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晚秋被他煩的不行,若是手裏有根簪子,怕是當場就要刺他幾下。


    但晏景惜命的很,屋子裏沒有一點尖銳器皿,自她上次用簪子刺過他之後,她束發的簪子都有著定數,卸釵環時婢女都在一旁數著,但凡少了一隻,就要責罰當日上值的所有人。


    晏景拿捏她很準,知道罰她,她也不會當回事,他也舍不得對她下重手,隻好拿著她身邊的人要挾,逼她安分守己的待在他身邊。


    尤晚秋現在被他壓在身下,逃也逃不脫,罵也不敢罵,隻好軟著聲順著他的話道:“我沒有,景和我不恨你,你放開我好不好,我被你壓得骨頭疼。”


    她沒有說謊,晏景比她高大許多,喝醉了更是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氣。


    晏景聽她呼痛,神智尚未清醒,人卻抱著她翻了個身。


    兩人位置顛倒,他撐著身子靠在了拔步床的床闌柱子上,尤晚秋坐在他懷裏,看他歪了歪頭,莫名道了一句:“小乖輕的像葉子……”


    他雙臂錮緊了她,像是怕風把她從他懷裏吹跑了。


    尤晚秋心裏發悶,她恨極了他,他卻不願放手,總是抓著她不放,鐵了心的要跟她做一對不適配的怨偶。


    她不想聽他說那些醉話,又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回家,眼眸微轉,出言試探道。


    “景和什麽時候放我回去?”


    尤晚秋怕他又覺得她要逃,添了句:“我要回去見見姑母,再去商量我們二人的婚事。”


    晏景顯然對這個話題頗有興趣,唇角噙上笑意:“嗯,是該商量。”


    “阿奴要嫁給我了,喜不喜歡?”


    尤晚秋不答,晏景卻自顧自的答了:“看來是不喜歡。”


    酒後吐真言,他醉了,於是就做不到自欺欺人了。


    “但你總是要嫁給我……”晏景捧著她的臉,含笑道:“我第一次見到阿奴,就知道你一定會是我的。”


    他見她第一眼,就覺得心下歡喜,後來又是第二眼,第三眼……


    越看越覺得合乎心意,好似上天獨獨厚愛於他,為他捏造了這麽個跟他天造地設的小人兒,她天生就該是他的。


    “你幼時若是生在京城就好了。”


    晏景感歎一聲,但很快又覺得不該指摘她,於是改口:“我以前,若是去金陵就好了。”


    “我知道阿奴住哪裏,若是早個十來年,有幸得去,我必要用一塊飴糖、點心把你騙出來拘走,帶到我的府邸上,再好好的養著你,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哄得你再也起不了回家的念頭,也再記不得什麽別的哥哥……”


    “嗬,什麽哥哥?”他話裏帶醋,“我將你帶走了,你就是我的人,你是我的妹妹,你這輩子隻許叫我哥哥,不許再叫別人。”


    瘋話連篇。


    尤晚秋有那麽一刻極想去問他,既然這樣喜歡她,那為什麽又要殺她?


    但她知道問不出答案。


    誰讓她是重生過一次的人,那些前世的過往隻糾纏著她,輕鬆的放過了殺害她的劊子手,讓他還能有臉在她跟前,絮絮叨叨的訴說愛語。


    多可笑,他若是知道前世那些過往,還敢不敢在她麵前說這些話?


    “阿奴哭什麽?”


    晏景長指輕撫她眼下,“阿奴這樣討厭我,難道該哭的不應該是我嗎?”


    他像是清醒了許多,又像是還醉著,笑意溫柔,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他。


    “今日是我生辰,阿奴對我笑一笑好不好?”


    他的生辰……


    尤晚秋想起來,今日晨起時彩鳳提醒過她,今日是九月廿四,隻是她沒太在意。


    現在被晏景一提醒,才想起來,這是他的生辰。


    晏景以前從來不過生辰,也不在意這個日子,是她跟他要好的時候,問過一次,所以才有所印象。


    “阿奴以前說過的,要長長久久的陪著我,每年都給我過生辰。”


    晏景朝她伸出攤開手掌:“去歲你給我打了劍穗,還讓茶樓的人送了長壽麵上來,今年阿奴要送我什麽?”


    尤晚秋愣愣得看著他,一時竟是說不出話,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逃走。


    晏景恐嚇她或是討好疼愛她,隻會引起她的怨恨。


    但他現在卻像是將一切都忘卻了,又回到了他們關係最好的那段日子。


    沒有怨恨,沒有猜忌,更沒有源源不斷的互相傷害,以刺相對攻訐,那些惡的一麵全然褪去了,隻留下一開始的短暫快樂。


    晏景是坐在茶樓雅閣,不安等著她心血來潮驚喜的少年,看著她從茶樓的人手上接過長壽麵,黑深的鳳眸暖融融的。


    他之前一直有些冷淡,是從那日開始才多了些笑意,她送的劍穗被他時常帶著,很快就出現了磨損。


    晏景不得不來央求她,被她趾高氣昂的指使,又答應了許多條款,這才換來她消氣,給他照著舊樣編織,又連帶著將香囊荷包也一並補好了。


    那劍穗壞的可巧,恰好損壞了她特地打上去的同心結,尤晚秋那時隻覺得隱秘的心思不被看重,但現在想來,卻是上天早有提醒。


    長長久久,永結同心。


    心注定要磨損到形同陌路,兩個人又怎麽可能長久……


    他又怎麽能對著如今的她,又再度訴說當年的癡話?


    尤晚秋沉默太久,以至於晏景顯露出了失望。


    不多,隻有一點,他掩飾的很快,在她發現之前就用笑意遮蓋了過去。


    “阿奴許是忘了,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的……”


    晏景一直在給她拭淚,隻覺得眼淚像是無窮無盡的從她眼底了滑出來,甚至讓他在不清醒時都生出驚恐。


    她哭得這般厲害,是不是又更恨他了?


    憂思至此,好像她的命數都要跟著這些淚水盡數流去了,滑過他的指縫,消散在了風裏,他又要去哪裏找尋她?


    “我又說錯話了嗎?”晏景忐忑的問她,又鬆開了錮著她腰的手,“阿奴不哭了,我不碰你。”


    他隻有不清醒的時候才會這樣順著她的意,若是他醒著,隻會想讓她哭得更厲害,或者故意去惹怒她,讓她氣惱的顧不上哭泣。


    尤晚秋意識到她是在一個不清醒的人跟前如此作態,隻覺得自個兒有些可笑。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臉,搖頭道:“我沒有哭,是你看錯了。”


    晏景饒有其事的點頭:“嗯,是我看錯了。”


    他又對著她揚起笑來,獻寶似的將一樣東西塞進她手心裏:“今日是我生辰,阿奴不要生我的氣了,這是我給你的生辰禮,你喜不喜歡?”


    生辰應是收禮,哪還有送禮的?


    尤晚秋不明所以的攤開手 ,手心裏蹲著一枚羊脂白玉雕刻的玉兔,活靈活現,憨態可掬。


    她一點也不喜歡。


    她討厭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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