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晚秋打定了主意,讓桂枝把臉擦幹淨,轉身又去妝屜和衣箱裏翻出了些衣服首飾來,叫桂枝幫她穿上。


    等穿戴齊全了,她便站在菱花鏡前仔細端詳。


    “小姐,這穿的是不是素了些?”


    桂枝眉頭皺起,上下端詳。


    隻見尤晚秋穿著一身月白錦衣,下襯的也是素色的襦裙,裙上花紋淡雅。


    外披著件兔絨方領襖,顏色也是淡淡的,看上去還有些陳舊,袖口處有些許壓出來的細褶。


    姣好的臉上不施粉黛,發髻也隻是挽起用一根銀簪固定好。


    雖她生得好,但穿著打扮的這一身,倒顯得有些……


    寒酸。


    如果要形容就隻能說是寒酸了。


    桂枝擰眉,不解的看向尤晚秋,問道:“小姐就穿成這樣去見姑太太麽?我記得前些日子,外頭製衣坊定的衣裙不是送來了麽?”


    也不怪桂枝詢問。


    在她看來,自家小姐平日好臉麵,便是府裏的分例時常被克扣,她也會自個兒拿出體己錢來置衣打點。


    甚至典當從金陵帶來的物什,也要在外維持好體麵,免得讓旁人越發看輕她們。


    以前雖說穿的不過是尋常。


    但到底也是個京城裏普通的、有些體麵的小姐模樣,在這府裏,被這樣的克扣盤剝,能維持成以前那般,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若不是金陵那兒租了她們鋪子的金桂姐,月月差使人從金陵老家那送賃鋪子的錢到京城來,又得廣陽侯時常贈金送物。


    她們非得將箱籠裏的東西都當光了不可。


    尤晚秋知道自個兒這舉動跟往常不同,便朝她笑了笑,解釋道:“咱們去姑太太那,是去哭窮去的,若是穿的太好,別人哪裏肯信?那周福見了,也必要叫屈。”


    桂枝卻還有顧慮,“可穿成這樣,豈不是失了體麵麽?”


    尤晚秋卻隻淡淡道:“咱們在這府裏,哪裏有什麽體麵?以前不過是我打腫臉充胖子,強撐罷了。”


    以前是她太要麵子,不願讓人看低。


    重活一世,尤晚秋也明白了。


    她被人看低,不是因為穿的什麽衣服,戴的什麽首飾。


    隻是因為她出身商戶人家,沒人撐腰罷了。


    “咱們從金陵帶來的好東西,哪個不是當的當,賣的賣?”


    她冷笑一聲:“往日裏廚房那兒就時不時要敲咱們幾個錢,製衣、采買的下人也動不動來敲詐,分例月月克扣,如今更是直接連炭都不給了,若是再不去讓姑太太瞧瞧如今我過的是什麽日子,恐怕是要白叫那起子人折騰死了。”


    桂枝聽的眼兒有泛起了淚,忍不住咬牙:“早知道如此,咱們何苦賣了宅子賃了鋪子來這京城。”


    “可別提這個了,往事不可追,想了也是無用。”


    尤晚秋示意桂枝擦淚,又溫聲道:“你也別哭了,天冷,小心別凍傷了臉。”


    見桂枝應了聲,又擦了淚。


    尤晚秋才滿了意,“咱們這是去討公道去的,我穿的丟人,周淑婉也別想得臉,咱們這就去見姑太太去。”


    說完,她便領著桂枝往外走。


    因著尤晚秋分到的廂房地界偏僻,離她姑母尤氏住的正房也遠。


    經了遊廊,過了寒冬花葉謝盡,略顯蕭條寂涼的花園、怪石林立的假山,又走過了二重垂花門,才到尤氏如今住著的正房。


    正房外走廊掛著幾隻豔色紛呈的鸚鵡,因著天冷,有些打蔫。


    正房的丫鬟小紅站在暖簾外,遠遠的就見到了尤晚秋跟桂枝的身影。


    看她們走近了,忙迎上去,笑道:“表小姐來了?太太在裏頭呢,今日少爺跟少夫人也一塊來拜見太太,如今還未離開呢,今日倒是個好日子,一家人都聚齊了。”


    小紅是金陵老家帶過來的,自然對尤晚秋親切些,也不像別的下人一般捧高踩低。


    尤晚秋見她來迎,也露出個笑來,“今日怎麽是紅兒姐姐在這兒守著?那幾個小丫頭們難不成是躲懶去了?”


    小紅是跟著尤氏多年的大丫鬟,當得起她叫一聲姐姐。


    小紅聽了她的話,表情僵住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平常,隻笑著說:“今兒個爺跟太太難得一塊兒來,太太高興,便賞了錢讓那些小丫頭們出去耍了,老太太身邊還有喜兒,慶兒伺候著,裏頭人手足,我便來這兒瞧瞧。”


    她笑盈盈的,腳步卻不動:“說來也巧,我才站這兒不久,表小姐您便來了,倒是讓我心裏高興。表小姐,您要進去麽?若是要進去,我便去通傳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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