高興。


    娘親果然很高興,笑著道:“娘親也愛我們昭離。”


    後來,爹爹教他,親子之愛與夫妻之愛,是不同的。


    爹爹與娘親之間的愛,是男女之愛。


    再後來,昭離明白,世間男女之愛有千萬種,爹爹與娘親之愛,是其中一種,是跨越人妖界限,是情深不渝,是生死相隨。


    爹爹回來了,教他穿衣服,教他如何在妖府藏衣服,昭離亦對他道:“爹爹,愛你。”


    爹爹笑著親了下他額頭,“乖。”


    變成了人,昭離可以與爹爹娘親一起睡了,爹爹會講故事哄娘親和他睡覺。


    隻是睡前是在爹爹與娘親中間,醒後他就在床的最裏側了。


    好吧,他知道了,爹爹離不開娘親,他比自己還要黏娘親,要抱著娘親才能睡。


    後來,他自己抱著小被子與小枕頭,睡到最裏側。


    讓讓爹爹吧,誰讓他是好寶寶呢。


    再大點,昭離就自己睡了,每日起床便去找爹爹娘親,用完早膳便跟著他們畫符、看書、遊玩。


    雖然他看不懂,但是爹爹會念給他聽。


    他有世上最好的爹爹與娘親。


    六歲時,爹爹便給他啟蒙,教他寫自己的名字,寫爹爹與娘親的名字。


    他也終於明白,“江逾白”與“花青燃”究竟是哪六個字了。


    爹爹與娘親的名字巧合得浪漫,出自那句很美的詩,“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


    八歲之時,爹爹與娘親帶他去遊曆天下,遇到惡妖了,他們便派他出去打架,給他曆練。


    打得過了,便會得到爹爹與娘親的誇獎,打不過了,便去找隱在暗處中的爹爹娘親幫忙。


    他們是他最大的底氣與後盾,痛了跌倒了自己爬起來,偶爾有一次不想堅強了,便可以撲到他們懷中,做一回不那麽要強的小孩子。


    十八歲時,爹爹說他長大了,便帶著娘親去遊玩了,留他自己獨自麵對人事、妖禍,隻時不時回來看他一回。


    昭離在他們的帶領下,早已學會了如何管理穎山,如何與人相處,獨自一妖也沒問題。


    後來,他也學從前的爹爹,無事了便去學堂上課,上了幾年便換個地方繼續上。


    與許多人相逢,又與許多人別離,見識了朝堂詭譎,也目曆了江湖險惡,百年間,昭離學會了許多,也愈加沉穩。


    累了,便回穎山,等待爹娘回來,或是實在想念,飛信於他們。


    娘親笑他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昭離想,想念父母,向來不是什麽說不出口的事,他就是想他們了。


    爹娘從未老過,某一日昭離在屋中讀書,爹爹抱著娘親在院內賞景,歲月靜好。


    隻是,心中忽然缺了一塊。


    昭離看向父母的方向,走過去,蹲在他們麵前,在些許膽怯後,握起母親的手,喚她:“娘親。”


    娘親已經走了。


    爹爹說,他也要走,陪著娘親走,沒了娘親,他活不了。


    爹爹讓他當這天下的妖王,隨後,碎了自己的妖丹,在灼灼春景中,與娘親一同幸福地離去。


    恍惚間,昭離感覺頭上有道輕柔的力道,一道溫柔的聲音道:“娘親等你和你姐姐涅盤,我們在神界相聚。”


    他看著自己的娘親,無比肯定是她,但尋找所謂靈魂,無跡可尋。


    姐姐……他還有姐姐嗎?神界在哪兒?娘親與爹爹是神嗎?


    看了一本鬼怪話本後,昭離曾經問過爹爹,世上真的有輪回嗎?


    爹爹回他:“有,未來的某一刻,我們會再次相見。”


    昭離坐在他們身旁許久,最終將他們葬在了一起。


    接下來的千年,身為妖王,他將妖們管理得很好,人妖太平千年。


    昭離好好地過每一日,千年過得充實,到最終,他還是孤身一妖。


    大限將至時,昭離格外想念自己的爹娘,他心想,何時才能再次相見呢?


    隻是,無人告訴他答案,在身消於天地時,意識也陷入了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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